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小豬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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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月清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進門便聽見一片笛聲悠悠,不過是一隻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曲,卻在簌簌寒風中,顯得清冽動人,可見吹笛之人對音律造詣之深。
她踏著月光朝著笛聲的方向走去,隻見一道白色的身影,斜倚在流水露台邊的美人靠上,低垂著眉眼,吹奏著一隻精致絕倫的白玉長笛,整個人在月色中耀眼的恍若仙人降世。
一曲作罷,他抬起頭,剛好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向她招招手,彎彎一笑,滿眼都是數不盡道不明的溫柔慕戀。
饒是裴月清這麽厚臉皮的人都忍不住心漏跳了兩拍,心中默默念叨,此人殺傷力驚人,千萬小心,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那就應該記住一條——鐵石心腸!
鐵石心腸的裴月清慢騰騰走到秦子墨身邊,安安靜靜地坐下,盯著地麵不說話。
秦子默道:“如何?今天玩的開心與否?”
裴月清點頭:“還不錯。”盯著地麵上的點點月光,頭都不敢抬。
秦子默見她說話的時候都不看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用歎息的語氣道:“看來,月清已經有了決定了。”
裴月清抿了抿唇,重重點頭道:“是。”
秦子默眼眸微動,換了個話題,“早上裴泉和你說了什麽?”
裴月清突然笑了,終於是抬頭看他問道:“秦老師這麽聰明,會不知道?或者說,若不是你首肯,他會有機會說那些話?”
“也對。”秦子墨看了她好一會兒,低頭失笑道,“明知故問、欲擒故縱。明知留不住,還要故作聰明的假裝大方。我真是太蠢了。”
裴月清重新低下頭,淡淡道:“你這樣的要是都算蠢了,我們這些人還活得下去嗎?”
秦子墨突然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輕輕道:“我知道你心悅的人不是我。”
裴月清看著兩人突然接近的距離,心下狂跳,她從未和秦子默這麽接近過,那一瞬間,震驚反而超過了別的什麽情緒。
這個時候,她才感覺到他呼吸間好像帶著若有似無的酒氣。
他居然喝酒了?
以前在西玦皇宮,鍾離鈺和藍照臨用膳的時候偶爾會稍稍飲酒,唯有他推說身體不好、滴酒不沾。
“你心悅的人,不是我。”他又重複了一遍,眼神中居然帶著委屈。
裴月清:“……”這人果然是喝醉了。
她想移開臉,他卻死死地不放手,他定定地盯著她的臉,眼波中蕩著仿若孩童般的不甘和委屈,“不知道為何,我總覺得你有些怕我。明明……那個人才更可怕……”
裴月清無言以對,一直以來,她確實有些戒備秦子默。
因為這個人,太聰明了。
她一向自詡小聰明,常常能逢凶化吉,還時不時喜歡作弄別人一下。可是到了真正的聰明人麵前卻覺得自己無處藏身,每次對上那雙溫柔又睿智的眼睛就覺得好像心中的溝溝壑壑都被看穿了一般。
她很不喜歡這樣,甚至可以說是恐懼這種被人看穿的感覺。
張牙舞爪活潑跳脫的外表是無依無靠的她唯一可以保護自己的東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西,而偏偏這些在秦子默麵前都仿佛無所遁形一般。
她,沒有辦法不害怕他。
秦子默鬆開手,無力地坐下,喃喃道:“老實說,我真的有些不甘心。明明,那一天主動找你說話的人是我,明明,我早就遇見你了,可你偏偏就是……”
裴月清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幫他輕聲接了下去——偏偏就是喜歡纏著那個最不喜歡搭理自己的那個。
“瑛公主之事,你們二人九死一生,算是共過患難,他對你的態度也好了很多。我本也以為他是真心待你……可是沒想到,他大哥藍睿明死後,他竟變成了這個樣子……
後來,鍾離鈺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對你表白。那個時候的我,隻不過是個被父皇厭棄的皇子,哪裏比得過前途一片光明的西玦太子,隻能選擇祝福你們。”
沒錯,和燈影戲裏麵說的非常不一樣,秦子默的父皇,非常不喜歡這個來自民間卻格外優秀的兒子。理由很簡單,他無法確定這個孩子是自己親生的。懷疑這種東西,隻需要一點點,就會滋生的滿目瘡痍,到最後他隻覺得這個孩子越看越不像自己,越看越像陌生人,要不然當年也不會恰恰選中了他成為質子,去往西玦。
關於此事,秦疏遠還專門和她吐槽過:“你們三個啊,完全可以組個‘不受父皇待見三個組’。不過我不太明白的是,這兩人都是有理由的。
藍照臨是因為他出生的時候他母後難產死了,他父皇觸景傷情。秦子默是因為不在皇宮出生,他父皇心有芥蒂。
那你到底是為什麽呢?誒誒誒誒!隨便探討一下而已,不要打人啊!”
裴月清回想著那個時候的秦子默,總是安安靜靜地像個老好人一樣給大家帶來幫助,她和藍照臨背上謀害公主的罪名的時候也是他在出謀劃策、尋找證據。可能是因為他比其他人都大一歲,好像大家都習慣了他這種溫柔體貼,卻沒有真正在意他內心的陰晴圓缺。
而自己,還因為他的過於細致和聰慧對他保留著一份戒備。想來真是可笑。
秦子默看著她,眼裏有著淡淡的哀傷,“我那個時候,是真心覺得鍾離鈺可以給你幸福。可偏偏,這一切,還是毀在了那個人的仇恨中……”
裴月清騰的一聲站了起來,“夠了!我不想聊這個話題!”總有一些事情,是你一聽到就想要逃避的。
而那個徹底走向了黑暗麵的藍照臨,就是裴月清此生最想要逃避的東西。
她眼裏含著淚,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一碰到,就融化了。
仿佛跟她幾年前在懸天塔接住的第一片雪花一模一樣。
自從國師那一句“誰都不許殺她。此女乃是鳳凰轉世,擁有她的人,便將會擁有整個天下”的預言出現後,鍾離瑛被人毒殺的事情就仿佛被眾人遺忘了一樣,她被國師以“管教”的名義帶去了國師居住的懸天塔,藍照臨也被無罪釋放。
國師在西玦的地位可見一斑。
西玦把他視為神在人間的代理人,西玦王更是對他禮遇有加,在自己的皇宮內為他建這麽高的一座塔,不用進宮,就在宮門外你都能看到這棟居高臨下的灰色建築。此塔名為懸天,意思就是僅在天空之下。
裴月清至今也沒有明白鍾離瑛到底是怎麽死的。更加不能明白,為什麽那個時候明明是鍾離瑛給她下毒,最後卻變成了她殺了鍾離瑛……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懸天塔對她來說就好像是另一座監牢,國師不允許她外出,她便隻能每日待在懸天塔裏麵看看話本、對著窗外發發呆。
出於某種奇怪的顧忌,沒有人敢跟她說話,每天隻有國師會跟她說上幾句,隻不過那個時候的國師還是一副世外高人的裝逼樣,每天最多是跟她說兩句話,就一副“你配跟我說話麽,你這個凡人”的高傲模樣轉身走開。哪有現在的秦疏遠這麽“親切”。
她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初雪的清晨,被關了一個月關的她就快要瘋掉了,睜開眼就看到窗外紛紛揚揚的白色雪花,她驚呆了,作為一個徹徹底底的南方人,那是裴月清第一次看到雪。
她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看著它融化在自己手裏,然後再去接第二片,樂此不疲。
懸天塔作為整個西玦皇宮的最高點,所看到的雪景更是美不勝收。
裴月清又蹦又跳,興奮了好一會兒,然後熱情便慢慢淡了下來。如果良辰美景都無人分享,那還有什麽意思呢?
為什麽她總是一個人,為什麽不能有個人能夠一直在她身邊,陪她走過漫漫長路,陪她分享點點滴滴。
或者要求再低一點,隻是能有個人,陪她簡簡單單,看看她人生中的第一場雪。這樣也不可以嗎?
“你到底在發什麽瘋?”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就見北方人藍照臨一臉狐疑,一隻手扶著窗戶,正蹲在另一側的窗沿上看著她。不就下個雪嗎?怎麽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瘋瘋癲癲的?
裴月清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你,你怎麽來了?”
藍照臨跳下窗沿,拍拍身上的雪,淡淡道:“跳上來的。”
很明顯,裴月清問的不是這個。
但是已經不重要了,你來了,你出現了,那就行了。
裴月清笑著過去一指,“你頭發上還有呢。”
“是麽?”藍照臨歪下頭,輕輕撫了撫根本不存在的雪花。
裴月清便立刻閃電般地伸手過去拍了兩下他的頭,嗯嗯嗯,手感也很像大狼狗。
回過神來的藍照臨冷冰冰地瞪向她,那模樣好像非常後悔自己怎麽就上來找她了。果然是重傷剛好的人腦袋比較不清醒。
裴月清哈哈大笑,“摸兩下又不會死,誰讓你現在才來的,讓我等了這麽久。”
你都不知道,我已經等了你有多久。
可你為什麽偏偏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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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露出傷心難過的表情,秦子默立刻拉住她的左手輕聲撫慰道:“是我不好。你不想聊這個,我們聊點別的。你別生氣。”
饒是誰見到這樣一個恍若天人的溫柔公子,都不會有發脾氣的火氣,更何況,那些事情,便和秦子默沒有關係。
裴月清被他拉著重新坐下,看著秦子默還在溫柔地安慰她,心裏有些不好受。這個人這麽盡心盡力地為自己好,而自己……
不知是出於愧疚還是什麽,裴月清拋開腦中那些紛紛擾擾,主動地轉移了話題,“對了,還沒問你呢,當年,真的是你救得我?”
她小時候確實是落過水,耳朵便是那一次後不太靈了。這件事情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就告訴他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們了。
那個時候,她聽錯了藍照臨的名字,
還在疑惑,照明?這什麽名字?怎麽這麽奇怪?他父皇母後是希望他以後成為一盞油燈嗎?
秦子默便給她解釋:“藍兄這名字取自《詩經·小雅》中的什篇。‘明明上天,照臨下土。’比喻的是照耀大地又俯察人間的青天。果然是好名字。”
裴月清“哦”了一聲,稱讚道:“恩,好名字。”
其實她一個字都沒聽懂。
但是藍照臨似乎很不喜歡別人和他開玩笑的樣子,一本正經且嚴肅萬分,冷聲道:“你耳朵有問題麽?”
裴月清眨著眼,驚喜道:“你怎麽知道的?”
秦子默,微笑中透露著茫然:“?”
藍照臨,嚴肅中都是無語:“……”
裴月清便繪聲繪色道:“我小時候啊,有一次不小心掉水裏麵去了。其實那水不高,隻是很難上去,天氣又冷,過了好久才有人過來用根棍子把我撈了上來。有一邊的耳朵後來就不太靈了,經常把別人的話聽錯。你們可別跟我計較哦。”
那個時候這兩個人的反應是什麽來著?
秦子默好像是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而藍照臨則是皺著眉一臉嚴肅,冷哼一聲,也不知道是在表示不屑一顧還是就此算了。
她完全沒有想到,她當年竟是好巧不巧說給了當事人聽。
秦子默笑了,白玉長笛在手中靈活地轉了兩圈,格外的瀟灑,“是啊,當時為了把你撈起來,還弄斷了我一根笛子,那可是父皇送我的第一件禮物。”
裴月清盯著那看起來就很脆的長笛,意外道:“你用一根笛子把我撈起來了?”
秦子默道:“也不算,一根笛子肯定不夠長,是把笛子綁在一根木棍上才把你撈起來的。說真的,你那個時候……可真夠沉的……”
這就讓裴月清真的有點不好意思了,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去皇後那邊,母妃身體不好,長期臥病在床,也沒有精力陪自己。她的母妃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她對孩子的關心隻能停留在“多吃點東西”這種程度。
可是那個時候的裴月清卻依然跟珍惜母親對她這一點點的關心和叮嚀,每天用膳的時候就一個勁的胡吃海塞,把自己塞成了一個小圓球。
她聽到有宮女太監嘲笑她吃相跟豬一樣,哪裏有個公主的樣子——“和月汐公主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可是她一點都不在乎。
隻不過——
“我當時胖的跟頭豬一樣的,你居然也能記這麽久?這位陛下,您的品味真的是……”
秦子默笑道:“那也是一頭很可愛的小豬。”
裴月清問:“那如果小豬說,她再也不想和皇宮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了?你會怎麽做?”
秦子默伸出一隻手,帶著深深的眷戀拂過她烏黑秀麗的長發,“我就會對小豬說,你走吧。我和他不一樣,我尊重你的決定。明日打開著那枷鎖之後,你就和國師大人一起離開吧。我幫你準備了十處安全的地方,你隨意選一處就可,不必告訴我你的選擇。
再也不要讓他找到你了,甚至,也不要讓我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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