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棵鐵盤粗的柿子樹下，坐著一個十歲的男孩。

    這個男孩皮膚黝黑，身材瘦小，身上穿著一件破爛的衣服。這件衣服不知道穿了多久，隻剩下了灰白的顏色。

    小男孩的目光看著遠方，那是一片光禿禿的山。

    在山下，是黑壓壓的一片人群。

    從人群裏，響起了鑼鼓和嗩呐的音樂。隻是音樂並不喜慶，這是為迎送死者專門準備的。

    在人群的中央，幾個穿著白色葬禮服的男人，紛紛跪在地上，對著香案上的一張照片哭泣：

    “我的爹啊，你怎麽就走了，兒子還沒有給你老人家盡孝呢。”

    哭泣的聲音很悲戚，周圍的人聽了，都露出了同情的表情，甚至有一些人跟著流下眼淚。

    小男孩微笑著看著遠處的一切，心裏卻在嘲諷，一群人在配合著幾個人的演出，真的是一場好戲。

    這時，小男孩目光轉動，看向了山坡，那裏有一個女人，在往山頂爬去。

    這個女人長得很高，也很強壯，額骨突出，其貌不揚。

    在她背上，背著一個用草繩編織成的席子。在席子裏，裹著一個身材矮小，卻異常肥胖的老人。

    這個老人已經死去多時，從露出席子的灰白皮膚就可以知道。

    女人的體力很好，將如此肥胖的老人背到半山腰時，嘴裏才喘出爬上山的第一口氣。

    嘴巴喘氣的時候，正好露出裏麵兩排亂糟糟的牙齒，讓她原本就難看的臉，越發醜陋起來。

    女人腳下一刻不停，因為按照村裏的習俗，如果在背死者上山有稍許停留，不僅會讓死者家屬倒黴，還會讓死者的靈魂得不到安生。

    所幸的是，這個女人自從做這一行以後，腳下從來沒停過，在這村子裏很有名氣。凡是家裏有死人的，都會找這個女人來背屍。

    然而，山上的道路遠沒有想象中那麽好走。前幾天下過一場大雨，地上不僅積水，道路泥濘，走起路來容易打滑，最要緊的是，那露出地麵的石頭，有的異常尖銳，很容易將人的腳弄傷。

    女人雖然有用不完的力氣，但腳下已經露出了一團殷紅。

    盡管如此，這點傷仍舊沒有阻止女人前進的步伐，越是接近山頂，她的步伐越是平穩迅速，好像在山間穿梭的雪豹一樣。

    正當小男孩的目光緊緊盯著山上的身影時，從柿子樹後麵，突然走出一個瘦小的女孩。

    這個女孩穿著一條淡青色的裙子，在裙子上，有無數細小的黑點。

    小女孩皮膚很白，今年已經七歲，頭發蠟黃，和山上的女人一樣，她的牙齒長得不是很好看。

    “哥哥，媽不是讓你在家裏休息嗎？”小女孩坐在柿子樹下，單眼皮的眼睛裏，寫滿了擔心。

    小男孩聞言，伸手在小女孩的頭上輕輕撫摸，微笑解釋道：“哥沒事，不用擔心，就想來這裏看看。”

    兄妹倆聊天的時候，一些同村的孩子見了，便站在不遠處指指點點。

    然而，盡管這些孩子的年紀還小，可是說得話卻很傷人：

    “你們看，又是這兩個醜八怪。看見山上的女人沒有，那就是他們的媽媽。”

    “沒錯，他媽媽更醜，我有一次碰見，都被嚇哭了。”

    “沒用的東西，就這樣被嚇哭了？”

    “我們走吧，別跟這兩個醜八怪在一起。聽我媽說，和這兩個人在一起玩，會很倒黴的。”

    看著猶如避瘟神一樣逃開的一群孩子，小男孩的嘴裏勾起一道不屑，還有一絲冷笑。

    而小女孩則沒有這麽幸運了，即使這樣的話不是第一次聽見，可是依舊讓眼角的淚水奪眶而出。

    嗚嗚！

    小男孩連忙一邊撫摸女孩的頭，一邊出聲安慰。

    正在這時，遠處的山頂上，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影。

    山頂海拔不高，但能一口氣爬上來，尤其是背著一個屍體，就是一個年輕力壯的成年人，也難有幾個做到。

    山下的人見了，尤其是那幾個穿著孝服的中年男人見了，心裏都很高興，臉上哭得也就更歡。

    而一些人心裏，則埋怨著女人怎麽不摔倒，就好摔死，讓這一家人倒一輩子黴運才好。

    山頂很空曠，隻有一塊黑色的大石頭。

    在大石頭的上麵，有許多無數的白色碎骨，就連地上，也可以看見白色的骨頭。

    女人將背上的草席放在石頭上，從腰間取下一把漆黑的柴刀。柴刀的刀刃，冒著發白的光。

    看著石頭上的席子，女人手上沒有一點猶豫，揮舞柴刀，向著草席砍去。

    第一刀落下，一股黑紅的血液從草席裏流了出來。

    接著，一刀又一刀，黑色的血液最終沒過整個石頭表麵，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過了好一會，女人蹲下身子，將柴刀插進土裏，連續幾次，直到柴刀上不再沾有血液，才起身下山。

    下山的速度，比起上山的速度要慢上不少，女人的身上已經被汗水浸濕。風一吹，變得更加冰冷。

    來到山下，那幾個穿著孝服的男人早就恭候多時，一邊流著淚，一邊說著感激不盡的話。

    感謝以後，女人從人群裏走了出來，準備回家去。

    關於後麵的酒席，她不準備參加，而且，她相信這家人也不樂意讓她參加。

    “荷花，你等等。”在後麵，一個係著黑帶的中年女人跑了過來，從腰裏掏出一個紅包，塞在女人手裏：“錢多不，給兩個孩子買點肉吃。”

    荷花道過謝，看著中年女人回到人群裏，才轉身離開。

    當荷花路過柿子樹時，坐在樹頭底下的兩個小孩子同時站了起來：

    “媽！”

    荷花彎腰抱起小女孩，臉上露出開心的小柔。

    小女孩也不在乎媽媽額頭上的盈盈汗水，完全濕透的衣服，反而很高興被摟在懷裏。

    荷花道：“不是交代你在家休息，你怎麽來了？”

    小男孩道：“媽，沒事，身體早好了。”

    鄉間的小路上，一個高大強壯的身影，一手抱著一個瘦小的女孩，一手牽著一個皮膚黝黑的男孩，向著遠處的山林而去。

    旁晚時分，炊煙餘在。

    在一間有些破敗的瓦房裏，傳出一陣燉肉的香味。

    “魏昆，出去看看，你爺爺回來沒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