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慶曆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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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中,百山難越,千江險渡。

    自古以來,無論高祖劉邦,或是昭烈劉備,皆是據此地,則分天下。

    盛唐之時,更有詩仙李白一首蜀道難,以最豪邁的文鋒勾畫出蜀中天險。

    此時此刻的蜀中,都江堰旁的益州城西城私塾。

    一十三四歲的小兒正在私塾夫子的後院,抱著曆年邸報在認認真真的看著。

    他叫辛羸(lei第三聲)。

    他隻看邸報的時間和標題,並不去看邸報那密密麻麻的內容,畢竟,此時此刻他是偷偷摸摸來到這夫子後院的,要是被發現了,少不得一頓戒尺。

    他迅速的翻看著,看過的邸報就被他順手扔在了地上。

    寶元元年,黨項人李元昊稱帝,國號大夏,定都興慶(今銀川)。

    寶元二年,西夏人興兵犯境,三川口一戰,官軍大敗,大宋朝野皆驚。

    康定元年,官家急召範仲淹入朝,議西夏事,七月範仲淹知永興軍,韓琦任陝西經略安撫副使。

    康定二年,官家下旨討伐西夏,夏竦令任福追敵,於好水川遇伏,折將十六,任福戰死,損兵萬餘,宋敗。

    慶曆二年,西夏再攻宋,範仲淹、滕子京、張亢為主帥,狄萬狄青知涇源路,戰而勝,西夏求和,宋夏和議,議定:宋予西夏年三十萬歲幣。

    慶曆三年,範仲淹任參知政事,主持新政,主張變法。

    慶曆四年,滕子京謫守洞庭巴陵郡,新政或不得官家歡心?八月,狄萬狄青東調宋遼邊境、任真定路副都總管,朝廷似無意再戰西夏?或當繼續以歲幣買邊定?

    慶曆五年,範仲淹自請下野知邠州,兼陝西四路緣邊安撫使;同日,富弼亦被罷去樞密副使,,改任京東西路安撫使、知鄆州;次日,,杜衍被罷尚書左丞,出知兗州;慶曆新政宣告失敗。

    辛羸繼續往下翻。

    沒了?

    所以說,現在是慶曆五年?

    不對,邸報傳遞到蜀中的速度很慢,這應該是慶曆六年?

    辛羸滿臉疑惑,有些拿捏不定。

    實在是這個年代,壓根就沒人會時不時的說今年是哪一年,或者說,壓根就沒多少底層人會關心幾年年號是啥。

    搞得他一直很困惑自己到底穿越到了什麽時間點。

    說實話,他其實是不想穿越的!

    真心不想穿越的!

    結果,在去布宜諾斯艾利斯旅遊的時候,風聞有個雷電小鎮,幾乎天天都打雷。

    辛羸見獵心喜,想去感受一下雷霆萬鈞的的魅力,結果卻在感受雷霆萬鈞的時候被雷霆萬鈞劈了。

    醒過來,他便成為了一個小孩兒,與兄長相依為命,天天跑私塾念書。

    無意插柳柳成蔭,他這個不想穿越的人,穿越了。

    而穿越過來的整整一年。

    他什麽也買來得及做,隻是學會了大宋漢語的發音,勉強做到能跟宋朝人無障礙。

    再然後就是通過兄長每天官家官家的說法,知道了這是大宋。

    畢竟,中華曆史上,無數封建王朝中,隻有宋代的皇帝會像個凡人一樣,而其他的王朝,每一個皇帝都竭力的宣揚自己是龍,宣揚自己不是人。

    哦,不是不是人,是不是尋常人。

    例如,漢代帝王,百姓須尊其為天子,唐代帝王,百姓須尊其為聖人,而後,更還有某朝萬歲……

    雖然通過官家這個稱呼,知道了如今是大宋,但辛羸卻還是不清楚今夕具體是何夕,不清楚現在究竟是大宋的那一個年份。

    他也有去問過,但被他問起今年是哪一年的人,都隻告訴他今年是丙戌年……

    丙戌?

    戊戌變法我倒是知道,可這丙戌……

    很痛苦!

    一直到方才,趁著夫子如廁,他亂逛著來到了夫子的後院,看到了這些曆年邸報之後,他才勉強搞明白了今年是哪一年。

    慶曆六年麽?

    那還有多久是嘉佑呢?

    對於大宋,他熟悉的就隻有慶曆四年,以及嘉佑二年這兩個年份。

    前者是初中背課文背的嶽陽樓記提到的‘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黎郡’,後者,則是因為那名貫千秋的嘉佑二年科舉龍虎榜。

    除此之外,大宋其餘的年份,他就完全不了解了。

    不過,慶曆在嘉佑前麵他還是知道的。

    畢竟,蘇東坡在嘉佑二年中狀元的時候,在慶曆五年寫了嶽陽樓記的範仲淹是已經作古了的。

    這誰先誰後,就很清楚了。

    想著這些,辛羸開始暢想跟大文豪蘇東坡見麵的可能性。

    北宋畢竟隻有一百來年,他既然出現在範仲淹快作古的時代,那麽,他有自信活完整個北宋,自然也就能見到蘇東坡了。

    隻是,文天祥和他的本家辛棄疾,大概是無緣相見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蒼勁卻略顯慌張又滿是驚怒的聲音在辛羸身後響起。

    “豎子,你是如何進入老夫後院的?”

    辛羸心底一驚,猛然回頭。

    是夫子,是這益州城西城兆學私塾的夫子劉開。

    劉開看見了辛羸腳下散亂的邸報,而他如果沒記錯的話,他是將那個東西藏在了放置邸報旁邊的地窖……

    “辛十一!你怎麽敢?”

    劉開滿臉驚怒,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而後,那一絲慌亂轉為狠戾。

    “豎子!簡直枉讀聖賢書,竟竊牆入室,老夫這便抓你去見官!”

    劉開朝著辛羸衝了過來。

    辛羸滿臉慌張的朝著牆邊跑去。

    一丈二高的牆,對他如今近七尺的身高來說,並不是多高,伸出手,跳起來,就能找到牆垛。

    但不知是心慌還是怎麽了,辛羸抓住了牆垛,卻爬不上去。

    下一刻,一隻老樹根一樣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腰帶,一把便將他揪了下來,摔在了地上。

    “豎子,隨老夫去見官罷!”

    劉開怒吼著,三兩拳砸下去之後,拖著辛羸便往門外走。

    辛羸滿臉蒼白。

    他直覺劉開這老小子怕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否則,怎麽會如此小題大做,僅僅因為他出現在這後院,就要拉他去見官呢?

    這不應該是頂多一頓戒尺麽?

    不行。

    絕對不能被他拉著去見官。

    否則,別說他隻是猜測劉開有見不得人的東西,便是他真的把證據拿了出來,太守也指不定會偏向劉開。

    畢竟,他辛羸隻是個孤苦無依的半大小子,而劉開,卻是一個實打實的鄉試秀才!

    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到時候,他一定會被定罪。

    一旦定罪,他不止要被發配邊疆充軍,更是會被在臉上黜字。

    而臉上一旦被黜字,在大宋,那可就是一輩子都洗不去的汙點了。

    甚至於,一旦被黜字,在這重文輕武的大宋,他的一生基本上就算是走到頭了。

    事關前途命運,甚至是直接事關身家性命,辛羸也徹底急了。

    他反手抓住了劉子明的胳膊肘,怒吼:“劉子明,速速放開小爺!否則小爺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嗬,豎子!直呼老夫名諱,簡直大逆不道,你這種目無遵紀的豎子,就該發配三千裏!”

    “見官!”

    劉子明怒氣衝天,一路拖著辛羸疾走。

    辛羸整個身體被拖在粗糙的地麵上,不一會兒,簡陋的麻衣便破了多處,好幾處皮膚也被磨破。

    辛羸壓下心底的驚慌,迅速思考起來。

    他不怕劉開殺人滅口,畢竟,大宋律令不是擺設,尤其,開封府可還有個敢罵官家的包龍閣包拯!

    但……劉開如果用正兒八經的律令的話……

    所以,絕對不能見官!

    想到這裏,辛羸陰測測的開口道:“劉子明,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可是看見了那個東西的,到時候,我若在太守麵前抖露出來……就算太守不管,小爺我直接去東京找包龍閣告狀,到時候,可就指不定誰被發配三千裏了!”

    劉子明微微一頓,他眼中閃過一絲忌憚,同時,他心底的狠戾更加濃厚起來。

    這一瞬間,他都想殺了辛羸。

    但真要手上沾了人命,到時候,官軍必來此地搜查,說不定就會查出那個東西……

    腦子微微一轉,劉開笑了。

    他怒笑起來:“你這豎子,還會顛倒黑白,好的學不會,壞的倒是一學就會,這誣陷栽贓,又是一罪,數罪疊加,怕是就直接秋後問斬了。”

    話音落下,劉開拉著辛羸繼續走,卻是已然轉頭換了方向。

    辛羸感覺到轉換了方向,心底鬆了一口氣。

    看來大宋如今的官場還沒腐敗到宋江那個年代,這老小子還是慫了……

    但幾個呼吸後,辛羸的臉色變了。

    劉開拉著他從後院的大門前經過,卻沒有進去。

    這老小子……過家門而不入?

    過家門而不入,也就代表,這老小子並不打算跟辛羸私了,而是……

    辛羸看著眼前這條路,腦海裏麵急速思考。

    片刻後,他滿臉蒼白。

    辛羸認識這條路——這特麽是去西城廂軍的路。

    這老貨……還是要抓他去見官。

    隻不過,從見益州城最大的官,變成了見益州城西城最大的官……(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