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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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月清是被人推醒的。
剛睡醒的人一般都比較懵,比如她現在就完全沒有搞清楚到底是什麽狀況。
就見兩個侍女咋咋呼呼地抓住外衣、披風之類的東西想往自己身上堆,兩張嘴同時嘰嘰喳喳地飛快說著什麽,一個字都聽不清。
裴月清睡得昏頭轉向,一揮手把其中一人撇到一邊,不耐道:“到底怎麽了?!”
未被撇開那小侍女立刻急切道:“外麵出事了,陛下吩咐立刻帶姑娘離開這裏!”
明明之前還是假模假式的喊“公子”,現在卻已經變成了“陛下”,那隻能說明一點,那就是這個隱藏的別院,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或者說,事情已經緊急到她們已經沒有時間在意這些細節了。
裴月清一個軲轆地坐了起來,撐著那隻沒有受傷的手,問:“發生什麽事情了?”
小侍女為難道:“這……我們也不是很清楚,我們隻是聽陛下的吩咐。姑娘還是快些動身吧!”
裴月清狐疑不決道:“不,你們不說清楚我不走。和我一起那老頭呢?你們去把他給我叫過來再說。”秦疏遠這死老頭在這種關鍵時刻又跑哪裏去了?
“姑娘!”兩個侍女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想去扯裴月清,被她狠狠一瞪卻又不太敢。焦頭爛額,幾乎都快要哭了。
門外一個陰沉的聲音道:“好,我來給你說清楚。拜姑娘所賜,藍照臨親自領兵,北漠二十萬大軍已經包圍了宣城。目標,便是公子的性命。現在你滿意了嗎?!”魏源立在門口,裝甲齊全,裴月清了然地在他臉上看到了滿滿的譏諷和憎恨。
“怎……怎麽可能……”裴月清不可置信道,明明如月的眼眸中全是驚駭。
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找到了這裏!
早上的軍報不是還說在平城嗎?怎麽才半天的時間就到了宣城!他怎麽會知道我們在宣城的?!
二十萬,二十萬大軍!這人是徹徹底底地瘋了嗎?!
見她死到臨頭了還是一副呆呆的模樣,魏源胸膛怒意上湧,不屑地吼道:“你還在猶豫什麽!你浪費的時間越多,我們陛下就越危險!我知道你對我們公子毫無情分可言,可是哪怕對一個陌生人姑娘也不該這般害人性命!”
裴月清茫然地看著他,道:“我……”
魏源也不顧其他了,也不管什麽閨房不閨房了,兩步踏進屋子,高聲道:“或者你再多廢話幾句,我就直接將你打暈帶上馬車,你自己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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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裴月清還是乖乖地上了馬車,先前那件雍容華貴的雪白狐裘最終還是穿在了身上。可她卻已經沒有辦法從那又柔又暖的觸感裏麵獲取到一點點的安慰了。
車廂裏除了她還有兩個人,便是魏源和那名黑衣人,都離她遠遠地,一左一右坐在臨近車門的地方。
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要去哪裏,這些信息裴月清一無所知,秦疏遠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她有些擔憂地問:“秦子默人呢?”
就和往常一樣,那黑衣人是從不說話的。魏源則是看也不看她一眼,硬邦邦地回道:“陛下讓我們二人率先護送姑娘上山。他隨後就到。”
上山?哪座山?裴月清很想問,可是看他那模樣估計也不會有耐心詳細告訴自己。
裴月清心中苦澀道:這人定是恨極了我。
“可是你們兩個都在這裏,那誰去保護他?”裴月清大概也知道了,這兩人便是秦子默手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最強的戰鬥力了。他把他們兩個都留給她了,他自己怎麽辦?“為什麽不留一人在他身邊?”
魏源嘲諷地看了她一眼,道:“難為姑娘這個時候居然還記得我們陛下。陛下的安全不必姑娘費心,我和他向來都是共同行動、遠近配合,從不分開。”
此人句句帶刺,明裏暗裏都在怪罪於她,平時伶牙利嘴的她此刻卻是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擔憂、慚愧、悲痛種種情緒交雜,思緒紛繁有口難言。
似乎對於跟她說話這件事情已經讓魏源的怒火再一次飆升了一些,他伸出一隻滄桑而厚重的大手重重地拍著馬車壁,拍的整個馬車似乎都抖了幾抖,對外麵吼道:“你在幹什麽!以為自己是在帶公主殿下出來郊遊嗎?我們是在逃命!加快速度!”
外麵車夫立刻戰戰兢兢地應著:“是!”
幾聲揮鞭聲響起,馬車再次加速,晃得裴月清差點沒坐穩,她下意識地去扶右側黑衣人的右臂,沒想到,竟抓了個空。還好他主動伸出左臂,扶住了她。一待她坐穩,立刻如避蛇蠍地鬆開了手。
裴月清愣了愣,這人的右臂……
“十年前,他為了保護陛下,失去了聲音、容貌還有一隻手臂。不僅僅是他,我們所有人都是!我們所有人都是為了陛下出生入死,豁出去性命,誰身上不是傷痕累累!我們耗費了那麽多心血才終於看到陛下登上皇位,為東堎帶來了久違得自由和和平!
可他現在為了你,深陷困境,命懸一線!你一個亡國的公主!你憑什麽?!
他連一滴血都不舍得你流,你卻忍心送他去死嗎?!”
裴月清終於忍不住了,“你夠了!這一切難道都是我的錯嗎?!”
魏源突然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領,黑衣人伸手來攔,也被他強橫地推到一邊,他咬牙切齒道:“沒錯!這一切都是你的錯!都是因為你放過了藍照臨!
若不是早有準備,早有內奸,他怎麽會這麽快就知道陛下的行蹤!三年前在戰場上他就想要陛下的命,這個念頭他就從未放棄過!
你心慈手軟,你顧念舊情,你放過了藍照臨。
你可曾想過,若是藍照臨抓住可我們陛下,誰會心慈手軟,誰會顧念舊情,誰又會來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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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城是一座山城,城南有一座山,名叫南平。此山多險崖峭壁,風景迤邐,又稱“難平山”,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
太陽漸漸落下,裴月清獨自坐在山頂的一處小木屋內的長條凳上,兩隻手捏得緊緊的,說不清的擔心和憂慮。
魏源說得對,這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害了秦子默。
若不是為了她,他怎麽會來到如此危險的境地,二十萬北漠精兵,殺到這裏也許隻需要半天,東堎本就兵力不如北漠,援軍絕不可能怎麽快就趕來……
當年,她害死了鍾離鈺,現在她又要害死秦子默嗎?
“我,最不願看到的,就是月清這番表情了。”一個溫柔如春雨的聲音走進。
裴月清一見到他,眼淚就掉了下來,“對不起……都怪我……”
他坐到她身邊,長條凳上,兩個身影靠的極近。他伸出手,擦掉她的眼淚,“不怪你,是我大意了。”
裴月清哽咽道:“你的手……好涼……”
秦子默微微一笑,“那月清願意幫我暖暖嗎?”
裴月清想了一瞬,主動過去伸手捧住了秦子默的手,想傳遞給他溫暖和熱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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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默怔住了,凝神注視著她,半晌嘴角勾勒出一絲愉悅的笑意,反手包住她白嫩的小手,輕聲道:“不必擔心,一切有我。”
“陛下,喝杯熱茶吧。”魏源端著茶具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兩人手牽著手親密無間的模樣。
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他背過身將茶具在桌上擺好,斟了一杯茶,道:“天氣太冷了,陛下先喝杯熱茶暖暖吧。”
明明是一套茶具,他卻隻倒了一杯,意思不言而喻。
秦子默搖搖頭,也不多做苛責,隻是起身親自又斟一杯,放到裴月清麵前。
魏源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
那茶不知是什麽品種,還未喝就聞到一陣清香撲鼻,透著暖意煞是誘人,秦子默小酌一口,溫聲道:“你也嚐嚐。”
裴月清點頭,也喝了一小口,眼角突然瞥到了魏源的表情。她發覺他的表情有些怪,明明剛才還是一臉嚴肅,現在竟流露出一絲絲的輕鬆,甚至是——開心???
不對!有問題!
裴月清猛地站起,就聽身旁“咚”的一聲,秦子默趴倒在了桌上,他的眼睛看著魏源的方向,滿滿都是驚怒和了然後的悲慟。
裴月清頓時也覺身體一軟,隨後就昏天昏地的摔倒在地上。
魏源看也不看她一眼,雙膝跪地,衝秦子默重重地磕了三個頭,“此事與他人無關,待陛下安全之後,臣自當自裁謝罪。”然後就保持著跪著的姿勢,衝門外高聲道:“快!送陛下離開!”
那黑衣人立刻帶著幾名士兵衝了進來,其中最健壯那人一把背起秦子默,所有人一句話也不說就往外衝,顯然是早已經計劃好的。
裴月清仰麵躺在地上,大腦有些空白,甚至出現了“這樣也好”的心情。她這輩子最怕欠人東西,滴水之恩恨不得用山洪來報,至少她現在,可以不用欠秦子默什麽了。
“你,就是個禍害。”魏源站了起來。
裴月清,笑了,隨便吧,你高興就好。
下一秒,她就笑不出來了。
一把尖利的匕首插進了她的左腰,就像想要把她整個人釘死在了地上一般。魏源的表情看起來是那麽的殘忍:“藍照臨不是很想要你這個鳳凰轉世嗎?不知道一隻要死的鳳凰能不能稍稍拖慢一點他的速度。如果能,也算是你能為我們陛下做的唯一一點好事了。”
“你放心,我控製好力道了,不出意外,藍照臨上山之前,你還死不了。要是出了意外……”
他踱步到了門口,留給裴月清最後一句話——
“死了,那就死了吧。”
隻剩下她一個了,屋子裏霎時間就變得很安靜,裴月清仿佛可以聽得到自己身上傷口正在疼痛地跳躍著,生命力一點點消逝的聲音,那是一種很令人恐懼的安靜。
直到不知道過了多久,幾個陌生的聲音響起——
“媽的這群人終於走了!搞什麽的?不知道我們飛雲寨的名頭嗎?”
“這裏有個女的嘿!日漂亮啊!媽咧,好多血,死了沒?”
“管她死沒死,老子都素了半年了!死了我今天都要弄了她!”
意識漸漸模糊,裂帛聲聲入耳,有肮髒的麵孔在她頭上亂晃,有人抓起了她的頭發,嘴裏的血腥味越來越重,裴月清隻剩下一個念頭——
還是,讓我,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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