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蒼招一笑亦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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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柔聽到沈念深如此說,才稍稍放了心,站起來看看荒蕪的四周。
沈念深將花如瘦扶起,道:“你看這天,又一輪大雨要來了,我們趕緊往上走,看有無山洞可躲雨。”他背起花如瘦帶著李桑柔往島中央走去,昏迷的嬌小人兒安安靜靜地睡在沈念深的背上,他不由得抿唇一笑,心裏仿佛被什麽一下子填滿,側過頭看她安靜的睡顏,天上地下隻有這麽一刻他仿佛擁有全世界,雖然她未醒,但他希望這樣的路再長點。
海水漲潮,又一輪風雨掀動。
也幸得沈念深早說,早早的爬上山,又奪過了一劫。棲身在小小的山洞中,三個人衣裳都濕透了,李桑柔撿了還算幹的柴木,沈念深拿出火折子生了火,才算溫暖些。他們脫下外衣晾在火邊的木架子上靠著,李桑柔在為花如瘦脫衣裳的時候驚訝了一聲。
“怎麽了,小柔?”沈念深問道。
“沈公子,沒什麽。我隻是不小心看到……師父的背,沒想到她背部受過傷,留了一道長長的疤,不過她背上的丹青掩蓋著,看不出什麽,師父倒是很雅致。”李桑柔嘟囔著,火光下看不到她臉色發紅,師父的背太過細滑,她趕緊攏好花如瘦的衣裳,外衣放在火邊烤。
沈念深驀然暗怔,目露凶芒,又頃刻掩下,沉吟道:“你即刻看看,你師父可有丟失什麽東西?”
“師父身上除了一柄扇子、茶包,還有釵子,好像什麽東西都沒有,但她說過,不會多帶東西,讓別人得逞。”李桑柔依言回答。
“哦,原來如此。”
沈念深陷入一段回憶,想到幾年前自己兄長沈義在杭州雲崖受傷,他過去時已是瀕死,才從兄長口中知道他拚死一搏,從背後砍了那個殺手一刀,說完就斷了氣,那傷疤也很長。他苦苦找尋凶手無花翁主,現在心情極其沉重。
隨著衣裳變幹,花如瘦也悠悠醒轉,她扶著略有痛楚的頭坐起來,看了看四周,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還沒到子時,風雨已經停了。”沈念深如往常一般溫柔。
看著花如瘦大好的樣子,李桑柔撲倒在她懷中幾乎哭出來:“師父,你真的嚇死我了?你為了救我又被巨石撞到,您要是永遠不醒來,桑柔會內疚一輩子的。”
花如瘦笑著,用手指勾過李桑柔的鼻梁,道:“所幸我們都沒事,不是嗎?你可是師父的寶貝徒兒,師父救你是應該的。再說師父命大,哪那麽容易死啊!”
“那阿九你有什麽打算?”沈念深神情一如往日的溫柔。
“等到天亮。我們一群人大概是衝散到照魂島周邊島嶼了,明日主島的人應該就會過來的,我們隻須等著既可。”花如瘦一臉淡定從容,心中早有打算。
“嗬嗬,有了阿九,我們倒什麽都不用怕了。隻是冷雨瀟瀟,吃食什麽也沒有。”
“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花如瘦果真很快就回來,手上還提著一隻野鳥,個頭不小,拔去毛,處理一下,差不多洗幹淨,就放著烤,所幸柴火充足。
“阿九,你做這個倒是很嫻熟。”沈念深一哂,似乎是不經意一說。
“常年行走江湖,餓肚子是經常的事,我又不是什麽嬌滴滴的姑娘,不必端坐深庭,往後我還是想把小柔留在瑤空台,跟著我到處跑我不太好。”她這麽不經意一說。
幾人等烤鳥一熟,粗略分了一下填飽肚子,就進入休息。
花如瘦坐在火邊,眼皮張合,看了看沈念深,又望向火堆,心念紛絮,在想另外一些被衝散的人,在想爆炸之際她明明看到紀源衣向自己衝過來,但衝擊力也將他拋飛,那一瞬間她是想抓住紀源衣的手,也許是死前的一個無比強烈的念頭。
她未死,那人也應該好好活著。
海上的夜,洞中的火,淋濕的心。
有些是預料到的,有些是沒有料到的。比如船上火藥是如何運上來的,這關係到碼頭運作,也關係到瑤空台的存亡,等救回朝冠離,她必須讓她好好整肅一番,不然以後釀成大患咳不妙。也幸好她早有一手準備,仙主宗的人、神秘幕後指使的人大概都沒想到她把最重要的東西放在身上,羊皮紙、血晶珠、寶笈、殘圖、蒼玉玦全都在另一個人身上。
翌日,惠風晴暢,天朗氣清,清風初好。早晨,整理衣衫走去海邊,心情一片大好。
慢慢走著,遠處有一個模糊的船影,似是在等待他們,李桑柔歡呼著跑向那裏,“師父真是神機妙算,真的有船來接我們誒!”花如瘦隻是笑而不語,慢悠悠走到船邊,俊容不改。
穿著海島居民特有的短衣中褲的服飾的小廝朝花如瘦行禮:“島主已恭候多時,九公子和您的朋友一起吧!”
“你家島主真是厲害,不但記得我長什麽樣,連你們也知道,我這所在的位置也是一清二楚。”花如瘦搖扇一哂,十分清俊。
“我們也是碰運氣,島主已派各人去其他島上接您的朋友了,很快你們就能團聚了不過小的很慶幸能先接上九公子,真是風采一流,島主一定會很開心的。”小廝恭敬道。
“莫囉嗦了,上船載我們去主島吧,我也很期待見你們島主呢!”
乘上穿,海中穿行,風光旖旎,仿佛置身於仙境之中,海島仙山的傳說朦朦朧朧,似乎也不是假的,迎風眺望,莫不怡心曠神。
穿岩疊石,曲曲折折,終於到達了主島——照魂島,此一處並不似它不大悅耳的名字,反有鮮妍花草,高樹綠叢,高高低低的石山上紅綠相映,一片如畫之境映入眼簾。
送他們來的小廝退下去領賞,他們是最先到達的,還有些時候才能見到其他人。
有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來領他們去休息,花如瘦叫住他:“我們昨日受過雨淋,不知能否給我們準備一套衣衫,讓我們換下,我們也好去見你們島主。”
小廝一愣,問過蒼老主管,才對他們說:“各位貴客請隨我來。”帶領他們去一處衣帽間換衣裳,花如瘦換完後清清爽爽走出來,剛才那一個小廝請她移步到一個大石窟前。
花如瘦指著石窟發哂:“莫非你們島主就在裏麵?她不會選這麽寒磣的地方修煉吧!我一路看過來,風景優美,私以為你們島主不會錯啊!”
小廝搖頭笑道:“自然不是。島主說,闖過這幾個關卡,公子就可以見到您的朋友了,再之後就可以去見島主了。她為之前擄去您的朋友感到抱歉,不過這幾個關卡您是需要闖的,算是此前一戰的回禮。”
“這樣啊……”花如瘦用折扇拍手,略有思索。
“公子可需要另換兵器?”
“不必了,一柄扇子足夠了,你退下吧。”花如瘦揚揚手讓他退下。
“是。”
花如瘦抬頭看了看石門,搖頭一笑,又闊步大搖大擺走去。停在第二關前,她喃喃自語:“第二關,銷魂。那第一關就是迷魂嘍,迷魂之後銷魂,島主左照姿可真是一個妙人哪!”
看了看不大明亮的洞窟,一股魅惑的氣息從四麵八方發出來,隨之而來的是一聲聲咯咯嬌笑,映入眼簾的是五個衣衫鮮豔暴露的豔麗女子,她們擺弄身姿,搔首弄姿,自以為曼妙無比,在花如瘦看來卻是醜陋無比的。
她暗暗催動內力,讓殘留的乾靈丹藥力護主她的靈台,不讓媚藥動搖她的本心。
花如瘦平靜地看著五個女子,眼眸沒有任何波動。
五個女子見她麵無表情''''又攀依著花如瘦的身體,撫摸她的手臂,肩膀。
其中紅衣的女子道:“素聞九公子有天容之俊,今天我們一見果真驚為天人。您玉神之姿容,鬆風之高骨,讓我等姐妹好生仰慕,在這銷魂陣中,不知公子能否我們銷魂一夜?合歡之味,天作之成。隻求公子灑點雨露到我們身上,雖死無憾!”
聽著她說如此惡心的話,花如瘦不由得嘴角抽搐,想極快擺脫這群惡心的女人。花如瘦冷冷道:“你們島主要是知道隻怕會讓你們生不如死吧!雖然你們島主把你們投射銷魂關,但隻不過是考驗人的意誌力。但就你們這等姿容,你們口吐這等汙穢惡心的話,還入不得我的眼!”
五個女子微頓,微微皺眉,一名紫衣女子攀在花如瘦肩膀處,道:“公子是嫌棄我們貌醜?島主叫我們服侍公子,我們豈有不從呢?公子難道是迫不及待見我們島主嗎?島主也是天人之姿,與公子恰恰相配,叫我們好生嫉妒,公子連這一點點也不肯施舍嗎?莫非喜歡男人?”
“是又如何?”花如瘦淡淡道。紫衣女子正向花如瘦胸口摸去,她說完之後,紫衣女子不由得一驚。
花如瘦又道:“摸出來了?”
“你!”
五人急速退至幾步之外,狠狠看著她。紫衣女子冷啐道:“沒想到堂堂九公子,居然是女子所扮,真是有辱我們島主!姐妹們,我們急速告訴島主,將這人碎屍萬段!”形勢變化莫測。
正當她們轉身欲逃之際,花如瘦已閃移至她們麵前,氣質飄然似仙,她冷笑道:“你們既知,我焉能讓你們活下去!”花如瘦橫腳一踢,將她們一一踢飛,毫不留情。
來路已阻,去路又被花如瘦阻去。五名女子隻得爬起來應敵,她們以袖作兵器,靈舞靈秀,齊齊甩袖,向花如瘦卷來,這招式倒和瑤空台的有點像。
花如瘦眼微眯,負手提力踏空一踩,已淩於絞纏的袖帶之上,她將折扇揚出,旋扇勁烈,如鋒利的圓刀割過袖帶之上,同時花如瘦憑空再對她們一踢,將她們一一擊倒,落穩之後又帥氣接住折扇,瀟灑一笑。
困獸之鬥,已然發生。五個女子放棄斷掉的袖帶十指尖尖並用拳腳,向花如瘦發起攻擊。雖同為女子,花如瘦並未手下留情,反是出手更加狠辣。
花如瘦猛然收攏折扇,腰身一折,長扇直戳前麵女子的喉嚨,後腳抵在後頭女子的腹部。
花如瘦快速旋身,手中折扇一開,前麵女子喉嚨出現一道血痕,她就這樣倒下,隻那麽一瞬間,花如瘦又踢開後頭女子,她被大力踢到石壁上,撞壁而死。
花如瘦收腳仰倒縮身退開,但又極快躍起,將兩根無線的梅花針打入兩名女子頭部,她們應聲而倒,花如瘦瞬間解決了四人,隻剩下一個女子。
紅衣女子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姐妹倒下,狂然問:“你為何沒有身中媚藥?”
“你們先服下解藥,我難道就不會有所應對嗎?知道你自己為什麽最後一個死嗎?”花如瘦站在紅衣女子對麵,笑道。
“為什麽?”她強作鎮定。
“因為你該死!”
花如瘦揚手一掌打在女子額頭,暗中蘊力,即刻使她致死,女子生生定在原地,七竅流血。
花如瘦漠然掃過五個女子的屍體,走至關口停住,道:“銷魂一關為誘惑一關,對人的意誌力的考驗,女子的媚惑,也幸好我也是女子。有些時候,江湖中的凶險確實是始料未及的,我應該有所準備。銷魂之後又是什麽呢?”
走至第三關前,花如瘦停下來,凝視“斷魂”二字許久,喃喃道:“到底是什麽能讓人斷魂呢?‘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可惜清明已過,憂思已逝,除了那些事,還有什麽能讓我斷魂呢?”
說著,花如瘦坦然走入。
這個洞窟與別的不同,中間方圓設位,頂上開出一線光亮照下,四周黑暗已難視物,但仍能感覺它的陰冷,那束光吸引著花如瘦走向洞窟中央。
“沒有人守關,那如何破關?”
花如瘦隻得站上去,接受那束光的沐浴。她站上去的一刻,石刻蓋微微下沉,三團霧氣從她頭頂噴下,迫使花如瘦不得不閉上眼睛,仿佛陷入沉睡一般,其實已在另一般的幻境中。在她無法感知的身外,從黑暗中慢慢走出的幾十具操帶凶器的銅像人被操縱般聚向花如瘦,如果她沒從幻境中醒來,她就會被亂刀砍死。
心陷幻境中的花如瘦覺得十分被壓迫,心裏頭的記憶好像又被翻出來讓她再次經曆一次,那些血的魅惑的記憶再次重現,花如瘦能感覺到這不是真實的,但時隔多年那些記憶曆曆在目,猶如猶如,花如瘦忽然明白“斷魂”的含義。
它要挖掘出人內心深處最恐慌、最不痛快的記憶,重現,讓人斷魂,斷腸。
花如瘦看著眼前的天機莊,河無柳墳,她像一個異世透明的靈魂,穿梭在天機莊中,這是聚義的開始,一切都還似歡騰,寧靜的模樣。這裏麵聚集的人大多是反對萬花門和桃李山莊的人,其中有不少是叛出萬花門和桃李山莊的人,荼雪枝是其中數一數二的高手,聲望頗高,他們所有人幾乎都不恥萬花門對其他花莊的控製,但天機莊慘案背後所有花莊氣焰都蔫了,被震懾之後,再無風波,直到十二年後。
她看到弱小的自己被荼雪枝保護,一隊隊湧入的殺手幾乎是一色的黑衣,他們毫不留情,殘忍下手,不放過任何一人,婦孺老幼,還有天機莊的莊主程璡也殞命其中,原本強盛一時的天機莊就此沒落,程氏後人也難覓蹤跡。
她看到自己被荼雪枝藏起,那時候的顫栗和驚怕油然而生,等殺手已無聲息,她才敢出來,在一眾屍體找尋她的娘親,哭著訴著,卻也沒有生命的氣息。
隻有血,幻影重重,湮滅又再生。花如瘦看到血,看到那批殺手又卷土重來,持刀揮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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