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無聲，禦花園中的那一株豔色秋海棠，皇帝立於高台之上，居高臨下的俯瞰著整個禦花園，宮娥內侍皆是遠遠站著，不敢近前，直到李複上前行禮，恭敬道：

    “啟稟聖上，柴郡主來了。”

    皇帝深吸一口氣，伸手到了屋簷下，接住了下落的雨滴，應了一聲，李複才將一直候著的柴郡主迎了過來，此刻的柴郡主一改往日的活潑，盡量端莊嫻熟一些，在皇帝身側不遠處站著，福身行禮：

    “臣女給聖上請安，吾皇萬歲。”

    皇帝神色眺望遠處雨幕，收回手撚了撚手中的雨水，聲音略微有些低沉：“文意就不必多禮了，幾日不見，文意倒是端莊了不少。”

    柴郡主依舊福身站著，心裏頭也猜不準皇帝這話是什麽意思：“禦前失儀是罪過，故而臣女在聖上麵前，該端莊些。”

    皇帝略微勾唇，側眸睨著柴郡主，略微勾唇：“文意到底是長成大姑娘了，懂得禦前失儀，也不會想從前那樣冒冒失失的了。”

    柴郡主一直頷首，也不知道該作何回應。

    皇帝站著柴郡主麵前，負手站著：“你之前一直在朝中多方打聽罪臣衛越的事，究竟是為何啊？”

    柴郡主心頭一緊，暗自捏緊了拳頭，思忖著該如何作答時，皇帝便又道：

    “下個月便是朕的生辰，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壽宴便由你來操持，辦的好了便不追究你的過錯，若是辦得不好，兩罪並罰。”

    柴郡主略微有些驚訝的望著皇帝，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該如何拒絕，想到皇帝已然知曉自己之前打聽衛家的事，為了不拖累四王爺，不拖累楊家，柴郡主的神色隨即又恢複如常：

    “臣女定當為聖上辦好壽宴，不負聖上囑托。”

    皇帝滿意的點點頭：“柴家在我朝中雖說沒有勢力，可依舊享受著皇族待遇，文意啊，柴家就隻剩你一脈了，你可得不負柴家先祖啊。”

    柴郡主抬眸對上皇帝那高深莫測的眼眸，心口微微一窒，隨即垂首行禮：“文意定當不負聖上教誨，一心一意做好這郡主。”

    皇帝略微勾唇淺笑：“這雨下的大了些，你且等雨勢小一些了再回去，莫要受了寒，讓皇侄擔心，他隻有你一個皇妹，你可得千萬保重自己才是。”

    柴郡主再度施禮，再得到皇帝的允準之後，這才退出了高台。皇帝負手而立，眺望遠方，等著李複謙卑走近：

    “德芳近日有和動作啊？”

    李複略微想了想，恭敬道：“回稟聖上，四王爺回京後一直閉門不出，偶爾去的也就是天波府，以及柴郡主的府上，倒是近來，四王爺府中新來了位花匠，是位女子，據說是在梅山縣剿滅山賊時，出過力氣。”

    皇帝仔細聽著李複的話，心中也在盤算著這話中的信息，待李複停下時，皇帝便又道：“那女子是何人？”

    李複仔細想了想：“是江湖中人，在京中落腳，且無安生之所，便被四王爺召進府中做了花匠，不過聽說，這位姑娘身手了得，前些日子丞相公子重傷，便是拜這位姑娘所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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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手中撚著龍佩，拇指摩挲著配飾上的紋路：“倒是位豪氣的女子，想必這位女子對德芳來說，也非比尋常吧。”

    “倒也沒什麽不尋常的，四王爺待她如同常人，並未有半分過分的舉動。”

    皇帝應聲，又問了問德昭府中的近況，李複直言二王爺也隻是在府中飲酒作是身子不適，近日朝會便又想請旨休沐家中。

    皇帝略微思索了片刻，也點頭算是同意了德昭的請旨。

    四王府的細雨樓上窗戶微敞，一身素色長袍的趙德芳負手而立，視線落在後花園中修剪枝葉的衛姝身上，唇角維揚。

    楊七郎躡手躡腳的走到他身後，正欲拍下趙德芳的肩膀嚇唬他一次，卻不想被他喚住，七郎隻得悻悻收手，同楊六郎一道站到趙德芳身側，恭敬的揖禮一拜。

    “四王爺這是看什麽呢？”行禮過後的七郎順著趙德芳的視線望去，卻發現了忙碌的衛姝，不由勾唇：“從前還不覺得，如今姐姐站著那樹海棠花下麵，倒真是有幾分人比花俏的感覺。”

    趙德芳唇角依舊上揚，側眸看著楊七郎，再看看六郎緩緩道：“六郎，你近來可有看到文意？”

    楊六郎想了想，隨即搖頭：“已經好幾日沒見了，我也差人去請過，也帶八妹去找過郡主，隻是她都避而不見，不知是和緣故。”

    趙德芳聽聞六郎如此說，上揚的唇角恢複如常，神色也異常凝重：“自那日聖上召她入宮以後，她便不再來府上，也不知當日聖上跟她說了些什麽。”

    一旁站著的七郎瞅了瞅愁眉苦臉的二人，不由眉頭輕蹙，隨即笑著道：“王爺，既然郡主姐姐不見王爺，也不見六哥，也不一定是聖上說了什麽，與其這裏瞎猜，不如去看看。”

    趙德芳略微有些疑惑，七郎笑著指了指院中的衛姝：“這郡主府的戒備，想必以衛姐姐的功夫，簡直就是輕而易舉嘛，這樣，即便是郡主姐姐不便與王爺和六哥見麵，也有衛姐姐這個傳信人，是不是？”

    趙德芳眉頭輕蹙，再次回首望著衛姝，隨即點頭算是應下了。

    秋風吹落了枝頭枯黃的樹葉，踩在腳下發出清脆的聲音，衛姝回頭，瞧著走向自己的趙德芳略微福身行禮，隨即便又繼續擺弄著盆栽。

    “這園丁果真是老了，花園經了衛姑娘的手，竟然更勝從前。”趙德芳的視線四下看了看，對衛姝侍弄花草的手段很是滿意。

    “王爺謬讚了。”衛姝垂眸淺笑。

    趙德芳含笑，隨後遞上來一紙信箋，神色也極為認真：“今日來，是特地找衛姑娘幫忙的，這裏一封信是要送去郡主府，交到柴郡主手上的，文意自宮中回來便一直避而不見，無論是我還是六郎，都不曾見過她，思及她或許是在宮中受了委屈不能明言，故而寫了這封信，煩請姑娘送到郡主手中。”

    衛姝接過信箋，略微有些疑惑：“為何會是我？”

    “我擔憂文意不肯見我們，是府中有宮裏的人在，姑娘麵生，身手又好，自然能夠全身而退，更何況郡主識的你，即便是撞見，也會為你開脫。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趙德芳說的認真，衛姝也垂眸思索片刻，方才抬眸對上趙德芳飽含柔情的雙眸：

    “好，那我便幫王爺一次，將這封信送到郡主的手中。”衛姝含笑應下。

    趙德芳對上衛姝的眼眸，心口一片明朗：“如此，我便讓方慈去郡主府接應姑娘。”

    衛姝點頭應下，拿著信箋便轉身離開了後花園。

    暮色向晚，郡主府後門不遠處的巷子裏停著一架馬車，駕馬的人神色嚴肅，手中緊握著韁繩，預備著衛姝出來時能夠接應迅速。

    隻見著衛姝靈巧的身影躍下牆頭，略微驚訝的看了看巷子口停著的馬車，隨即朝著這邊而來。

    與駕馬車的方慈交換了眼色，衛姝便立即上了馬車，隻是這一撩車簾子便愣住了，原本該是在府中等著消息的趙德芳此刻就端端的坐在車內，瞧著衛姝前來，隨即拽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上馬車。

    “王爺為何在這兒？”衛姝依舊有些詫異：“你是信不過我？”

    “我是擔心你，當然，也是想知道郡主為何不肯見我與六郎。”趙德芳俊朗的臉上此刻寫滿期待。

    衛姝略微想了想，隨即從袖中掏出郡主寫給四王爺的回信遞交給他，緩緩道：“郡主自有郡主的疑慮，今日瞧見郡主，她比從前在王府見到她時，清瘦了不少。”

    趙德芳攤開信箋仔細的看了看，郡主在信中寫到聖上已然察覺四王爺在調查衛家一事，她此次受命安排乾明節，便是聖上對她的警告，她也在信中勸誡四王爺小心為妙，恐身邊有聖上的眼線。

    看完信箋的趙德芳神色凝重，不由的握緊了拳頭。衛姝自然是不會開口說什麽的，她不過就是一個送信之人。

    趙德芳抬眸睨著衛姝，許久才道：“衛姑娘，可曾有過一件必須要堅持下去的事麽？”

    衛姝被他問的微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有過，此刻也正為了那件事而努力著。”

    趙德芳深吸一口氣，撩了車簾子看了看窗外的街景，隨即道：

    “我有一恩師，他被陷害勾結刺客，謀害我父皇，全家被滅門，父皇駕崩成迷，儲君易位，各中原由我也想查清楚，方不負為人子，為人臣，為人學生。”

    衛姝仔細聽著，可隱約覺得趙德芳所說之事之人，竟與自己的身世有著幾分關係，心裏存了疑惑：難道四王爺與自己一樣，都在查當初之事不成？

    趙德芳唇角微揚，一抹苦笑在唇邊蕩漾開來：“隻是如今我已寄人籬下，九五之尊已不再是自己的父親，這查案，便難啊。”

    “王爺若是不嫌棄，衛姝願意留在王爺身側，護王爺周全。”衛姝神色凝重，眼神也極其認真，趙德芳望著衛姝，眼神中辨不出是個什麽意思，許久才道：

    “你到了，回家去吧。”

    衛姝經趙德芳一提醒，才察覺馬車依舊停下多時，隨即朝他抱拳行禮，下了馬車。趙德芳輕撩起車簾看著衛姝走遠的背影，不由喃喃道：

    “但願姑娘莫要食言，隻是，該由我護你周全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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