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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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謐的陽光在走廊的地麵上投射下窗欞的圖案,散發著人工規製的美感。窗外間或幾聲的鳥鳴,將安詳的時光烘托得更加安詳。

    但是,在思謎的眼中,這一切都透著不真實的詭異,像是一場永遠醒不過來的夢,偏偏是場噩夢,偏偏還清晰如真……

    清晰如真的不僅是周遭的景物,還有那初冬的寒意,這令衣衫單薄還赤著腳的思謎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她在走廊上沒走幾步,便跌倒在地。她努力的撐起身子,試圖要站起來,但卻徒勞。那種無力感瞬間令她又回到了昏迷中所看到的景象:瘦弱的小女孩蜷縮在地上,被一群粗鄙的男生圍攻。她低垂著頭,原本空無一物的地麵上,又出現了那隻死鳥的屍體,一雙突出的全白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她……

    突然,地麵上的死鳥屍體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人的身影,她緩緩的抬起頭,看見一高大的男人正低頭看向自己,由於逆光,他的五官一片模糊,但在她的眼中,他的臉卻與拯救幼時自己的哥哥完全重疊。

    男人向她伸出手,說:“來,我們走!”

    她毫不猶豫的把手放進了他的手裏,他順勢一拉,把她抱了起來。她象初生的嬰兒一般蜷縮在他的懷中,一切都清晰如真:他的體溫、他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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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你們快給他鬆開!鬆開!”陸東山在木製囚車裏大聲的嚷嚷。紋師爺被鎖仙繩緊緊的捆著,以一種非常別扭的姿勢坐在陸東山身後,他身上被鎖仙繩勒著的地方很多處都滲出了血水。

    厲王爺的侍從們來來往往,正忙碌的做著出發前的準備,當然沒人搭理陸東山。

    “喂!你們TMD都聾了嗎!”陸東山更大聲的喊道,這下倒是吸引了個壯實的侍從過來,那人二話不說掄起一個木棒就向陸東山抓著囚車柵欄的手砸過來,要不是陸東山撤手撤得快,他的手指多半就要廢了。

    陸東山撤手的同時,也不由向後跌坐,那個侍從冷哼一聲,扔下木棒接著去幹活了。

    陸東山直起身正準備再戰,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紋師爺顫顫巍巍的聲音:“陸,陸司營!”他趕忙回過身,關切的問道:“怎麽了?是不是特別疼?!”邊說邊上下尋找鎖仙繩的薄弱環節,想用手把它撕扯斷,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我,我沒事,我沒事!”紋師爺連忙打斷陸東山做這些無用功,著急的說道:“司營,你的那條手鏈,不見了!”

    陸東山怔了一下,抬起自己空蕩蕩的手腕,故作輕鬆的說:“哦,我把它留給小蟻了……”

    “小蟻!?那可是您家裏祖傳的護身符,怎麽,怎麽能離身呢?!”紋師爺更著急了。

    “咳,小蟻那孩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一根筋,也不知道從哪學的,總想舍身取義,犧牲自已救大家,不把自己那條小命兒當回事兒……”陸東山邊說邊坐到紋師爺跟前,放棄了解開鎖仙繩的徒勞。

    回想到仙事營遇襲的那晚,小蟻為了幫著喚仙魂,差點跳進墳仙坑裏祭仙,紋師爺也不由的歎口氣,搖了搖頭。

    “咱倆這一走,那個常平額駙看上去也不像個什麽好鳥,我是怕小蟻想不開,幹傻事兒……所以我就找了個機會,把手鏈塞給他,跟他說這傳家寶不能離開仙事營,讓他幫我帶著,等我回來再還給我……”

    紋師爺聽了,眉頭緊皺說道:“那孩子確實需要個念想,但把這麽重要的東西給他留給他……”

    還沒等紋師爺說完,陸東山便打斷他說:“再怎麽重要也不過就是個東西,總不能比命重要吧,他要能護住小蟻的命也就值了。”

    突然,紋師爺臉上的表情變得非常異樣,好像看見了什麽令他吃驚的事情。

    陸東山剛想扭回頭看,紋師爺卻突然喊道:“哎喲哎喲,疼疼!”

    陸東山趕緊湊過去查看,不停的問:“哪兒?哪兒,哪疼?”

    紋師爺含糊不清的回答著,其實他臉上異樣的表情並非來自身體的疼痛,而是來自他越過路東山肩膀看到的畫麵:

    厲王爺抱著一個嬌小的女孩登上了馬車,而那個女孩,正是陸東山心心念念的思謎。

    “對了,咱們剛才不是經過關押女眷的那個棚子了嗎?”不明就裏的陸東山邊努力撕扯紋師爺身上的鎖仙繩,邊自顧自的說著,“我找了半天沒看見思謎,你看見了嗎?”

    “啊,誰?看見誰?”紋師爺問道。

    “思謎!”陸東山一字一頓的回答。

    “哦,沒,沒看見。”幸虧陸東山還在低頭擺弄著鎖仙繩,看不見紋師爺那張不會說謊的臉。

    “他們一定沒有發現她,要不然就是她自己離開了……她應該不會還在過水房吧?她的傷應該已經好了吧……”陸東山憂思纏繞又努力的自我安慰。

    “司營!”紋師爺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不得不打斷了他:“您擔心了這個擔心那個,為什麽就不擔心一下自己呢?”

    陸東山滿頭大汗,再次放棄了解開鎖仙繩的努力,微微一笑說:“我有什麽好擔心的?我是仙事營陸家的一棵獨苗,他們不敢把我怎麽樣,遲早還得放我回來幹我的老本行。”

    紋師爺歎了口氣低頭不語,陸家確實是代代單傳,但並不是沒有遇到過滅頂之災,最近的一次就是陸東山的爹。不知做了什麽錯事,竟被判滿門抄斬。刑部的隊伍到了仙事營行刑,陸東山的老爹竟陰差陽錯的抱著別人家的孩子。等人都殺完了,監斬官驗屍的時候才發現不對勁,趕緊封營搜查年幼的陸東山,千鈞一發之時,皇上的手諭傳來,說是留陸家獨子一命,這位誰都擔心就不擔心自己的陸司營才得以活到了今天。

    奇怪,紋師爺發現,每每想到陸家的這段曆史,他的頭都會象過電一般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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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邊仆人手裏拿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個鹿皮錢袋,鼓鼓囊囊,看著就沉甸甸的。

    右邊的仆人手裏則捧著那個精美繁複的製香盒。

    葛越影站在中間,一手拿著個白瓷小酒壇,一手拿著個酒盞。

    他邊端詳著酒壇便喃喃道:“真沒想到,這陸東山還藏著這麽好的酒……”

    仲寧哈著腰垂著手低著頭,立在葛越影麵前,不知道該不該接話,該怎麽接話。喚仙的任務總算圓滿完成,他知道,現在到了論功行賞的時候了。

    葛越影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仲寧說道:“王爺欣賞你的才華,想把你留在身邊。當然,這事兒也不勉強,你要是願意呢,就拿上這製香盒跟我們走。你要是不願意呢,就喝了這碗酒,拿上錢,咱們就此別過……”

    說著葛越影往酒盞裏倒上酒,放到裝著錢袋的托盤裏。

    仲寧咬了咬嘴唇,心中飛速的做著各種盤算。錢固然重要,但是權力和地位更重要,他仲寧不想再做任人輕賤的螻蟻,隻有抓住權力和地位。再說,有了這兩樣,錢,自然也就不在話下。

    仲寧猛的伸手,一把抓過那個製香盒。他抱著製香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聲的說道:“小人願為厲王爺、葛大人效犬馬之勞,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葛越影顯然沒有被仲寧那激昂的情緒所感染,不鹹不淡的笑笑說:“起來吧……算你聰明,放棄了錢,卻賺回了命……”

    這話把剛起身的仲寧驚出了一身冷汗,可不是麽,自己有喚仙之術,如果不能為王爺所用,豈能容自己活在世上,萬一被王爺的敵人用了,豈不危險。看來這論功行賞很有可能變成卸磨殺驢。

    仲寧盯著錢袋旁邊的那個酒盞,那裏麵一定裝的是毒酒,他似乎看見自己飲下毒酒後倒地抽搐、七竅流血的樣子。

    看著仲寧驚恐的看著酒盞的樣子,葛越影臉上浮現出輕蔑的表情。他灑脫的伸手,拿起那盞酒一飲而盡。仲寧看著錯愕的瞪大了眼睛。

    葛越影把空酒盞扔給仆人,拍拍仲寧的肩膀說:“殺你,不值當糟踐這好酒。”

    說罷便哈哈大笑起來。

    仲寧緊接著也跟著笑起來,越笑越開心……而他的雙手則緊緊的攥著拳頭,指甲深深的陷入了肉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