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陳年舊事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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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不知為何,總是下著淅淅瀝瀝的雨,岑可宣第二日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睡在了床上,身上還蓋著一床薄被,起身推開門,便瞧見白莫寅在門外的廊下等她,昨夜在屋外迷迷糊糊就睡著了,定然是他將自己抱進屋的,也沒想到自己會睡得那麽沉。
兩人並肩站在廊下,雨水似斷線的珠子在眼前滴落,岑可宣望著院中的雨滴,輕聲說道:“下雨了。”眼裏有微微的失望,說好一起去看牡丹,老天竟然如此不稱她的心,耳邊除了滴滴答答的水聲,再聽不見其餘的任何聲音。
“可宣……”白莫寅忽然喚了她一聲。
岑可宣轉頭望著他,道:“怎麽了?”白莫寅遲疑了一下:“段先生他……是否出事了?”岑可宣一愣,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及,而那個為了她而丟掉性命的人,卻早已經不會再出現,來解釋這一切為何會發生了。
並非刻意忘記,隻是有許多難言之處,猛然想起幾日前的種種,岑可宣悲傷的情緒後知後覺洶湧而來:“是,他已經離開人世了。”她閉上眼睛,回憶起那一日的點點滴滴,“那天也是下了雨,我一個人跪在他墳前,覺得很是悲傷。”
白莫寅沉默著,沒有接話,岑可宣便自顧自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他從何而來,又為何如此待我,我什麽都不知道,他卻已經再也無法醒來,告知我一切的因由……”她絮絮叨叨說著,從一開始的從容,到後麵漸漸的言語混亂,毫無邏輯,白莫寅握住她的手,不知不覺間好似越來越緊,她不解地望著他,卻聽見他輕聲說道:“對不起。”
“這怎麽能怪到你頭上?如果不是我的話,他也不會因此喪命。”她伸手抹了抹掛在眼角的淚水,輕聲說道:“白公子,他是因我的無能而死,與你並無幹係,白公子又怎需向我道歉?”
白莫寅仍舊搖搖頭,緊握她的手,岑可宣心頭微顫,隱隱有著不詳的預感,她望著他的眼睛,輕聲說道:“無論如何,我都相信你。”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對方衝她蒼白一笑,似是有許多心事,竟未再多言了。
淅淅瀝瀝的雨聲中,茂盛的槐樹在雨下似蒙了一層薄薄的霧氣,三個人影漸漸出現在明音寺後山,撐著傘一前一後走到了一座簡陋的孤墳前,肅穆的氣氛令此刻的雨水顯得愈發冰涼。
“淒慘啊,段文軒,我從未想到過,這麽多年不見,這一趟終於決定來明音寺見你一麵,竟會是如此結局。”為首的一個人忽然歎息出聲,這人原本穿著一身黑色的鬥篷,單手撐著傘的他,說話時掀開了頭頂的帽子,露出一張飽經滄桑的臉來,赫然是曾經在岑家出現過的秋轍。
“先生,這人究竟是什麽人?我為何從未聽您提及過?”他身旁一個看起來不苟言笑的少年忽然問道。
“他便是連瑛孩兒的親生父親。”秋轍望著墳前那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未刻一個字的木牌,這人死後,竟然連個名字都沒留下。那少年聽了他的話後點了點頭,許是看出了他心情不好,便沒有再多說什麽了。
“那日,我在寺內打坐,聽聞座下一個小弟子說起在後山砍柴經過時,發現一處地方似乎闖入了閑人,造就了殺戮不說,並且翻出座下弟子屍首,我等率眾前往查看,多番證實,才確認了段先生已經遭遇不幸,被人埋在了此處。”一個黃袍僧人開口了,正是明音寺方丈,慧明法師。
“我已經召集幾名弟子為他超度誦經,但願其亡靈能尋到另一處淨土,不受世事幹擾。”慧明法師雙手合十,長歎一聲,“段施主與我寺淵源頗深,這也是我等唯一能為他所做之事了。”
“方丈高義。”秋轍微微點頭,沉默了片刻,方才轉移話題,問道:“他這次約我上山,究竟欲意何為?”
“這我便不太清楚了。”方丈搖搖頭,“但我知道他曾經離開了明音寺數日,急著去見一個人。”
“什麽人?”
“禦景山莊的,莫寅公子。”
“他?”秋轍抿緊了嘴,想起這個僅在其嬰兒時間有過幾麵之緣,後來聲名大噪,在江湖中傳得神乎其神的後輩,不禁感到些微的陌生和擔憂,“這孩子雖幼年時出生於禦景山莊,但我卻從未見過成年後的他,這些年雲遊四海,卻也在坊間聽過些他的傳言及所作所為,我總覺得,不太放心。”
“噢?莫寅公子乃是白老莊主的親生之子,並非什麽來曆不明的外間閑人,秋先生又有何不放心的呢?還是說,秋先生是因為忌憚他母親的出身?”慧明法師似乎對比頗為不解。
“當年武當山易雲朝和加蘭音之死,我一直難以釋懷,方丈與我同為當事人,想必也是深有感觸才是。那場大火來得萬分蹊蹺,眾人一致認定是加蘭一族的妖女所為,不惜將其二人當場逼死,唯有留下了他們一男一女兩個孩子,那兩個孩子可是親眼見到了爹娘的死狀啊。”
慧明法師撐傘的手微微歪斜,導致有一部分雨水灑落在他的肩膀上,可是他似乎沉入了回憶中,對此毫不在意:“我當然記得那兩個孩子,青玉道長當年執意要收其中一人為徒,那小姑娘倒是聽聞流落在外,不知死活了,可那男孩子的行蹤,卻顯得很是蹊蹺。我至今記得那男孩子當時的眼神,那種憎恨和不甘,令我這麽多年來都難以釋懷。”
他歎息一聲,繼續說道:“易雲朝乃是青玉道長的愛徒,弟子那般慘死,他必定是心懷愧疚,才會對其子如此照顧。青玉道長為了保護他,不僅隱藏了那孩子的身份,還為他更名改姓,據聞,連武當山的多位道長,竟也不知道那孩子究竟是偷偷離開了武當山,還是仍舊跟在青玉道長身邊修行。”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十分擔心。”秋轍歎息一聲,“這些年我早有聽聞,身在北方浮山的莫寅公子,似乎與青玉道長走得十分近……”
“你的意思是,怕他與易雲朝之子有所接觸?”
“他們二人年齡相當,母親同出一族,且有著相似的命運,難保不會有所聯係,生出同病相憐的情誼,以及做出難以想象的舉動。”秋轍歎息一聲,“否則,身在北方的白莫寅,為何會屢屢遠上武當,去拜訪青玉道長?我曾經聽聞,他甚至在襄陽鏡湖讓青玉道長長住數月之久,誰又知道,青玉道長沒有帶著旁人過來?”
“這……”慧明方丈露出猶豫之色,似乎對此不太確定。
“也許是我想太多了,青玉道長雖一向清修,但也斷不至於對此視而不見。另擇,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十分好奇,不知方丈可否為秋某解惑一二?”
慧明方丈輕笑一聲,淡淡說道:“秋先生不妨直言。”
“方丈曾經是一名獨一無二的劍客,為何要放下視為生命的劍,而出家為僧呢?”
慧明方丈平靜而和緩的麵色終於變得凝重了一些,他靜默了片刻,還是開口了:“十五年前的那件事,又何止是你難以釋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