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缺德鬼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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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夜幕降臨,盧小閑和張猛秋出門去蝙蝠洞練功。
如同河邊拾揀鵝卵石一樣,每晚去蝙蝠洞,他們也堅持了整整八年。
盧小閑不得不承認,缺德鬼這辦法真的很管用。
如今,在漆黑的夜晚,他們可以看清幾十步之外東西。閉著眼在蝙蝠洞裏,僅憑聽力他就能判斷出洞內有多少隻蝙蝠。
路過缺德鬼的木屋時,裏麵飄飄渺渺傳來蕭聲。缺德鬼每晚都會吹蕭,吹的是同一首曲子,這麽多年盧小閑和張猛早已習慣。
當年,盧小閑和張猛準備離開望雲山,途中被十來條銀環腹蛇阻住去路,那時候他們便聽到過這蕭聲。隻不過,盧小閑從未點破此事。缺德鬼也從不提及此事,或許他覺得根本不需要隱瞞。
蕭聲像夢中的幻覺,又似剛從夢中醒來,或是殘留在心中的對話和囈語。每每聽到這首曲子,盧小閑總能隱隱感覺到,缺德鬼是個有故事的人。
兩個時辰後,盧小閑和張猛從蝙蝠洞返回。缺德鬼木屋內燭光依然搖曳,蕭聲還在繼續。
盧小閑不由皺起眉頭:以往缺德鬼吹蕭最多不過半個時辰,像今日這麽長時間,倒很少見。
駐足細聽,簫聲與往日又有不同,陌生而久遠,有隔世的恍惚,猶如蒼涼的嗓述說已過去的歲月,直達靈魂深處。
這一瞬間,盧小閑突然生出一絲莫名其妙的不安來。
蕭聲戛然而止。
屋內傳來缺德鬼沙啞的聲音:“別站在那裏了,你們倆進來吧!”
盧小閑和張猛推門而入。
燭光中,清晰的看到了缺德鬼的臉。
這張臉,見證了他們的八年時光。
這張臉,曾經讓他們憎惡不已。
這張臉,曾經讓他們痛不欲生。
這張臉,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這張臉,現在看上去,卻那麽陌生。
八年來,盧小閑第一次像今晚這樣,細細打量缺德鬼的臉。他驀然發現,這張臉上滿是皺紋,缺德鬼老了。
“知道我吹的是什麽曲子嗎?”缺德鬼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愁思。
“不知道!”盧小閑老老實實搖頭,“但我知道,這首曲子藏著你的心結!”
“終究是長大了!”缺德鬼不置可否,顯然是默認了。
沉默片刻,缺德鬼歎了口氣:“這首曲子叫《黍離》,出自《詩經》!”
說罷,缺德鬼低聲吟唱起來:“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缺德鬼的歌聲低沉而沙啞,算不上動聽,但盧小閑能聽出來,他是用心在唱,用靈魂在唱。
歌聲停了,盧小閑似乎被一種莫名的悲哀籠罩著。
“第一次在你們麵前唱歌,見笑了!”缺德鬼破天荒露出了羞澀,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這不是以前那個陰謀詭計百出的缺德鬼嗎?
盧小閑詫然。
缺德鬼盯著盧小閑道:“這支蕭跟了我幾十年,今日就送給吧!”
聽了缺德鬼的話,盧小閑心中的不安越發濃重。接過那隻缺德鬼從不離身的蕭,入手極沉,盧小閑這才發現蕭竟是由鐵木製成,難怪聲音如此奇特。
“年輕真好,我也曾年輕過,看著你們倆現在的朝氣,我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缺德鬼神情有些恍惚。
“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跟我們說!”盧小閑鄭重其事的問。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缺德鬼回答的同樣鄭重其事:“是有話要說!”
盧小閑等待著缺德鬼的下文。
“你可知道,當年我師父為什麽會收我做徒弟?”
盧小閑搖頭。
缺德鬼掀起自己的左腳褲腿,指著腳踝上半寸的一顆痣說:“痣長在這裏,叫‘坎坷痣’,是顆凶痣,預示著一生遇到的磨難比常人要多!”
說罷,缺德鬼又抹起右腳褲腿:“左右腳都長著‘坎坷痣’,這樣的人很少,全天下也不會超過十個。當年,就因為這個原因,師父才收我做了徒弟!”
盧小閑心中一動,趕忙挽起自己的褲腿,發現自己的左右腳也長著“坎坷痣”。
張猛也挽起褲腿,結果讓他很失望。
此刻,張猛明白了,自己被缺德鬼收為徒弟,是沾了盧小閑的光。如果不是這樣,估計他連留在望雲山的資格都沒有。難怪盧小閑學的東西和他學的有所不同。
想到這裏,張猛心中有些失落。不過,很快他就釋然了,能和盧小閑在一起,別的能算得了什麽?
“本門絕學出自當年鬼穀先生的縱橫學,以計謀為主,隻傳於長著兩顆‘坎坷痣’的人!”
“這是為什麽?”盧小閑不解。
缺德鬼搖搖頭:“這是師門曆代傳下來的規矩,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缺德鬼似是陷入了回憶,良久,繼續又說:“當年,師父毫無保留,將所學傾囊相授給我和二師弟。我們的悟性好,全盤學到了師門絕學。出道後,我們二人如魚得水,無往不勝。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本門絕學必然揚名天下。直到有一天,我才發現,事實並非如此簡單,有的時候人算不如天算……”
盧小閑皺起了眉頭:“可是因為你們倆比試之事?”
“唉!”缺德鬼歎了口氣,“當初比試,我有些走火入魔,從那時起就落下的病根,這些年來,我隻能隱匿在深山老林中苟延殘喘!”
他正待細問,缺德鬼卻擺擺手:“你不必再問,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這些年,我想盡辦法磨煉你的性情,就是為了避免將來重蹈我的覆轍。本來再有兩年就可以大功告了,可惜老天爺偏偏不給我這個機會!”
盧小閑心中一驚,急忙問:“你說什麽?出什麽事了?”
“這些日子,我雖極力克製,但病卻發作的越來越頻繁,時至今日,已是油盡燈枯,回天乏術了!”
“師父!”盧小閑再也忍不住,眼淚落了下來。
這些年,盧小閑忍辱負重沒有離開望雲山,隻為完成一個心願:那就是用自己的方式,徹徹底底打垮缺德鬼。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他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直到現在,盧小閑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夢寐以求的夙願,竟如此荒唐。處心積慮要報複的人,竟然是這世上最關愛自己的人。
“能聽你叫我一聲師父,九泉之下我也能閉眼了!”缺德鬼臉上露出了慈祥,從身邊拿出一本書遞給盧小閑,“這是本門的絕學《讀心術》,裏麵的很多內容平日裏我都教過你,你再仔細梳理一下吧!”
盧小閑跪倒在地,雙手顫抖著接過書。
男兒膝下有黃金,隻跪蒼天和娘親。盧小閑來自後世,既沒跪過蒼天,也沒跪過父母,今日破天荒向缺德鬼跪了。
張猛也跟著一起跪下。
缺德鬼語氣透著疲憊:“該說的都說了,我累了,你們回去歇著吧!”
盧小閑還要說什麽,卻被缺德鬼擺手止住:“先回去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回到自己的木屋內,盧小閑心潮難平,缺德鬼今晚的話讓他震驚無比。
八年來,缺德鬼無時無刻都在刁難著盧小閑,何嚐不是時時刻刻在教導著他。
作為師父,缺德鬼是稱職和敬業的。正是因為有缺德鬼的磨礪,盧小閑才有了轉折與收獲。如果沒有缺德鬼刻意製造出的那些危機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和麻煩,或許今日的盧小閑會活得平庸而無趣。
如今,盧小閑已能用成熟的心態麵對各種起伏,不再無助,儼然已成為真正的勇士……
黎明剛過,最後一顆星終於消失在天邊。
盧小閑在屋內打坐,習練天罡訣。
突然,門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他的心中生出警惕來。
猛的一開門,卻見白公子在門口,眼角掛著淚 ,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它咬住盧小閑的褲腿,使勁向外拽。
盧小閑心中覺得不妙,趕忙喊上張猛,跟著白公子來到缺德鬼的木屋。
木屋內,缺德鬼一動不動躺在床上,麵色平靜。
盧小閑伸手把脈,沒有任何脈象,缺德鬼溘然長逝。
盧小閑悲從心中來,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白公子也在一旁“嗚嗚”的哭著。
……
木屋東側,雜草被清除的幹幹淨淨,缺德鬼就葬在這裏。
盧小閑心中知道,缺德鬼不可能陪自己走一輩子,他必須適應孤獨。缺德鬼也不可能幫自己一輩子,他必須一直奮鬥。
墓碑用厚重的原木製成,上麵寫著“恩師之墓”四個大字。
早晨起床後,盧小閑和張猛出了木屋。
搖風正靜靜的站在缺德鬼的墓前,也不知在想什麽。
“師叔!”盧小閑和張猛恭恭敬敬向搖風施禮。
搖風衝他們微微點頭,臉上一片風流雲淡:“你們是去練功嗎?”
二人點點頭。
與往日一樣,他們要去小河邊撿石頭,盧小閑覺得冥冥這中缺德鬼在看著他。
白公子變的慵懶了,沒有了陪同盧小閑去河邊的興致,不吃也不喝,一動也不動的臥在缺德鬼的墳前。
盧小閑能理解白公子的心情,陪了缺德鬼這麽多年,缺德鬼已經是它生活的全部了。
如今,缺德鬼去了,白公子像被抽掉了脊梁。
夜半時分,盧小閑和張猛從蝙蝠洞回來。
搖風已經歇息了,可白公子還是白天的姿勢,嘴裏嗚嗚咽咽的。
盧小閑歎了口氣,蹲下身來,輕柔的對白公子說:“回去吧!他肯定不願意見到你這個樣子!”
白公子使勁的搖頭,嗚咽聲更大了。
第三天清晨,白公子死了,是泣血而死的,就在缺德鬼的墳前。它的眼角兩道醒目的殷紅,早已凝固,在柔軟的白毛襯映下,觸目驚心。
缺德鬼在世時,白公子和他心有靈犀,親密無間。如今,缺德鬼走了,白公子的世界沒了生趣。無論生與死,一輩子與缺德鬼作伴,這是是白公子的夙願。這個結局,從缺德鬼離開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
缺德鬼的墳旁多了一座墳塋,墓碑上寫著“白公子之墓”。
盧小閑閉上了眼睛。
良久,他喃喃自語:“師父,有白公子陪伴,您應該不會再寂寞了!”
……
為缺德鬼守墓的這段日子,盧小閑和張猛依然每天做著必做的功課。
做完那些功課,盧小閑便把自己關在屋裏,細細鑽研《讀心術》。《讀心術》果然博大精深,它的謀略不在一事一處上見長,卻又在每事每處上見長。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古人謀略的最高境界,讓盧小閑大開眼界。
在弱肉強食的世界中生存,必須有更高的智慧和更強的實力。實力可以暫時沒有,但智謀必須有。隻讀書本無異紙上談兵,唯有研深鑽透,才能自然而然達到內謀謀聖、外謀謀智的境界,才能成為真正聖智兼備的謀略家。
盧小閑像潛龍在淵般蟄伏,等待著一飛衝天的那一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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