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大人之言，我等慚愧，比起大人所為，我等小矣！”
    “……”
    “我等皆小矣！”
    “……”
    “大人，如今鹹陽、總督府對於陸豐這裏的安排還沒有落下，您此言太早！”
    “……”
    良久。
    黃工等人深深一禮。
    大人之言，觸人心神。
    大人所言，他們出身帝國兩大學宮，耗費十年時間於陸豐，有些可惜，多為小用。
    初始。
    的確有那般心思，心中還有過不少的不滿和不解。
    但！
    後來一觀諸事，再無那般心思。
    大人身份尊貴，無論傳言如何，大人位尊帝國公子，無論是鹹陽，無論是總督府，無論是郡府。
    都有別樣之言。
    從當初的一份份文書上都可看到許多。
    江南諸郡諸縣之地，陸豐不是最大的，卻可以稱得上是特殊的。
    特殊！
    不是言語和其它的縣不一樣。
    不是言語在陸豐施為的手段迥異帝國法道政令。
    而是。
    在陸豐的十年中，大人所行之道特殊，在帝國法道和製式道理的根基上，又落下其它的不少道理。
    儒家的道。
    墨家的道。
    甚至於道家的道。
    ……
    在秩序的基礎上，梳理陸豐內外，這樣的事情……整個江南一個個縣城，也隻有陸豐為之了。
    若是換成另外的城池，隻怕會有不小的麻煩。
    陸豐沒有。
    十年的時間，陸豐的治理手段，準確而言……在穩定的基礎上，在施為帝國總體方略的基礎上。
    又落下陸豐獨有的特色。
    ……
    那些非他們在兩大學宮可以學到，而大人卻一力落下，隻此一點，可見大人才學。
    更別說大人高義。
    大人原本無需前來陸豐的，更無需待在陸豐十年，為了墨家那些帝國叛逆，大人付出十年的代價。
    十年時間！
    當初見到大人的時候，大人還有些少年人的模樣，如今已然神采英拔，英武多非凡。
    隻是大人多將其收斂隱匿，似乎同修行有關。
    ……
    近年來，陸豐這裏每年上交的賦稅錢糧……在南海郡堪為首位，縱然在江南一個個縣城中，也是位列前十！
    隻用了十年時間。
    江南，不是帝國立下以前的江南。
    江南，以他們的眼光而觀，將來必將成為富饒繁華之地，這裏的天候很好，更有總督府不斷改良的稻穀種子。
    一年兩熟、三熟的稻穀正在推廣整個江南地，產量也在逐步提升，江南民力不多，每一歲富餘的糧草太多太多。
    帝國如今正在對北胡匈奴開戰，每一天都要消耗極大的糧草輜重，那些……江南一地眼下都能輕易支撐，甚至於都無需耗費太大的力量。
    陸豐在其中也有出力。
    論才學，他們不如大人。
    論身份，更是弗如。
    論智謀眼界，也是不如。
    更別論其餘諸如修行、仁義、俠義……。
    大人都甘心在陸豐待十年，他們還有什麽理由不願意？
    接下來，十年之期就要到了，大人就要離開了，他們就要彼此分離了，大人要離開！
    他們接下來也要離開了。
    十年的時間。
    一直待在陸豐。
    接下來……想來當有不錯的前程，於此還是頗為期待的，十年時間，待在大人身邊學了許多。
    學以致用。
    學貫百家。
    ……
    百家之道，各有所長，取其長而用，則妙用無窮無盡，帝國諸郡之地都不一樣。
    以一種法子落於諸郡廣袤之地，可行……難以可行。
    “不早。”
    “那個時間很快就會到的。”
    “你等的才學都是極好的，帝國有你們很好，將來你們前往其它地方，也當用心用力。”
    “……”
    天明微微笑道。
    於麵前的諸人擺擺手，一股股柔和的力量流轉，將諸人扶起。
    他們，都很好！
    他們的年歲都比自己大一些，如今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正合該做一些大事。
    近年來，陸豐之地，多他們在施為。
    自己是縣令，實則……他們近年來，也都是縣令，這裏的一切他們都可施為自己所想，落下所為。
    隻要自己覺得可以，任由他們施為。
    大體，都是極好的。
    黃工他們足可勝任天下任何一處縣城的縣令，縱然在郡府，也足以勝任許多職位。
    治大國若烹小鮮！
    粗淺的道理而觀，就是那般。
    上至諸夏諸郡之地，小至一縣鄉裏之力，看似許多治理手段不一樣，歸根結底，相似之處很多。
    和修行也是一樣。
    諸子百家，各有其道。
    卻又殊途同歸。
    劍道，更是那般。
    無論是輕靈劍道，還是厚重拙然劍道，無論是變化萬段的劍道，還是大開大合的劍道……，看似不同，都是最基礎劍招的延伸。
    ……
    ……
    “盜蹠！”
    “你接下來要如何？”
    半炷香之後，目視黃工等人離去，此間……隻剩下一人還在。
    天明看了過去，近前數步，含笑一語。
    盜蹠。
    他身上有陸豐的官職，接下來離開陸豐，身上……就隻有墨家的統領身份了。
    盜蹠！
    十年來，由著自己的時而指點、切磋，再加上自己借給他翻看的修行篇章，他實力進益不小。
    如今距離化神大成都沒有多遠了。
    也是墨家修行傳承不顯，否則，以盜蹠的資質，現在當踏足化神絕巔的境界，更進一步……也不是沒有可能。
    墨家那位高漸離高統領如今實力不錯，距離玄關隻差一點點了，其餘的墨家弟子……也都有進益。
    自己要回濮陽了。
    墨家的路，需要盜蹠他們這些墨家統領來掌控駕馭，還有那位班大師……他已經垂垂老矣了。
    修行尋常，年歲如此之大，縱有十年安穩，一體性命本源處於衰弱的地步。
    他！
    性命難料。
    他為墨家做的足夠多。
    多年來，他暗地裏搜羅一些孩童授予墨家學問，傳授墨家諸般所學，自己都是知道的。
    沒有攔阻。
    隻要他們老老實實待在陸豐，隻要不生事，隻要不為亂，隻要不擾動陸豐原有的秩序。
    自己不會打擾他們。
    自己不打擾他們，他們倒是時而打擾自己。
    墨家巨子！
    雖好，不合自己。
    墨家近年來在陸豐還有屬於他們的商隊，一共兩支，一支是明麵上的，一支是暗地裏的。
    自己都了解。
    隻是……於此也有一點點擔心。
    自己還在陸豐的時候，他們隻要安穩老師，就不會出事，若然自己離開陸豐，不知會是一個什麽結果。
    ……
    那些。
    自己好像也無能為力，真的無能為力。
    唯有看盜蹠他們的了，以觀他們如何作為。
    “大人。”
    “我……我接下來應會操持那些營生吧。”
    盜蹠！
    身穿縣府製式的官服。
    陸豐巡檢！
    是自己的職位。
    一襲黑色的錦袍著身，其上沒有繁複的紋理細案，不過一隻很簡單的獬豸圖騰縫製身後。
    梳發規矩，木簪束之，不為當年的跳脫、痞性。
    靜立此地，儼然一位散發威嚴氣韻之人，聽著麵前年輕人之言，也是一笑，本能拱手一禮。
    “無需稱我大人。”
    “於我天明就可。”
    “……”
    “今日，之所以相召你等前來這裏，是要提前做一些交代和準備。”
    “數月之後，在一應交接完畢之後。”
    “我會直接離開陸豐。”
    “墨家，還會繼續待在這裏嗎？”
    “坐！”
    “……”
    “當年為墨家之事，我與你等一起前來這裏。”
    “十年的時間還真快。”
    “……”
    天明搖搖頭，伸手一禮，指著臨近不遠的一張條案，踏步間，走向角落的火爐之地。
    親手烹茶。
    陸豐的事情……其實沒有什麽可以交代的，近一二年，許多事情自己都在準備。
    墨家。
    一些事情，當言語。
    十年前，機關城破滅，按照帝國的規矩和律法，機關城那裏的萬千人都要發配邊疆之地，永遠都不可能回來。
    萬千人不會前往一個地方。
    可能是隴西一部分，可能是北地一部分，可能是帝國其它地方，去了，就回不來了。
    連他們的戶籍文書上都會格外標注帝國逆民。
    ……
    那樣的後果很殘酷，十年時間，墨家萬千人能夠活下來的頂多二三，可能更少。
    墨家是否有罪？
    有罪！
    對帝國而言，罪過還很大。
    想要帝國放過他們很難，自己當初為他們求情，也沒想到能夠功成，也許……有一些事情的緣故。
    那是自己不願的。
    可……有些時候，一些事情總是相隨。
    武真郡侯應下了。
    自己付出十年的代價。
    能夠將那些人救下來，自己是高興的，是欣喜的，機關城裏麵許多人其實……都為無罪。
    他們世代居住其中，是墨家，是純正的墨者，也非真正的墨者！
    他們隻是機關城的墨者之民。
    十年時間，那些人在陸豐生活的很好，自己更滿意，於那些人，除卻一開始多有過問之外，後來……便是任由他們為之。
    何況。
    還有盜蹠在，一應諸事，都會妥善得到解決的。
    墨家的事！
    數年來，都沒有如眼下這般同盜蹠閑聊。
    一些事，還是躲不過去的。
    盜蹠所言，他可能會操持墨家的那些營生，這一點……也是不錯的，對盜蹠也完全不難的。
    “嚐嚐這種茶！”
    “是召水從雅湖小築附近的山脈中發現的，處理之後，成了一種新鮮的茶葉。”
    “喝著還好。”
    “滋味上，比起閩中郡的一些茶水，稍稍淡了許多。”
    “……”
    熟練的衝泡茶水，嗅著彌散虛空的茶香，天明將一杯泛著滾滾熱氣的粗陶茶盞遞了過去。
    “十年時間，墨家許多人都習慣了這裏。”
    “不過，也有一些人想要回到故地。”
    盜蹠雙手將茶水接過，繼而坐於案後。
    看著麵前的天明少俠，心中多歎。
    天明少俠終究還是沒有應下為他們墨家的巨子，多為可惜，卻也難以強求。
    十年的時間，的確很快。
    自己都沒有太大的感覺，一歲歲就過去了，十年也就過去了，墨家的人在這裏渡過了十年。
    機關城之事，也過去了十年。
    許多事情都過去了。
    巨子不在了。
    機關城不在了。
    許多墨家的長老、統領也都不在了。
    ……
    墨家的根基也無了。
    十年時間，陸豐之地算得上墨家又一個根基之地，天明少俠離去，這裏……安穩難料。
    這裏難以拋棄。
    這裏會留下人手。
    墨家的力量經不起繼續折騰了。
    “茶水的滋味的確淡雅，比起閩中郡近年來炮製的茶水，多了一些天然山野清香。”
    “閩中郡的茶水中花果清香太馥鬱了一些。”
    “……”
    輕呷手中茶水，盜蹠品之。
    頷首也是一笑。
    天明少俠離開陸豐，要歸於濮陽，那裏……也許可以成為墨家又一個嶄新據點。
    不求天明少俠為墨家的巨子。
    天明少俠於墨家救命之恩，墨家上下難忘，接下來的諸夏中，若無天明少俠繼續庇佑，諸事難料。
    下一任陸豐縣令如何？
    不知。
    人選都還沒有出現。
    有一點卻可以肯定，那就是待在天明少俠身邊是安全的。
    公主也會多在濮陽，更為安全了。
    “班大師身子如何了？”
    “……”
    “十年期滿，墨家弟子是自由之身，無論想要去哪裏……都是可以的。”
    “你在縣府十年，許多事情是否可為你也當了解一些，讓那些墨家弟子寬心。”
    “隻要行事無礙，便不會有事。”
    “墨家，是不錯的百家傳承，它應該傳下去的。”
    “這是兩瓶固本培元的丹藥，是雅湖小築嫣然前輩煉製出來的，對於化神都有不小的效果。”
    “對於先天，更為裨益。”
    “就送於你了。”
    天明持杯盞坐於臨近的長案後，從盜蹠此言可知……墨家對於接下來是有安排的。
    心中有數。
    沒有多問。
    墨家。
    在諸子百家中是不錯的道理，尤其……對於天下的黔首庶民而言，那是很好的道理。
    隻是，另外一些人可能不會喜歡他。
    接下來，自己是一個尋常之人，對於墨家能夠傳承下去，對於墨家可以長長遠遠傳承下去，是希望見到的。
    墨家的道理，需要墨家來傳承。
    它也一直存在諸夏間。
    終究……需要一些引領之人。
    話語間，伸手一抓，便是兩隻白色的丹瓶從遠處牆壁百寶閣架子上飛出，又是一掌打出，丹瓶落於盜蹠身前案上。
    “班大師如今還好，就是精氣神不若往昔。”
    “這……。”
    “多謝天明少俠！”
    “數月之後，天明少俠離開陸豐，若可，在離開之前，還請見一見班大師如何？”
    盜蹠一怔。
    看著飄落在麵前案上的兩隻白色丹瓶，都不大，皆五寸上下，表麵都有它們的丹名。
    固元丹！
    大還丹！
    對於這兩種丹藥……盜蹠有些印象，十年間，空閑之時，為精進修行之故，常同天明少俠交手。
    也因此了解一些不俗的丹藥。
    固元丹、大還丹就在其中。
    的確對化神都有不小的效果，於先天更有裨益。
    自己如今的修行可用。
    班大師，也可用。
    班大師，年歲太大太大了，他一生曆經諸夏許多事情，墨家繁盛的時候經曆過，墨家衰弱如此……他也在。
    惜哉。
    也是因此，十年來，班大師的心力消耗巨大，為使墨家的傳承不至於凋零，班大師多親自書錄一卷卷傳承。
    更為抽時間教導、調理一位位新收的墨家弟子。
    十年前，班大師的發絲間還有一絲絲灰白之色。
    如今，勝雪蒼然。
    哪怕不斷服用一種種珍貴的滋補養氣之物，也難以徹底恢複。
    更為剛有恢複一點點，班大師又將其消耗了，還更勝先前的消耗，班大師……自己無力。
    班大師！
    有班大師的存在，陸豐這裏對諸夏許多零散的墨家據點都能有不錯的掌控之力。
    班大師若不在了？
    諸事難料。
    這兩瓶丹藥……珍貴非凡，尤其是大還丹，化神層次受重傷，服用之，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恢複。
    若是本源有損之人服用，也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給於彌補，給於盡可能恢複。
    自己需要。
    班大師更需要。
    天明少俠心意……自己明白！
    多感激！
    心緒有動，拱手深深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