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算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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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歌姬美嗎?”貴婦人那雙漂亮的杏目微微眯起,笑盈盈地問了一句。
“嗯?”裴宗之明顯怔了一下,望著貴婦人的笑容,突然打了個冷顫。
貴婦人眼神幽怨,歎息一聲:“能讓夫君動心的女子,想必美若天仙吧?”
裴宗之很快地搖頭,笑著說道:“夫人說的這是哪裏話,那歌姬哪比得上夫人啊。”
貴婦人自嘲一笑:“是嗎?”
裴宗之走上前去,頗為誠懇道:“夫人有沉魚落雁之貌,閉月羞花之姿,傾國傾城,而且夫人可是皇室宗親,堂堂的江陽縣主,出身高貴,那區區的歌姬如何與夫人相提並論啊。”
雖然言辭中盡是討好奉承,但那貴婦人似乎並不買賬,嗤笑道:“嗬,男人啊……”
裴宗之窘地漲紅了臉,沉默不語。
貴婦人眼神陡然變得冷厲:“有沒有摸那女子的手?”
“這個……”裴宗之遲疑片刻,隨即搖頭堅定道:“沒有!”
“有還是沒有,妾身去問安兒便會知曉……你若是主動說出來,妾身便會將這事忘了。”
裴宗之聽夫人如此一說,想起那個沒義氣,專門坑爹的兔崽子,終究低下了頭,吞吞吐吐說道:“摸……摸了。”
這話落下,後院中片刻之後便響起高亢尖銳的罵聲:“裴宗之,你個沒良心的浪蕩貨,今晚別想進屋睡覺了。”
“夫人……”
裴宗之覥著臉一路追著滿臉怒容的貴婦人走到了東院那邊,正準備跟進去時,被貴婦人扯去外袍,一把推了出來。
此時已經入秋,夜涼如水。
裴宗之站在門前,深感涼意,瑟瑟發抖,便朝房內喊道:“夫人,好得給件衣裳啊。”
……
……
裴府很大,是個三進院落,朱門素壁,環廊曲閣,而後院則由後花園、東西兩院組成,其中東別院與西別院還各有三個廊院。
裴安便住在西別院。
對於東院那邊方才發生的事情,他倒是沒有看到,不過心裏也大概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臉上不由露出一絲慚愧之色,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坑爹?想了一會兒,他笑著搖了搖頭,走進了西院,便有一個小丫鬟迎了上來,斂衽行禮道:“慧兒見過郎君。”
這個叫做慧兒的小姑娘今年不過十五歲,是裴安的貼身婢女,裴安看了她一眼,笑著說道:“起來吧。”
小丫鬟應了聲是,轉過身推開寢屋的房門,迎著裴安走入其中,隨後小丫鬟又退出屋子,去端了個銅盆拿了毛巾,折返回來。
裴安接過小丫鬟遞來的毛巾,擦了擦臉,等他擦完之後,小丫鬟又急忙上前接過毛巾,放回到銅盆裏。
此時天色已晚,裴安與小丫鬟隨意聊了幾句,便讓她下去休息了。
躺在床榻之上,裴安思緒飄遠。
一場意外,竟然讓他來到了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唐朝,附身於一個同名同姓的少年郎身上,雖然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了,此時想起,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過這一個月的時間,倒讓他弄清楚了一些事情。
開元二十一年,也即是公元733年,此時坐在皇位上的便是那位一手打造了開元盛世,又一手將其毀滅的唐玄宗李隆基。
也是這一年,唐玄宗罷免了蕭嵩與韓休的宰相之位,讓中書侍郎張九齡與京兆尹裴耀卿暫代宰相之職,到了明年,唐玄宗便會正式任命張九齡、裴耀卿以及後來在曆史上惡名昭彰的李林甫三人共同擔任宰相之位。
隨著李林甫的上位,同時也預示著盛唐從那一刻開始,要走下坡路了。
不過值得興慶的是,此時離著安史之亂還有二十多年,那個罪魁禍首安祿山還在邊關做一個名不經傳的小小偏將,大唐還是一幅繁榮昌盛的景象……
他如今的父親名叫裴宗之,出身河東裴氏,世家大族,早年以門蔭入仕,在太常寺任職,後來不知為何,竟然投筆從戎,在邊關屢立戰功,被當時的宰相張說賞識舉薦,調回長安,任職禦史中丞。
玄宗對父親也是頗為欣賞,於是在開元四年,下旨將寧王李憲的女兒江陽縣主下嫁給了父親,而江陽縣主李虞便是自己如今的母親。
母親自小在西北長大,有著北方女子的豪邁,能騎馬射箭,不過自從嫁給了父親之後,倒也學著溫婉女子描眉畫眼,擺出了賢妻良母的姿態,夫妻倆也算恩愛和睦,相敬如賓。
誰知幾年之後,父親因為私下與宰相張說走得太近,也因此惹上了大麻煩。
張說這人是個很有才學,也很有能力的官員,不過缺點也是很明顯的,就是任人唯親,貪財好利。
在開元十三年的時候,因為泰山封禪之事與宰相源乾曜產生很大的分歧,他還反對權臣宇文融推行戶籍重新登記的措施,在泰山祭祀期間,他任人唯親,提拔親信,從而得罪了許多官員,觸犯了很多貴族的利益,也因此被唐玄宗猜忌。
諸事累累,宰相張說最後被宇文融,崔隱甫,李林甫等人共同彈劾他勾結術士,結黨營私,貪汙腐敗等等,而被唐玄宗罷免了宰相之位,關進了大牢。
當時被宰相張說提拔的幾人,都受到了牽連,比如後來的一代賢相張九齡,當然他的父親也因為這件事受到波及,被貶為揚州司馬,調離了長安,到了如今也有六七年了。
揚州司馬是個閑散官職,比如後來的白居易便曾被貶為江州司馬,從而失落地寫下那句‘江州司馬青衫濕’,父親被貶到揚州後,或許是仕途坎坷,從而產生了愁苦失落之感,人似乎也有所改變,從此之後不怎麽過問政事,隻知道遊山玩水,吟詩作對,人倒是變得灑脫不羈了。
原本揚州的地方官員對他還算禮待,想著他到底是皇親國戚,皆以為他幾年之後,便會被調回長安,誰知已經過了這麽多年,他依然還是如此,不免便會在私下裏議論腹誹幾句,父親對此自然也有所耳聞,不過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活得自在。
也因為經常出外尋歡作樂,父親經常被母親責罵,但他也不敢多言,很怕母親似的,這件事傳到了揚州的市井坊間後,父親便得了一個懼內的不好名聲,也被揚州的諸位同僚取笑不已。
至於自己,也就是裴安,很小的時候便隨著父親來到了揚州。
或許是耳濡目染,在父親的影響下,性子也有些類似,是個遊手好閑,不喜歡讀書的紈絝子弟,經常隨著父親遊山玩水,與父親的相處模式也與如今這個時代大有不同。
父子倆經常鬥嘴,往往還沒說上幾句,便會被父親猛揍一頓,母親對他也是恨鐵不成鋼,經常打罵,在與父母親長時間的鬥智鬥勇中,裴安倒是悟出了很多人生道理。
自己的靈魂與他融合之後,覺得此人的性格與自己很是相像,所以這一個月以來,倒也沒有讓自己如今的父親母親生疑。
雖然如今這個父親有些不靠譜,這個縣主老娘有些強勢潑辣,經常打罵他,不過裴安心裏還是很激動的,畢竟在後世,他隻是一個普通青年,每天還得為了房子車子票子努力拚搏,如今穿越了,儼然成了一個皇親國戚,至少不用再為衣食住行所擔憂了。
他甚至還在遐想,等過些時候,便帶著府上這些姿色不錯的丫鬟到處遊山玩水,或者帶著扈從進出那些青樓楚館,與那些清倌人談談詩詞,品鑒字畫,倚紅偎翠,也是挺不錯的。
反正他老爹也是個這樣的人……
想到老爹,也不知他現在如何了,裴安便想偷偷去東院看看他,看他有沒有與母親和解了?
於是,裴安便起身走了出去。
到了東院,裴安發現父親正耷拉著腦袋,怏怏不樂的樣子,盤腿坐在庭院的台階上。
裴安忍住笑意,放輕腳步走過去,誰知還未臨近,便被父親裴宗之發現了,裴宗之抬頭望去,怒目相視,沒好氣道:“兔崽子,你還敢來。”
裴安賠著笑臉,走到裴宗之身旁坐下,嘿嘿笑道:“阿爹,你坐在外麵作甚?莫非……阿娘又不讓你進屋了?”
裴宗之吹胡子瞪眼道:“臭小子,還敢在你爹麵前說風涼話,還不都是因為你!”
越說越生氣,裴宗之忍不住罵咧道:“老子帶你一起去喝花酒,你竟然出賣老子!”
裴安一把遮住裴宗之的嘴,噓聲道:“阿爹,小聲點,若是被阿娘聽見了,你怕是明晚也進不了屋了。”
裴宗之一怔,神情黯然,苦笑著搖了搖頭,想起自己這個夫人,他也有些害怕啊。
記得剛成親那會兒,夫妻倆耳鬢廝磨,相敬如賓,夫人對他也算體貼。
誰知沒過幾年,便本性盡露,仗著自己是皇室宗親,對他吆五喝六。
裴宗之好得也是上過戰場的,會怕她?能這麽忍受著她,還不是因為愛她……沒辦法,自己娶得,再怎麽難,也得忍著啊。
“阿爹,阿娘這麽對你,做兒子的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不就是出去喝個花酒嘛,有什麽大不了的,是吧,阿爹?”
裴安想要勸慰一下父親,讓他心裏能夠好受一些,便義憤填膺地吐槽起自己的母親來,這話落下的時候,原本以為父親也會跟著發幾句牢騷的。
誰知,父親突然臉色一變,教訓起裴安,道:“安兒,你怎能如此說你阿娘啊?你阿娘賢良淑德,溫柔大方,她這麽做,也是為父有不對的地方,你阿娘大度,不與為父計較,為父可是深受感動啊。你阿娘平時對為父的好,你是沒有看到,不說別的,就說去年,為父染了風寒,你阿娘一直守在床邊,貼身照顧……”
裴安目瞪口呆地聽父親滔滔不絕說起母親的好話,言辭誠懇,眼中帶淚,感人肺腑,與之前簡直判若兩人。
裴安滿腹疑惑,不由地皺起了眉頭,正要開口相問時,卻被身後一人狠狠揪住了耳朵,拎了起來:“臭小子,好大的膽子!敢在背後說你老娘的壞話!”
裴安心裏咯噔一下。
這聲音……是阿娘的!
原來,父親早就察覺到阿娘走出了屋子,悄無聲息地站在他們的身後,父親才會突然轉變語氣,向著母親說話。
哎……還是被父親給算計了。
這個老狐狸……
裴安眼神幽怨地望向裴宗之。
裴宗之迎上目光,嘴角浮出一絲得意,似乎在說:“臭小子,跟老子鬥,你還差的遠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