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昔日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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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各行各業忙碌的時候,茶樓內茶客不多,也沒說書人,連小二都靠在柱子上打盹。
沈遇還坐在阿嬈常坐的位置,溫和笑著,問她要喝什麽。阿嬈沒耐性和他慢慢品茶,催促道:“本宮政務繁忙,沈公子有話就快些說吧。”
“再忙也得喝點茶水潤潤喉嚨不是。”沈遇朝小二喊,“來壺白毫銀針。”
阿嬈環抱胳膊,沈遇看著她,她看著窗。沈遇想,若光陰在此刻停個一年半載多好,他怕看不夠。
兩人就這般靜默無言地坐著,直到小二把茶壺擺上桌,阿嬈又再催促:“能說了嗎?”
沈遇像是沒聽見似的,默默斟下兩杯茶,推了一杯到阿嬈手邊。
阿嬈視若無睹:“你若不說,本宮可就走了。”
沈遇知道阿嬈不會甘心離開,不緊不慢地飲了口茶,回味了片刻,皺皺眉頭,又再喝了一口,道:“茶葉放得過久了,可惜。”
“回頭本宮讓人送幾斤新鮮的給你。”阿嬈繼續催他,“你到底要說什麽?”
沈遇放下茶盞,神色嚴肅,朝前傾身。阿嬈也把腦袋往前湊,認真聽他說話——“多謝公主”。
阿嬈嘴角微動,覺得自己被他戲弄了,憤然拍案。
這一聲巨響在不算喧鬧的茶樓裏格外突兀,霎時間,茶樓一片寂靜,所有茶客都望了過來。
阿嬈沒想到自己會拍出這麽大動靜,覺著有失身份,埋著頭慢慢把手收回桌子底下,沒敢再出聲。見她如此心虛,沈遇忍俊不禁,立時便遭了一道凜凜刀光般的眼神。
沈遇正要說話,抬眸卻見一位年輕婦人朝他們走來。阿嬈也回頭望去,那婦人穿著一身碧色緞裙,小腹微隆,臉上未施脂粉卻也細膩紅潤。乍一看隻覺眼熟,想不起何時見過,直到她丹唇輕啟,喊了聲“沈六公子”,阿嬈才想起來,這不正是當年叫著“沈六哥”的安毓怡嗎?
當初沈遇退婚後不久,衛寧侯火速給安毓怡另說了個婆家,以免被人亂嚼舌根毀了閨譽。安毓怡出嫁的時候,阿嬈還派人送了賀禮去。沒多久衛寧侯就幫他女婿謀了外任,安毓怡也少在爍京露麵了。
“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安毓怡眼角眉梢盡是得意,她雖不常在爍京,也聽說了沈遇輕薄內監、被革職查辦的事情。當初自己癡心一片卻被棄如敝履,不得不倉促嫁人,避開爍京是非。雖說她現在嫁得不差,與夫君恩愛有加,可心裏對沈遇還是有怨氣的。
而沈遇自知當年之事辦得不夠妥當,傷了安毓怡,心中也是懷著愧疚。可他著實沒想到再見安毓怡會是在此時此地,會是在阿嬈麵前。
他們這段過往阿嬈自然沒忘,往後挪了挪身子,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等著瞧好戲。
“可真是巧了,本來我也打算尋個空去沈府給沈六公子道個謝,當年要不是你做得果斷,我和我夫君可就有緣無分了。”安毓怡撫摸著小腹,“你說說,咱們也算是自小的情分,你好那一口也不早說個清楚,倒鬧得別人以為是我安毓怡配不上你。”
阿嬈掩唇竊笑,心說沈遇的名聲算是毀得徹底,正覺解氣,安毓怡忽地轉過臉看向她:“這位姑娘是?”
阿嬈笑容一僵,她以為安毓怡會當沒看見她。還沒措辭好,安毓怡已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通,說道:“瞧姑娘的年紀應該大不了我多少,容我冒昧以過來人的身份勸你一句:有些人看著是金玉其外,實則敗絮其中,咱們女兒家最怕就是嫁錯人,可不能因為年歲大了就著急。”
阿嬈愣愣眨著眼,感情安毓怡是以為自己和沈遇在談婚論嫁呢。那一句“年歲大了”真是打在阿嬈最痛處,差點又要拍桌子了。
沈遇忍俊解釋:“林夫人怕是誤會了……”
“誤會?”安毓怡刻意抬高了聲音,“全天下都知道,咱們關河的前太傅沈遇調戲內監被當場抓獲,嬈公主親自審訊,你也供認不諱了,怎麽能是誤會呢!”
此言一出,茶客們又齊齊望向他們。沈遇的事情已經過去多時,百姓們幾乎忘了關河曾有過一位天資過人但喜好驚人的沈太傅。然而陳醋總是比新醋香,時隔多年再提起這樁離經叛道的風流事,大家霎時起了興致,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連帶著阿嬈也被點評了一番。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喲,原來沈子留長這樣呀。”一茶客說道,“不是說他喜歡男的嗎?怎麽還禍害人家姑娘!”
“怕是這姑娘盼嫁人盼瘋了吧。”
“一把年紀,逮著個男的就嫁了唄,真真是饑不擇食、世風日下。”
你一言我一語,說得阿嬈頭也不敢抬起來。她蘇嬈從來都是被捧在最高處的,頭一回被這麽多人當麵羞辱,又氣又委屈,灰溜溜跑出茶樓,這地方她再也不來了。
沈遇快步追出來,辭官這些年他沒少聽非議,臉皮早磨成餡餅厚,卻沒想到會連累阿嬈。
“你故意引我去受羞辱是嗎!”阿嬈忽然想明白了,認定這是沈遇的計策,眸子幾乎要冒出火花。
“我沒想到會遇見毓怡。”他怎麽能舍得讓阿嬈受委屈,早知會鬧成如此他絕不會來見阿嬈。
“那你說,讓我去茶樓到底要告訴我什麽?”
沈遇這下百口莫辯,他隻是想與阿嬈喝喝茶說說話,並沒有什麽燕王的秘密要講。
阿嬈更加認定沈遇是在報複她,眼中熊熊烈火在燃著,背過身,在火焰將眸中的光輝燒化成熱淚之前躲進馬車內。
她抱著雙膝蜷在車廂角落,咬著袖子自己怕哭出聲音。她心裏有恨,恨自己不夠聰明,竟還會相信沈遇;也恨自己不夠堅強,這點話都聽不得。
朔風吹過勤國公府內的兩株紅梅,帶著幾片花瓣,歇在覆了薄雪的青瓦上。濃鬱的藥氣在屋內遊蕩,左衝右撞,尋不著出口。
曾經馳騁疆場、百步穿楊的勤國公如今形容枯槁,麵目犁黑,虛弱地靠在床上,斷斷續續與蘇嬈、袁青說話。
勤國公得到消息,在林安派兵擾境之前,燕王曾派副將肖正秘密進入林安國,與林安國的丞相私會。
阿嬈與袁青聞言皆是一臉驚愕,林安與關河素不友好,燕王為何派人密會敵國丞相,而且恰好是在兩國開戰之前?難道那一戰是燕王挑起的?
“那一戰恒毅將軍數次中伏,難道是燕王通敵,泄露軍情?”袁青激憤不已,早聞燕王手段狠辣,卻沒想到他為一己私欲竟置同袍生死與關河安危於不顧。
阿嬈更加無法置信,關河的江山九皇叔也曾拚命守護過的,怎麽會串通外邦攻打自己的國家?恒毅將軍和他是生死之交,九皇叔又為何會害他性命?皇權真的這麽重要嗎?她問勤國公:“可知道肖副將與林安丞相說了什麽?”
勤國公緩慢搖頭。
阿嬈顰眉思索,覺得當中一定另有隱情。袁青領會了勤國公的意思,問道:“以國公爺平素的縝密,事情尚未查明就將公主請來,應當別有用意吧。”
勤國公會心而笑,隻淡淡說了四個字:“等不得了。”
阿嬈聞言隻覺鼻酸,以為勤國公怕等不到事情查清那日,才先將已掌握的消息告訴他們。而袁青瞬間會意,又問:“您有幾成把握?”
勤國公闔著眼,語中透著無奈:“五成,餘下的,便看公主如何布局了。”
布局?阿嬈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設局將九皇叔通敵罪名坐實?”
勤國公微微頷首:“趁老臣還有口氣,能幫襯著點。”
袁青甚為讚同,通敵賣國,足以置燕王於死地。一旦燕王落馬,燕王黨自然也就土崩瓦解,那關河上下便能徹底歸心阿嬈。
“不可!”阿嬈不假思索,“萬一九皇叔根本不知情,或者,肖副將和那丞相說的不是打仗的事情,那我們豈不是陷害了忠良。”
“覬覦九五之位,算什麽忠良!”袁青勸道,“您忘了,這些年燕王給您使了多少絆子,攔了多少去路嗎?公主切不可感情用事,錯過大好機會!”
“可你也別忘了,九皇叔立過多少汗馬功勞!”阿嬈記得,父皇生前常說,九皇叔是關河的戰神,若非他數次舍命衛國,關河早就亡了。她怎麽可以不將事情徹查清楚就把“賣國賊”的罪名扣在戰功赫赫的九皇叔頭上。
“公主!”袁青還要勸她,阿嬈決然打斷:“不必再說,本宮會派人將此事查清,若九皇叔確曾通敵,本宮定不會徇私姑息。若他沒有,本宮也絕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設計構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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