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如此過了十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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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蒸肉、青菜、還有鮮香可口的魚肉。

    裝在白瓷碗裏,在這個茹毛飲血的年代,顯得格外精致,縱是還不到甘棠的飯點,她的肚子也被香氣誘得咕咕叫了一下。

    殷受聽見了,給甘棠遞了一雙銅箸,笑得眉目俊朗,“放心吃罷,權當感謝棠梨你先前的救命之恩。”

    以他的身手,沒有她也定然能脫身,談不上什麽恩,但沒人會討厭他這樣記恩的性格脾性,甘棠接了筷子,嚐了魚肉後,點頭道,“很好吃,謝謝。”

    殷受頷首,看著甘棠目光灼灼問,“可是棠梨,我身為未來的商王,親自給你做飯吃,棠梨你怎麽一點不感動,我兄長都難得吃上一頓。”

    他邀功邀得坦然,甘棠聽得想笑,點點頭道,“我挺激動的,作為回報,除了把飯菜全部吃光之外,提醒你一句,我與你,是政敵。”

    殷受見甘棠看著他目光沉靜,半響方道,“我知道,我沒忘,我已經給父王獻了條國策,父王深以為然,不出明日,庭室起掀然大波,甘源隻怕恨不得將我抽筋撥皮。”

    甘棠知曉些未來事,大抵猜到了一些,但看著麵前超出同齡人太多的睿智少年,還是輕聲問道,“是什麽。”

    殷受說起這些事的時候目光明亮堅定,“很簡單,讓父王出一套模子,祭祀時多增一人,讓這些人祭祀占卜時在固定的職位上做固定的事,這些事分小了之後變簡單了,簡單到很多都不需要專門的貞人來做,占卜的兆數由我父王和兩位貞人共同決議……”

    “雖然不是最好的辦法,但如此一來,占卜世家的貴族們權限越來越窄,用處越來越小,父王自然不用再擔心他們了……”

    甘棠聽得心裏翻起了波浪,她是局中人,自是很容易便看清楚了這裏麵的道道,原先‘周祭’的形成已經極大的削弱了貞人的勢力,殷受來的這一下更狠。

    讓祭祀成為一項固定的程序,分而化之,占卜和祭祀變得呆板木訥流水線,貞人可操控的範圍更小了,兆象的解釋權雖然還沒有完全掌握在商王手裏,但貞人想通過占卜說事,比之前又困難上許多。

    原先王室隻是以微弱優勢壓倒神權,這下是想徹底壓得貞人喘不過氣來了,觸動舊貴族們的利益,甘源何止是要恨他,兩人之間的仇怨簡直要變成不共戴天了。

    甘棠看他說得坦蕩,沒有絲毫隱瞞,有些哭笑不得道,“那你覺得什麽才是最好的辦法。”

    殷受一笑,眼裏光華大盛,“其一,最好是在金器上花心思,倘若父王能重新掌握金器,我殷商不但不用擔心庭內不聽話的臣子,也不用怕四土之地蠢蠢欲動的方國。”

    這時候的金器多數時候指的是青銅。

    甘棠腦子飛快地轉著,青銅除了被製成祭祀禮器和用品外,最大的用處在兵器上,倘若掌握了青銅礦,相當於有了兵權,還有什麽比手握兵權暴力統治來得痛快,手裏有了刀槍,神明都得讓道,又何必在國策上花心思。

    漂亮,並且一針見血。

    甘棠語塞,不知道她這個被屠宰對象為何要坐在這裏聽他說這些。

    殷受接著道, “其二,倘若隻有商王室可擁有軍隊士兵,許多諸侯王國壓根不必擔心。”

    甘棠暗自吸了口涼氣,為他的想法和野心,這時候的兵製和後世有些不一樣,除了王室能擁有軍隊外,一些宗親貴族和方國首領也可登人招兵。

    雖說名譽上都需聽從商王調遣,但大家倘若都這麽聽話守約,商王也就沒這麽多煩惱了,殷受的想法擱在這個聯邦製國家就有些超前,甚至越過後頭分封建國將近八百年的周天子,直接有了點君主集權製的影子,像秦朝。

    來自前世二十六年的記憶和經曆,讓甘棠很難完全站在‘聖巫女’的立場上來看待殷受這個人,可兩派鬥爭牽扯其中的勢力盤根錯節,關乎十幾個百年世家的興衰榮辱,要管以前的祖宗基業,要管現在的權勢地位,也要管後世子孫榮華富貴,不是能簡簡單單各退一步握手言和的事。

    殷受有些口渴,提過水壺,給自己和甘棠都倒了一杯,看著她目光如炬道,“棠梨你這麽聰明,定然知道以後我想做什麽了,怎麽樣,棠梨,你願意和我一起恢複殷商中興,囊括天下,做真正的天下之主麽?”

    甘棠啼笑皆非,“不可能的。”她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沒有那麽大野心和抱負,十年來也隻想盡力保全自己和家人,讓日子過得輕鬆些,殷商亡不亡國,興不興盛,她既沒有想法,也沒有概念,她不是真正的商朝人,重生前亦不過一介普通人,又哪裏來這麽多憂國憂民的心思。

    殷受看了甘棠一會兒,慢吞吞吐出好罷兩個字,沒再勸她了。

    兩人安安靜靜用完飯食,殷受說要告辭回去,甘棠將他送出小築。

    轉個彎就到正路上了,甘棠停在了菱門前。

    殷受走了兩步,心裏實在不甘,又回身問道,“棠梨,你即是不喜歡占卜,也不信神明,在聖巫女這個位置上是迫不得已,為何不順勢拿著它開一條新路,讓自己過得更自如些,你困在裏麵,隻會越過越糟糕。”殷受即惋惜又失落,惋惜她明明知道甘源是利用她,貞人也終將沒落,卻還在這上頭死磕,失落她不肯追隨他。

    殷受說得隨意,甘棠卻是聽得連心神都不穩了,平靜道,“你胡說什麽,我身為聖巫女,自然是信神明的。”事實上她和大部分天[朝人一樣,是沒有宗教信仰的,或者說他們有信仰,信仰的就是自己,自己就是自己的神明。

    殷受見甘棠神色,搖搖頭道,“棠棠你別緊張,我不是想害你,你不願意跟我,我們也是好朋友,敵人也可為知己,再者我現在年紀還小,可能沒有人君的魄力,不足以吸引你,來日方長,我以後也不跟你談論政務了。”她隻是甘源手裏的一把刀,言行受甘源等人的支使,待有一日他滅了這些勢力,甘棠就更不是敵人了。

    甘棠藏在袖間的掌心緊了又鬆,很想問問他是怎麽看出來的,但問了就等於不打自招,她不會這麽蠢。

    甘棠抿抿唇,心想他知道又如何,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的,她也不用慌亂成這樣。

    甘棠自認藏得很好,隻殷受還是沒錯過她眼底的防備,有些懊惱地撓撓頭道,“我聽武三說起鬥獵的事,他從未提過你占卜祈求,湖心小築裏壓根沒有燎具,龜甲你都是記事用的……那日國宴與夷方占卜用的龜兆我找來看過,兆相棠梨你估計看也沒看,可見你心裏是沒有神明的。”

    這是個不得了的秘密。

    甘棠隻能死不承認,目光也跟著銳利起來,“你胡說什麽,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

    殷受看她色厲內荏,心裏有些想笑,又有些怪自己害她緊張,忙湊上前低聲道,“放心罷,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我不會說出去的。”

    甘棠有些來氣,原因可能是這小子太過妖孽,她一直處在下風,心裏憋悶。

    甘棠忍了又忍,還是伸手將殷受湊過來的腦袋一巴掌推遠了,盡量屏聲靜氣道,“我兄長甘玉是不懂堂庭政事,要是我阿父來了,對你不會這麽客氣了,你快走罷,以後也別再來了。”

    甘棠說完轉身就走,腦子裏卻都是殷受說起的那些話,想著想著就焦躁了起來,眼下離殷受繼位還有好幾十年,但很明顯殷受性情堅定目標明確,小小年紀成日琢磨的是殷商的江山基業,在他心裏大概什麽也大不過江山基業去,為此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在所不惜。

    他即是想著要掌握兵權,血腥兵震,就真不是表麵這麽純良端正,和他作對絕不會有好下場。

    曆史記載中那些被他砍頭誅殺的人中,未必就沒有姓甘的。

    生氣了。

    甘棠走得幹脆利落,殷受看著人進了湖心小築,站在原地摸了摸被她推過的腦門,心知今日是自己話多唐突了,想著她今日吃光了他做的飯食,便琢磨著明日一早做什麽菜式,也好讓她高興高興。

    殷受在甘棠心裏投了一顆石子,激起了千層浪,他與她才見過幾麵,就發現了她這麽多破綻,實在是她掉以輕心了,這妖孽,吵翻了也好,往後少以他來往,他這麽聰慧反常,她壓根不是對手……

    甘棠一夜沒得好眠,晨間起得就晚,下樓見殷受卷著袖子把飯食擺上來,頓時又想氣又想笑,也懶得跟他理論,心裏打定了注意堅決不聽他忽悠,他做了便吃,吃完就接著看占卜的卦辭,全當家裏多了個帝王級廚師,等閑不肯多說一個字。

    殷受也不擾她,有事自己出去處理,回來就在一旁研究他的輿圖,如此過了十幾日,他來去越發怡然自得,倒似這裏是他家一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寶寶們的留言和投喂,麽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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