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燕王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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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潺潺,落英鋪滿小院石徑。一雙銜著碧玉的靴子踏著滿地桃花而過,濺起微弱水花。
沈遇聞聲放下手中書卷起身行禮,燕王道了句“免禮”,自除去鬥笠蓑衣。
“忽逢大雨,讓太傅久等了。”燕王撣了撣身上的水珠,接過小廝遞的毛巾擦了手,方入內與沈遇說話。此處是燕王暗中置辦的宅院,地處偏僻,他與沈遇私下會麵多是約在這兒。
“王爺客氣。”沈遇把書放回架上,他還是挺樂意等燕王的,這宅子裏藏書頗多,地方布置也甚為雅致,一書一茶,好不愜意。
燕王端了茶杯撇著浮沫,問他:“珩兒這兩日如何?”
“如王爺所料,力不從心。”蘇珩畢竟隻是個十歲孩童,資質平平,縱然刻苦用功也難兼顧學業與政務。
燕王飲了口茶,閉著眼回味了會兒茶香,又問:“阿嬈呢?”
沈遇略沉吟了片刻,方道:“公主如今十分信任我。”
燕王緩緩抬眸,沈遇對阿嬈的心意他胸中有數。以阿嬈的性子,若日後得知沈遇欺她騙她,必然是要恨他的。他問:“太傅後悔過嗎?”
沈遇深吸了口微涼的夜風:“若要後悔,四年前就不會答應幫王爺了。”自先皇駕崩那日起,他、阿嬈、燕王,三個人都回不了頭了。
燕王無聲歎息,是他對不起阿嬈這個侄女。
這感慨隻占了一個眨眼的功夫,轉瞬,燕王便說起了自己的布局:“派去林安國的人回來了,林安已糾集數萬兵馬,南境不日就要起戰事了。”
南邊有恒毅將軍在,林安人興不了什麽大風浪,但他們卻可借此機會給阿嬈一個痛擊。沈遇心微一沉,這一日避無可避,也不知阿嬈能不能撐過去。
“王爺打算何時揭發李明安之事?”
“培先已經在擬告發的奏表了。”趁著林安擾邊,再斬阿嬈一將,這個小丫頭哪裏還有贏麵。
屋外電閃雷鳴,雨勢洶洶,吞沒了他們的說話聲。
雷雨過後的清晨依然是春光明媚,剛下早朝的阿嬈與蘇珩在長霓宮批奏章。蘇珩捧著奏章問阿嬈:“大皇姐,刑部報的這個該怎麽批?”
阿嬈拿過奏折看了半天,一時想不出個頭緒,又不好在珩兒麵前抓耳撓腮,失了皇長姐的威風,隻得一本正經說道:“這樁事看著小,實則大有乾坤。皇姐還有許多事處理,讓太傅予你細說。”
珩兒應了聲“是”,又捧著奏章去請教沈遇。沈遇悄悄向阿嬈投了個眼色,阿嬈回了個鬼臉。沈遇耐心向蘇珩解釋,搜腸刮肚地硬是從刑部上報的那一樁小案子扯到聖人教誨、治國之道上,一說便是大半個時辰。
蘇珩到了讀書的時辰,便回了南書房。他一走阿嬈就耐不住了,將左右侍從遣退,與沈遇單獨留在殿內。
“公主就打算一直這麽忽悠皇上?”阿嬈的斤兩沈遇比誰都清楚,其實以她的聰明雖不能治國安邦,批幾道折子並沒什麽難的,隻是她實在懶散得厲害,不肯費精神去想。
阿嬈撅了撅嘴,反正自己隻是代掌政事,過些年珩兒長大了也就沒她什麽事情了。她扶著簪子說道:“有太傅在就行,我這點板斧別教偏了珩兒。”
沈遇笑笑,要是蘇珩學了他大皇姐這疏懶性子,關河亡國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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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烤地瓜呢?”阿嬈不願意說政事,她從昨天就惦記著沈遇的烤地瓜。
“讓常東放灶裏烤了。”沈遇打了個噴嚏,昨夜他也淋了雨,怕是著涼了。
阿嬈忙讓人去傳太醫,齊燮以為是公主病了,緊趕慢趕過來,直奔阿嬈座前。得知是沈遇病了瞬地放心,慢悠悠拎著藥箱過去給他把脈。
“太傅昨夜淋雨了吧?”
沈遇微怔,心說這齊太醫切脈的功夫倒比城隍廟門口的算命先生靈。他點了頭說是,齊燮又讓他吐出舌頭來瞧瞧。
“太傅是否常覺口燥咽幹,掌心多汗,夜寐多夢兼且盜汗?”
“確實如此。”
齊燮將聲音減半,又問他:“小解短而黃,大恭幹結帶血,時有夢遺?”
這幾項可都不是什麽光鮮事情,沈遇嘴角常帶著的那抹笑意瞬地消失,抬眸看向阿嬈。她眉頭微擰,眼中滿是關切,沈遇倒也看不出她聽沒聽見齊燮的話。
齊燮又再催問,沈遇掩著麵打了個噴嚏。他對齊燮本就帶幾分敵意,這些難以啟齒的病症若認了豈不丟人。
沈遇搖頭,雲淡風輕一笑:“那倒沒有。”然後收回手,整了整壓皺的袖子。
齊燮略思量了片刻,道:“太傅陰虛火旺,故而體質虛弱,易染風寒。先吃兩劑祛風散寒的藥以治標,之後再作治本調理。”
“有勞齊太醫了。”沈遇心裏可一點也不感激他,當著阿嬈的麵說自己體虛,若不是太耿直,那便是成心教他難堪了。沈遇一抬眼,正見齊燮偷望著阿嬈,心中更為不快,又道:“本官與公主還有公務處理,太醫先回去吧。”
齊燮毫不理會他,自向阿嬈說:“天氣乍暖還寒最易惹風寒,臣為公主準備了桂圓薑湯,稍候奉上。”
“齊太醫費心了。”阿嬈倒不擔心自己染病,隻道,“先為太傅開藥方,我的不急。”
齊燮隻得應了是,退下去為沈遇開方煎藥。
待素品將藥湯端上來時,沈遇卻隻讓她放在一旁,遲遲不肯飲藥。
阿嬈吃著烤地瓜就著薑湯,催他道:“藥須趁熱飲,先喝藥再批奏章吧。”
“待看完這幾本再喝。”沈遇根本不打算喝藥,倒不是覺得齊燮敢在禁宮裏耍手段,隻是怕苦而已。他望了望天色,林安犯境的消息應該差不多送過來了。
果然,他才低下頭,殿外就有人來稟了。
“稟公主,恒毅將軍傳來急報。”
阿嬈當了四年監國,這是頭一回收到邊關的急報,嚇得臉都白了。沈遇替她拆了臘封,阿嬈說自己不敢看,讓沈遇先看。沈遇隻得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看了兩行才將臉繃住,而後又是震驚,最後化為憂慮。
“林安,要興兵了。”
沈遇短短的幾個字出口,阿嬈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她煞白的雙唇微微顫抖著,腦中一片混亂:“要打仗了嗎?”
六國之間常有戰禍,他們關河上一回打仗是阿嬈十三歲的時候,父皇親自率兵與玉涼開戰。那一仗關河贏了,可是父皇受了重傷,落下了病根。之後兩年病情反反覆覆,最終沒能熬過那一關。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阿嬈想著這些,眼眶不由紅了。
“公主莫怕,有恒毅將軍在呢。”原本按燕王的意思,沈遇該在旁煽風點火,讓阿嬈懼怕。可是看著阿嬈這般模樣,沈遇實在不忍心再嚇唬她。
阿嬈抓著沈遇的胳膊,掌心黏膩,額頭也冒著汗。吐字不清地問沈遇:“我現在該怎麽做?”
“先鎮定下來。”沈遇握住她的手,“你是關河的監國,連你都怕了豈不讓百姓都惶恐不安了。”
阿嬈點了點頭,但手卻仍在抖著。沈遇喂她喝了兩口熱茶,見她稍安定些才繼續說話:“林安國覬覦我關河疆土已非一朝一夕之事,這場仗早晚會來。恒毅將軍也早有防備,林安有雄師數萬,恒毅將軍手下何嚐不是個個精銳。對付林安,有恒毅將軍在,公主要應對的是爍京的人和事。”
阿嬈茫然地望著沈遇,爍京的人和事,是說燕王會借機發難嗎?
“論行軍打仗,如今關河朝中無一人能及得上燕王。南境戰事一起,百姓必然憶起燕王當年是何等驍勇,這對年紀尚幼、不曾涉沙場的陛下大為不利。”
阿嬈緊緊攥著茶杯,她記得當初與玉涼那一戰,關河製勝正是燕王的功勞。還有她十歲那年默雲壓境,百姓都說若不是燕王不在爍京,默雲未必敢囂張。
“太傅的意思是,讓珩兒禦駕親征?”
“當然不是。”蘇珩才十歲,文武百官誰能答應讓一個十歲的孩子上戰場。沈遇說道:“前幾日燕王不是要求給自己的京備軍招募新兵嗎?”
阿嬈恍然大悟,京備軍是燕王手下的軍隊。當初設立之意是訓練出關河最強的精銳以備不時之需。故而人數不多,貴在一個精字,這也是防止燕王借京備軍犯上。所以之前燕王要求擴招時,大部分臣子都是反對,而如今林安突然興兵,更支持了燕王所謂“戰禍難料,養兵強國”之說。
阿嬈正要再問沈遇如何是好,殿外內監又稟話,說禮部秦培先求見。阿嬈憂心著林安國的事情,擺手吩咐不見,沈遇卻攔住了她。
“公主還是先見一見他。”沈遇俯下身低聲說道,“燕王在邊關眼線眾多,應當也已掌握了消息。秦培先是燕王的人,公主此時拒而不見,豈不讓燕王摸清了公主的底,知道你怕了。”
阿嬈又喝了兩口茶,仰麵向沈遇道:“可我確實是怕,讓他進來豈不更讓他看見了我的不安。”
沈遇把茶杯從她手中取下,幫她理了理裙裾,正了正發簪,又將一雙溫熱的手掌貼在她臉頰,柔聲說:“別怕,有我陪著你。”
阿嬈蒼白的臉蛋瞬間充盈了血氣,紅撲撲的有了神采。
秦培先捧著一份密折恭恭敬敬進來,朝阿嬈行了禮。阿嬈看見他手裏拿著折子又開始惶恐,看了一眼沈遇暖和的笑容才恢複了平靜,讓秦培先平身稟話。
秦培先直起身來,把手中的密折朝前一擺,道:“臣收到一封檢舉密折,關係重大不敢擅專,特來請示公主。”
秦培先正要把密折交給常東呈給阿嬈,阿嬈卻道:“本宮看了一日奏章眼睛有些乏了,檢舉何人何事秦侍郎直接稟吧。”她怕一會兒自己接密折的時候手會抖,幹脆讓秦培先直接稟話。
秦培先應了聲是,打開折子,一字一句讀起來。語調平緩、吐字清晰,像在說著什麽無關痛癢的事情,可字裏的內容卻是侍郎李明安的欺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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