第400章

    玉泉山的山腳有一塊頗為僻靜的宅院，歐式的小樓前麵有一個北花叢環繞的碰水池，中間那被雕刻上精美花紋的石柱上爬滿了藤曼，有一種歲月的凝固感。

    腳下是鵝軟石鋪就的路麵，修建的極為工整的草坪沿著小路延伸向遠處的小樹林，幽靜中帶著令人心曠神怡的美麗。

    這裏就是老太太平時寡居之所，平時除了與老太太頗為親近的幾個仆人以外，其他人也鮮少涉足這裏。

    陳森其實也是第一次來到這裏，在鬼叔的帶領下，很快就走進了這棟歐式小樓中。

    一進入大廳，便被掛在正門牆壁上的一張油畫所吸引，畫中是一位身穿旗袍的女人，含著明媚的淺笑，顧盼生輝。

    “那是老夫人年輕時，老爺給她畫的畫像。”鬼叔注意到陳森眼神的方向，解釋了一下。

    小樓是複式格局，大廳連接著一處玄關，玄關內此刻站滿了人，大多數人都在竊竊私語，時不時小心翼翼的將目光落在大廳一架鋼琴邊上站立著的身影。

    瘦削/挺拔的背影，與陳森的身形有幾分相似，但顯得更加威嚴，深不可測。

    這不是陳玄都還能是誰？

    陳森深吸了一口氣，邁步走進了大廳，他的身後亦是一係列含義莫名的眼光。

    “爸。”陳森主動開口喊道，也算是駕輕就熟了，經過這麽長一段時間的磨合，他對陳玄都身為他這一世父親的身份，也不再那麽抵觸。

    陳玄都聞聲轉過身來，露出一張疲憊瘦削的臉頰，那深陷的眼窩中藏著深切的哀傷。

    “回來了？”幹澀嘶啞的聲音下，陳森點了點頭。

    “去看看你祖母吧，她想看看你。”

    “嗯，我這就過去。”說完便打算邁步走向樓梯，這時卻聽陳玄都說道：“等會……”

    陳森止步，看向便宜老爹，後者想了想說道：“不管你祖母說什麽，你都要答應下來，知道嗎？”

    陳森一愣，不過還是肯定的點頭道：“我懂。”

    “進去吧。”

    ……

    打開老舊的紅木門，房門發出嘰呀一聲慘叫，此刻原本氣氛近乎凝固的房間內，終於多了一點不一樣的氣息。

    陳森走進房間內，一眼就看見了跪在床榻邊上的幾道身影，都很年輕，看上去似乎與他年紀相仿，但他並不認識。

    還有一個頗為年長的老者坐在床榻邊上，與床上虛弱的老太太小聲交流著什麽。

    而再陳森出現後，老者便止住了聲音，看向他。

    此刻木木媽也在房間內，看到自己的兒子出現後便朝著床上的老太太說道：“媽，木木回來了。”

    老太太此刻還算精神，半躺在床榻上，身上蓋著蜀錦製成的被子，花紋頗為喜慶豔麗，後來陳森才知道這是老太太嫁入陳家帶的的嫁妝。

    那張蒼老的麵容，神采奕奕，浮現出一抹病態的嫣紅，尤其是老太太那雙眼睛，亮的驚人，似乎所有的生命都在這短短的一刹之間燃燒著，璀璨出最後一抹的輝煌。

    陳森見狀就是心裏一突，文學中，管這種狀態叫做回光返照，往往這類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會變得比尋常人更加有精神，有甚者甚至可以幾天不吃不喝，精神狀態一直處於亢奮狀態。

    “我孫兒回來了，來，到祖母這邊來，讓我好好看。”老太太一改往日的端莊深沉，臉上帶著慈祥與寵溺的看向陳森招手道。

    陳森依言走了過去，笑著喊道：“祖母，我回來了。”

    “坐，你這老頭子往邊上去一點！”前麵那句是對陳森說的，後麵那句話卻是對著她身邊的老者說的。

    後者神情有些尷尬，不過還是讓出了位置，陳森這才坐到了最靠近老太太的位置。

    當陳森的手被一雙冰冷的手拉住的時候，他心裏不禁一個哆嗦，果然，老太太的確到了回光返照的階段，誰都不知道她能保持這種狀態多久，但很明顯的事情就是她命不久矣了。

    這一點不管是他還是在場的人，其實都很清楚，老太太自己心裏也很清楚，但活到她這一把年紀了，可以說老太太早就已經做好了坦然麵對死亡的準備。

    所以此刻，她不悲、不哀，更沒有怨，有的隻是對後輩子孫的思戀。

    端詳著陳森那張英氣俊朗的麵容，那眉眼，那輪廓，讓老太太感慨良多。

    “像！真像！”她感歎著說道。

    她對陳森寵溺不是無緣無故的，甚至對陳玄都的照顧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隻是因為這對父子的麵容身形，與她那過世多年的丈夫有頗多神似之處。

    如今終於到了夫妻兩人再度相見的時刻了，老太太的心情是滿足的，也是期待的。

    活到這歲數，看著陳家一天一天的變好，變強大，扶持的養子也是格外爭氣，如今陳氏之名，雖不顯於世，但也當得起世家大族的稱號，她也算是完成了當年的承諾。

    哪怕現在就閉上眼，也沒有遺憾了，唯一的遺憾可能就是沒看見陳森結婚生子，將陳家的香火延續下去吧。

    不過這一點她也不擔心，這兩父子都是多情種子，陳家主脈開枝散葉的任務想來也不難完成，於是這點遺憾也就沒有了。

    “好！”老太太含笑說道了一聲。

    陳森有些莫名，不過還是笑著陪侍左右，既然老太太那麽高興，那他就不必的裝出一副虛偽的悲傷樣子。

    接著老太太拉著陳森的手，講了很多話，有囑咐，也有指摘不好的地方，比如他不務正業，比如他還沒造出小猴子……總之碎碎念中，陳森卻是感覺到一股溫暖。

    老太太對他的關愛這是做不得假的，將死之人，還能有著這份心，這是多麽深厚的孺慕之情啊。

    “阿鬼。”老太太似乎有些累了，喊了一聲，不遠處一直候著的鬼叔應聲出列。

    “老夫人，我在呢。“他大聲的應道。

    “喊什麽喊？我還沒聾呢。”老太太似是小孩子一般置氣道。

    鬼叔憨笑，青澀的像是一個毛頭小子，但那發紅的眼圈，還有止不住的哽咽，已然說明這位老人此刻的心情。

    “讓你清點的東西清點好了嗎？”老太太問道。

    鬼叔用衣角擦了擦眼角，點頭應道：“已經妥當了。”

    “那行，你去喊律師過來吧。”說著她擺了擺手。

    這時邊上從始至終觀望的老者坐不住了，“姐，你……”

    老太太轉頭上下瞥了他一眼，“你還認我這個姐？”

    老者訕笑道：“這是自然，咱宋家誰不認你啊，隻是當年有些誤會，我現在不是來向姐姐你請罪了嗎？”

    老太太聞言發出一聲冷笑，“請罪？都是一些成年舊事了，你也別提了，省得讓這些小輩們笑話，至於我的那點私房錢，你也甭惦記了，宋家也不缺這點銀子，我的那點東西還準備留給我孫媳婦呢。”

    老者聞言麵色大變，他趕緊說道：“姐姐您的東西我自然不能惦記，但南洋那裏的幾塊地，這可是宋家的產業啊。”

    “宋家？老宋家打我出去的那一天，那幾塊地就給我了，這些年你都沒想起來要回去，現在要回去，還不是衝著那地底下的黑金子嗎？”老太太譏諷道，那刻薄的言語和之前對待陳森的待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地，地底下的黑金子？

    陳森聞言劍眉一挑，這話他自然聽得懂，莫不是老太太手上在南洋的那幾塊地底下藏著石油？且看著老者焦急的模樣，恐怕那油田的貯備量絕不是小數啊。

    一塊油田，那可就是金山銀山都換不來的寶藏，君不見那沙特靠著油田，把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生生打造成世界著名的旅遊之都，土豪更是無數，當真是富的流油。

    所以石油才被稱之為黑金子，液體黃金等等。

    一塊貯量豐富的油田的價值，那都是千億起跳的價碼，並且壓根就沒人願意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