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蒙克想起了蔚兒，那個因他而死，被深埋在草原的孩子。他已經害死了她的一個兒子，又怎麽可以再去傷害另一個呢？

    “我巴圖蒙克在此立誓，終其一生，無論發生何事，都不會傷害大明皇子朱厚照。有違此誓，永墜薩滿冥域。”巴圖蒙克在此對著顧雨桐立下了他此生最沉重的誓言。

    那時的他，並不知道，為了這個誓言他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正德十二年，韃靼部來襲，朱厚照親征應州。巴圖蒙克用他的生命成就了朱厚照為後世所津津樂道的‘應州大捷’。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巴圖在要離開的時候問顧雨桐：“不知你還記得嗎？在那個我潛入宮中來尋你的雪夜，你告訴我，將來我會愛上滿都海哈屯，我們會有很多孩子，我會很幸福……”

    顧雨桐點了點頭，這些話確實是她說的，因為她知道巴圖與滿都海哈屯之間的故事。這也是她最初放棄巴圖時不斷寬慰自己的理由。

    這些年，她聽說巴圖與滿都海哈屯之間的孩子有很多，一個個都很聰慧。

    “事實證明，我沒有騙你。”顧雨桐朝他笑道。

    巴圖蒙克攥緊了拳頭，隻有他知道那些孩子從何而來，對他而言究竟是什麽。他們的存在是由於韃靼部的需要，是由於統一的需要：

    “若是我告訴你，這些年我過得並不幸福，你從一開始，還會放棄我嗎？”這個問題縈繞在他的心頭，今天終於問出了口。

    顧雨桐不解地看向了他。

    看到顧雨桐的神情，巴圖忽然改口：“沒什麽，我隨口一說。”

    不重要了……

    即便問了，又能改變得了什麽呢？

    他們的一生已然這樣了。

    “張玥伶，”這是巴圖蒙克走之前對顧雨桐說的最後一句話：“你會長命百歲的。”

    可是顧雨桐最終沒能長命百歲。

    弘治十八年五月初五，是個暖和晴朗的日子。

    顧雨桐終是堅持不住，在朱佑樘的懷中閉上了眼睛。

    在她長長呼出最後一口氣的那一刹那，她聽見朱佑樘在她的耳畔道：“別走太快，等著我。”

    她想問他那句‘等著我’究竟是什麽意思。

    她想告訴他千萬別做傻事。

    可是終究，她遁入了一片虛無。再也沒有力氣吐露一個字。

    弘治十五年五月初七，朱佑樘在召劉健、李東陽、謝遷等人入乾清宮接受顧命，傳位於皇太子朱厚照後，在顧雨桐死後的第三天，吞金死於她的身旁。

    他躺在顧雨桐的屍體旁邊，宛若千百次和愛人一同入夢一般。

    平靜，安詳。

    “雨桐，醒醒！”顧雨桐被人喊醒。她睜開眼睛，覺得胳膊有些麻痹了。手中還攥著一個士力架的包裝袋。

    她在大學的圖書館裏睡著了。

    顧雨桐看著手中的包裝袋愣神了許久。

    周莊夢蝶，也不過如此。

    “雨桐，你的論文終稿打印出來了沒？下午可就要答辯了！”

    顧雨桐回過神來，想從包裏找出筆記本電腦，好在圖書館裏打印論文。在她翻包的的當口，她聽友人道：

    “你聽說了嗎，你原本的校外指導據說這次來不了了！”

    “楊教授來不了了？”顧雨桐皺著眉頭問道。這個世界的記憶一點點的蘇醒，她正麵臨著一場重要的畢業答辯。

    “不過，楊教授請了穆教授來替他……”

    “穆教授？”顧雨桐問道。

    “就是那個年紀輕輕就做了博導的業界大佬啊！據說他嚴格得很，也不知道你這次攤上他是福是禍啊……”

    不知道為什麽，直到顧雨桐下午走到答辯的會議廳，腦中還在想著這位令人生畏的業界大佬。

    他不會……掛了她吧……

    帶著這種忐忑不安的心情，顧雨桐走進了會議室。

    幾位教授已經坐在了裏麵。顧雨桐先朝自己的導師點了點頭，然後目光移向正中間。

    看到那個人的麵容時，她忽然間仿佛什麽都聽不見了，隻有心跳猛烈的聲音在耳畔回響。

    他桌上的名牌上寫著：

    【穆梓嘯】

    他帶著一副金絲眼鏡，著修身的製服，便是領口的紐扣都被扣上了。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自律的書卷氣。

    聽見了她的聲音，他的目光從她的論文中抬了起來。

    宛若曾經千百次那樣，朝她溫和一笑：

    “顧雨桐，我等你……等了好久。”

    ——正文完——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