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六 浣花洗玉燕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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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花針針針奪命,無一例外,紀源衣近身的人都被突如其來的梅花針奪去性命,這是花無傾倏然站起,一如既往平靜的臉色終於有了微妙的變化,那個人還是,來了。

    花如瘦飛身而入,花香引入,風送花瓣,她輕腳踩過眾人的頭頂落在紀源衣身旁,將他扶起,忍住淚水,“對不起,我來晚了!”紀源衣的白衣被血浸紅,但他蒼白的笑靨猶為燦爛,“不要說對不起,誰都不要說對不起,我們隻是未彼此做了該做的事。”

    花如瘦一手持桃李刀,一手扶抱著紀源衣,微微轉身看向霽蚺和花無傾,盛氣淩人,氣勢洶洶,眾人都隻是圍著他們,不敢再上前一步,如果紀源衣是殺神,那麽花如瘦便是死神了,在她還是無花翁主的時候,就有人領教了她的厲害了,無花翁主殺名赫赫,如今重現於世,依舊不容小覷。

    “還能走嗎?”花如瘦柔聲問紀源衣,他點頭笑:“與你同生共死!”

    “那我們就殺出重圍!”

    她抬頭傲視前方,厲聲道:“誰,也不能再傷害我的男人!今天我們夫妻兩個便能令你們仙主宗元氣再傷!”花如瘦莊嚴地宣告,這是她的男人,誰也不能傷害他。

    花如瘦此時明豔動人,煞是明媚。

    “你終於來了,花如瘦,終於把你等來了,你可不知道這個天羅地網原本就是為你準備的。江家的細作早就被我們給殺掉了,透露給你們的消息可不是隨意能得到的,今天必把你們就在這裏,將你們各決黃泉!”霽蚺傲然笑道,狂妄至極。

    花如瘦看了花無傾一眼,又與霽蚺正視:“我就是死,也會把你拉下水。可我還不會那麽早死,你的血幻神功突破最後一層了嗎?沒可能了吧,血晶珠中血液的不純,你也早就注意到了吧,我注入了我的血,直接改變你的意誌力,使你越練越偏,越來越嗜血,你的魔念逐漸占據你的意念,我因花蠱而瘋,你因血成魔,我不好過,也不會讓你好過。你對血的嗜求,隻有與我同血脈的花無傾才能稍微滿足你,哼!現在鎖骨花格是最後的希望!”她平淡說出,隻見霽蚺目眥盡裂,雙拳緊握。

    紅衣一身的花無傾如披新郎服,妖冶無常,他消瘦了許多,花無傾站起來道:“為什麽,為什麽!”

    “我恨仙主宗,恨你們!花無傾,你早該知道的,我對仙主宗絕無好感,你能借我之手打壓萬花門,我豈能不借你之手毀掉仙主宗呢?不論是報仇,還是解恨,我都不會放過仙主宗,最多同歸於盡,你知道我,沒怕過什麽,狠心這一點我算是學到了你的精華!”花如瘦冷冷一笑,紀源衣卻心如波瀾,擔心她真的同歸於盡,微微一動,她在耳旁輕聲說:“別擔心,我不會傻傻送死的!”

    沒想到花無傾與她最終反目成仇,各自為敵,但誰也不唏噓,這好像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樣。

    霽蚺愈發激動,指著花如瘦大吼:“殺了她,給我殺了她!鎖骨花格我一樣有辦法打開!”他已然瘋狂。

    仙主的命令無法無法違抗,但花如瘦卻是更加厲害,她與他們已不在同一個境界,她一手扶著紀源衣,以九伏訣第七層七珠映霞的精絕內力注入,維持他的身體,剛才說話的一陣她已為她恢複了五成功力,傷勢已有所恢複,她一手持桃李刀抵擋發勢,她單手接招,仍舊不落下風。

    花如瘦快馬加鞭趕來,十分疲倦,但她不敢麵露倦色,鬆懈內心。

    花如瘦回風一刀,旋開萬刃,逼退麵前人數步。

    紀源衣之前十分拚力,僅憑他一人,竟已殺掉幾十人了,折損了仙主宗的一些重要將員。大殿內仍有百餘人,二樓的弓箭手嚴陣以待,隻為尋求最佳時機射殺他們,花如瘦還無法全然離開,滅殺弓箭手。

    她強開氣勢,揮刀一揚,打飛了數十人,將風回雲和月潮心一刀斃命,十分強勢。

    此時,又來一波箭雨,他們毫不留情得射殺花如瘦和周邊的人生花如瘦與紀源衣相互配合,終於抗過了一波箭雨。

    花無傾隨後也加入了戰局,他已知紀源衣十分虛弱,處於花如瘦身後,正是她的薄弱點,他又不想對上花如瘦,所以他專攻紀源衣,但是花如瘦看破,她與花無傾對上,紀源衣勉強能與其他人對峙。

    花如瘦加快進攻速度,她瘋狂揮斬,在花無傾身上劃出數道傷痕,將他重重踢開,又轉至紀源衣處幫他擊退進攻的人。

    她扶住紀源衣:“你還好嗎?”

    “還撐得住!”

    忽然一陣強勢的氣息往他們襲來,仙主宗的人散退一旁,霽蚺降臨下來。霽

    蚺即使吸收了血液不純的血晶珠,但功力提升很快,很強,但花如瘦也絕不弱,她隻能暫時護主紀源衣獨擋霽蚺。他們兩人功力不分上下,氣勢足以破壞周邊桌椅。

    花如瘦鉚力發出最強一擊,刀與劍的磨合使她有了新的感悟,悟出了新的招式,再加上她無與倫比的內力,與霽蚺發出的血幻神功可以分庭抗禮,甚至稍強於他。

    強強對抗,必有一傷,甚至兩敗俱傷。

    兩人被相抗衡的氣衝開,霽蚺半跪於地,花如瘦也是半跪於地,紀源衣更是倒在她身後,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來,氣血上湧,幾乎昏死過去。

    花如瘦見此良機,翻身上前,跳上四方台,就站在鎖骨花格麵前,她心裏有種奇異的感覺,同時體內的蠱蟲也在不安的蠕動,仿佛要衝出她的體內衝向這個鎖骨花格,鎖骨花格破解在即,她心裏卻恁地荒涼,她幾次出生入死是為了它,最後得不償失。

    在來的路上她回想在機關城接觸鎖骨花格的時候,花神為什麽會留下血淚,她為什麽對鎖骨花格有種奇異的感覺,像找到了初生的母體,皆是因為鎖骨花格對她們來說就是一個禍害,詛咒的關鍵,鎖死了花神的命運。

    “不是想讓我解開它嗎?我今天不僅要解開它,還要破開它!它是我花神詛咒所在,更是蠱王所在!”

    花如瘦雙手握刀,凝聚傷雲劍最強一式傷雲式奮力一斬,這一是她所有心血而成,威力巨大,刀氣衝向鎖骨花格。

    鎖骨花格驟然皸裂,它終於露出真麵目了,鎖骨花格化成碎片飛出。

    果真如她所料,裏麵是一隻很大的蠱蟲之王,但不是傳說中的無所不能,花如瘦毫不猶豫刀尖一點,使出萬鈞之力,刺破了蠱蟲肩甲一樣的外殼,直至將它殺死,至此花如瘦體內的子蠱也隨之死亡,她的瘋念隨之散去,她所繼承的功力也隨之散去,但這之後是痛快的解脫,她再無束縛。

    可正是那一瞬間,蠱王劇毒的漿液隨之噴出,濺在花如瘦眼中,毒液極強,使她眼前一片模糊,她各點穴道才遏住毒液的蔓延。

    霽蚺見此時機,拈出一顆小珠往她頭上一彈,一大袋石灰粉頃刻落下,覆落花如瘦全身,連同她的眼睛再受如此重擊,兩行血淚從她眼裏留下,她的眼睛再也看不見了,她徹底的瞎了!

    她額頭上的神印卻仍然在!

    花如瘦全身搖晃,疼得從石台上摔下,蜷縮倒在地上嘶叫,她的遭遇令人可憐,她徹底的被毀了,她失去了看到光明的機會。

    可她就算感覺死亡臨近也要拚盡最後一口氣,花如瘦忍住巨大的錐心的痛楚踉蹌著站了起來,霽蚺再來一擊,利爪幾乎就要刺破她的身影,一道身影放在她的麵前,擋住了致命的一擊,霽蚺目瞪口呆,替她擋了爪的花無傾已是強弩之末,花如瘦能聞到熟悉的花無傾的味道,就在自己跟前,她問道:“為什麽?你明明是要殺我的,最後卻為何要救我!”

    花無傾血流全身,嘴角的一抹血妖魅奪目,說道“因為你始終是我最可愛的小妹,這一命,算是我償還你的,快走、快走!”

    他還記得他們比武的情形,他尤其嚴格,她卻從不動搖,以至於她被他訓練成了殺人工具,她對著她的笑靨也不真實,但他總算認識到花神的詛咒其實是在花家身上,所有的花家人沒有一個好下場,花映鵑被困二十年終隕,花空緣因他而死,花夕齡也死了,就連他也不例外,所有的情劫、所有的災難都會在鎖骨花格破碎之後而消散,他不願花如瘦再被選中,承受所有的痛苦,也讓他獻祭自己的鮮血真正結束花神的詛咒。

    現在已是僵局,花無傾替花如瘦擋住一刀,她一咬牙扶住氣若遊絲已然昏去的紀源衣再開殺局,梅花針四射殺出一條出路,她忍住痛苦憑借記憶逃出,臨走時打出霹靂彈以此作為掩護,現在隻有她還有力氣,她吹口哨引來馬,將紀源衣推上馬,自己爬上去,她憑借超強的記憶能力和敏銳的聽力往南逃離,極快地駕馬,逃開追兵。

    最終是兩敗俱傷的局麵,霽蚺抱住瀕死的花無傾,心裏的魔意翻湧,怒急攻心,竟吐出一大口血,“無情,你狠!我好不容易把你留在身邊,你卻要自尋死路,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給我追,把他們抓回來,我要把他們扒皮抽筋!”霽蚺將大半功力注入花無傾體內,使他沒有完全死去,陷入了長期的昏迷。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霽蚺與花無傾之間,總有一些說不出的情愫。當初花無傾母親身死他被送出,半路遭遇桃李山莊的人的截殺,那個時候老仙主和他救下了花無傾,隱然傳功,在霽蚺看來,花無傾是他征服天下的工具,他們一同在天溫泉修煉,花無傾成殺手為他辦事,老仙主被割魂劍殺後花無傾幫助他鎮壓仙主宗,整肅仙主宗,花無傾也幫他出謀劃策逐漸斷開仙主宗和仙主宗的聯係,許多事情他們都是沒有隔閡的,全心全意為對方盡力,時間愈久,兩人相互的利用,在某一刻再也離不開,成為了刻骨銘心的習慣,他也越來越不喜歡花無傾去找花如瘦,盡管他們是兄妹,所以他才會用沈念深去殺花如瘦。

    猶記得花無傾這個喜怒無常的人,在他修煉血幻神功遇到瓶頸時發現血晶珠血液不純,導致他走火入魔,嗜血成性,在他極其虛弱急需人血的時候,花無傾持劍走入,外麵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他看著花無傾冷鷙的眼神,明白他已經掙脫連心蠱的控製,要來殺他了,花無傾本指著他的脖子,將要刺入,又轉向劃開他的手臂放血,再劃開自己的手臂放血移到他嘴邊,讓他吸血,他與花無傾相識十多年從沒想過會有這一天,花無傾會為他付出到這種地步,也沒人逼他。那一天花無傾為他放血,卻不再是利用,誰心裏都清楚,誰都願意留住。可是在花無傾心裏,他是他的情劫,會永世都無法超脫,花無傾的這一抉擇深深地刺痛了他,他誓要救回他。

    花如瘦暫時甩開追兵,她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等到援兵,她本已寫下密信送往九伏給吳纏衫師叔,讓他這一天帶人來,與她裏應外合,殲滅仙主宗,現在仙主宗折去大半力量,勢已式微,她也必須等到木啓筠的援兵。

    後來的追兵窮追不舍,她已進入一片荒野草地,一陣風吹來,她聽到的盡是沙沙草聲,她猜測這是一大片草地,花如瘦立刻下馬,將昏迷的紀源衣扶下來,將馬匹一拍,讓它自由離去,偽作痕跡,引來一部分追兵。

    他們躲入草地中,躲得很深,她從未感覺如此的恐慌,她知道隻有她出去再引來追兵,紀源衣才有活下去的可能,她拿出帶血的風鶴,顫抖地抬起紀源衣的手去拍了它的頭三下,然後放它離去,去找木啓筠。花如瘦抱住他的頭輕吻一下:“保重,源衣,若我不死,你也未去,我們十年後再見!”

    她撕下身上的布條,沾上血跡的手寫下四個字:十年再見,塞入他懷中,將他掩藏得極好,才放心離開。

    路上的血跡未清除,她隻得摸出靴子中的匕首再割破手臂,將追兵引向另一邊。花如瘦奮力奔跑,血流不止,疲力奔跑的她因著心中從未倒下的信念,使她不能停下,她已經聽到追兵的聲音,在喊:“她在那!抓住她!”

    她一生經曆許多死亡時刻,但她從未害怕,沒有花神功力的支撐,可她就是她,誰也無法將她真正打倒。

    馬蹄聲逼近,箭矢追擊,借箭風之聲花如瘦勉強躲過,忽然一道劍風劃來,停在她麵前,她才頓住腳步,後麵的追兵也停下腳步,眼前的人遲疑一會似乎認出她,劍尖一移轉向她身後的一眾追兵,熟悉的劍聲使她驀然安定,那是她聽了千萬遍的化生劍術的劍風劍勢,縱使她瞎了,她也可以感受出來,這一刻她很慶幸,她的援兵終於來了。

    吳纏衫快步走來,將她抱在懷裏,“你這個傻丫頭,還是那麽要強!”他仍舊十分慈愛。

    高熲化生劍術變化莫測,幾下便將一眾人殺的落花流水,趕盡殺絕不是他一貫作風,可其中一人是見過他的,他絕對要斬草除根,那人想逃,卻逃不了高熲的至強一劍,那卻不是化生劍的劍招,卻十分強大,足以把那人殺死,那人隻喊出:“你……”便被斬落腦袋,這時誰也不會關心他劍招有什麽不同。

    高熲急步走到花如瘦身邊,焦急問道:“師妹,你要緊嗎?”

    花如瘦已經什麽也看不見了,她的心卻落了一地的陽光,舒了一口氣,隻盼著紀源衣能被救,道:“帶我回九伏吧,我要向師父請罪!”

    高熲將她抱上車,花如瘦並沒有抗拒,高熲讓人給她包紮傷口,對她的眼睛也不談及,那是最敏感的忌諱的地方,她受傷極為嚴重,吳纏衫為她運功推氣療傷,才平複許多,她一路上言語少,隻是眼睛無神無光地張望,幸她心情尚好,恢複較快。

    接到風鶴,木啓筠已抵達陰山附近,他憑借風鶴的指引找到了血跡斑斑的紀源衣,將他帶回救治,卻始終未見花如瘦,不知她是否引來追兵而死亡或失蹤,但隻從紀源衣身上找出寫有“十年再見”的布條他才停止尋找,返回杭州。紀源衣得到救治,初醒來,得知花如瘦失蹤隻留下布條,他並沒有狂暴,而是非常平靜,緊握著布條,一言不發,他是相信她的,這麽做有她的理由,他大概猜到她會用這十年去做什麽,她染過的血終歸要洗清,他們十年後會再相遇,他會好好照顧孩子的。

    仙主宗損失許多高手,四君幾乎死亡,但對於霽蚺一點也不心疼,他隻在乎花無傾,花無傾雖未死,但宛如死去,已難在醒來,這不像雪蟬那樣的情況,霽蚺更是狠心殺掉宗內的人,吸掉他們的血,恢複功力,以至於仙主宗人數銳減,隻有一些股肱之臣堅守,以至於仙主宗名氣大降,再無當年威風,霽蚺少管宗內的事,權力被移空,另有人偷偷代執,卻也抓人滿足霽蚺嗜血的欲望,仙主宗艱難維持。

    仙主宗與萬花門鬥來鬥去,最終是兩敗俱傷,誰也沒得到好處,隻有九伏派堅如磐石屹立中原武林之巔,享譽盛名。

    對於花如瘦來說,這些變遷都無關緊要,她向來不關心這些。回到九伏山,熟悉而又親切,一種久違的寧靜油然而生,她雖然看不到九伏山的樣子,但九伏山春夏秋冬的模樣早已刻在她的心中。

    現在夏日,蟲鳴蟬唱,綠滿九伏,一波波綠色的風拂過她的心間,她知道,這也是她的家,她回家了。

    除了吳纏衫與高熲等人,無人知道她秘密進山。

    入山之前她去沐浴清洗一番,洗去她身上的汙穢,洗去塵封的仇念,隻留靈台空靜。出浴後她摸到柔軟的衣緞,穿上十分合身。花如瘦漸漸接受和習慣不能看到的事實換作任何一個人也不會像她這樣平淡如水,隻因為她經曆太多,她也不必這麽歇斯底裏,與命運的對抗她始終充滿勇氣和不屈的信念。花如瘦仍舊帶著紅豆耳環,右手輕撫,她嘴角莞爾。她已逐漸能通過耳朵去聽去去看這個世界,聽覺更勝以往,她能高手到熟悉的九伏山的一草一木。

    登上伏龍山的大殿,每一階台階她都可以自己來走,不必任人攙扶,高熲退守殿外,花如瘦和吳纏衫兩人進去。大殿裏,滿是九伏派德高望重的長老,有隱世未出的高人居士,也有名揚天下的大俠,他們用審判一樣的目光注視著花如瘦,她能夠感受到目光帶來的威壓,她沒有花神功力的加持,卻仍然不懼,麵帶微笑,眼睛睜著,從容上前。

    吳纏衫將她引到前麵,自己走到靈伏子旁邊。

    “弟子花如瘦拜見師父,各位長老。”花如瘦隻是小小一揖,未作大禮。

    “你是我們哪門子的弟子?還敢有臉回來拜見?”一位平時與她有隙的長老怒聲斥問,言詞激動,他十分在意花如瘦無花翁主的身份,認為這簡直有損他們九伏派清譽。

    “掌門弟子,花如瘦。莫長老不過是介意我另外身份,可我問心無愧!”花如瘦目中無神,移向莫長老的位置,卻看得他心驚膽顫。

    “你!好個問心無愧!殺了人也是問心無愧嗎?掌門教的好弟子!”莫長老甩袖道。

    花如瘦微微一笑:“我自有我的理由,莫長老也不必與我強作口舌之爭,這樣毫無意義。再說我已目中無人,莫長老又何必強加言詞於我。”她說她要注意看不見了,偏說目中無人,明目張膽去放肆,讓人無法反駁。

    台座上的靈伏子老態龍鍾,白發斑斑,抬手止住他們:“好了好了,多爭無益,我們開始吧!”

    靈伏子緩緩開口:“阿瘦,你信中說願自請十年罪過,願獨守伏雲山,可是為何?”伏雲山是九伏山山中用來押守罪人之處,守護伏雲山也是一種懲罰,從未有人自請獨守伏雲山。眾人議論。

    “那還不是她罪孽滔天!幹脆把她逐出門派好了。”莫長老嘀咕道。

    花如瘦緩緩抬頭,她仿佛看到一片幽黑中有一束淵藍之光閃過,她道:“花如瘦確有罪過,甚至罪大至死。十二年前師父憐惜我,將我收入九伏派,如今也並沒有將我逐出師門,花如瘦十分感念。”

    “從前我扮作無花翁主接案殺人,挑撥萬花門,是為報仇,天機莊慘案使我無法忘懷,我不能讓我的娘親和那些人枉死,但我南下江南中收下了李闊海之女李桑柔,我殺了她的父親,本該殺掉她,我本沒有殺掉她,我並沒有這麽做,她知道是我殺了她的父親雖是憤怒,最後卻是原諒我,花如瘦明白,許多事案並不是以命抵命就可以償還,寬恕和諒解才是,何況我也沒有那麽多命去抵,自押十年,此為其一。”

    花如瘦低低一笑,又繼續說:“星月峰蕭家莊一事我也不是尋仇挑釁,但間接導致我父親身死,是我之責,我背負許多罪孽,花空緣、花映鵑、蕭皓庭、江遐、花無傾、左照姿……皆因我而死,我須贖罪,苦智大師讓我跳脫束縛自己的圈子,‘雲在青天水在瓶’,此為其二;我和紀源衣殺上仙主宗,折損他們大半高手,且賠上一雙眼睛,算是立功,抵消了我一些罪孽,此為其三;其四,我還有一雙兒女,我可以自押十年,但我不能完全拋起他們,愛護兒女之心本是人之常情,不知師父和各位長老可滿意這十年罪過之問的答案?”

    一時間殿內緘默無語,後又沸騰起來,各有爭執,有反對的,也有讚同的,也有說即刻放她離開的,靈伏子一拍桌案,大殿內即刻安靜下來,看向靈伏子。

    “你有功,武林大會解毒之圍,與魔教鬥爭之功,也有過,殺孽之過,念在你有悔過之心,你自去伏雲山守駐,十年之內不得踏出伏雲山半步,否則自沉寒潭!”靈伏子威嚴猶在,他很憐惜這個小弟子。他知道她遭受了太多,但不如此做難平眾怒,他不明白她為何還要回來請罪那不過是因為她心中一點善念的存在,她始終與別人不同,這十年其實是她給自己的一個懲罰,隻有過了這十年,她才能跨過心裏最後一個坎,真正到達彼岸。

    靈伏子一番話縱有異議,也沒有掀起大的波瀾,各位長老都同意了,今日花如瘦即被送去荒無人煙的伏雲山,比起伏魔山,這裏綠意盎然,還沒幾分可可賞的景色,但花如瘦卻是睜眼的瞎子,想看也看不到,不過山頂卻還有幾間茅草屋可住。

    其實十年自押,何止是思過,更多的是嚐盡寂寞的滋味,十年無人擾的寂寞和孤獨,會讓人心裏抓狂的,他們放她在這裏自生自滅是一種更可怕的懲罰。

    吳纏衫送她到伏雲山頂,花如瘦笑說:“師叔,我總算弄清楚了那個問心之問。”

    吳纏衫隻是微笑,又問:“你可需要送來什麽東西嗎?這裏我也不便常來,隻能給你一次性備好。”

    “師叔,一些衣物,一套棋盤,一把鋤頭和種子,還有一壺酒即可,這十年我可以自己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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