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你這王八盒子我看老出問題，給我我幫你瞅瞅！”

    康挺見張然過來，三兩下便將自己的槍擦完，然後腆著臉要過王八盒子，殷勤的替張然擦槍。

    張然發覺，自己是越來越喜歡張挺了。

    沒誰不喜歡有本事的人。

    但往往有本事的人都有一股子的傲氣，極難管束，這是讓很多領導們都頭疼不已的地方。

    可要是有個家夥，辦事能力杠杠的，卻沒有該有的傲氣，還十分懂得揣摩領導的心思，各種討好，將領導伺候的是舒舒服服的——那就非常難得了！

    而康挺，就明顯是這個個人！

    雖然為了當官而為五鬥米折腰，可人家這業務能力那可真不是蓋的啊！

    單槍匹馬，人敢在一百多兩百的鬼子偽軍麵前偷襲先鋒隊，帶著一個排的兵力各種穿插，戰術運用得當，雖說大的戰略部署方麵還沒有經過檢驗，但就目前表現出來的能力來說，對張然這小門小戶的晉東支隊，那絕對是個了不得的大才了！

    這樣的人，張然是想不喜歡都難！

    倒是王老拐等人看到這一幕，連跟著一起擦槍的心情都沒了，抱著槍離的遠遠的自個兒一邊擦去，要不然，他們覺得看著康挺那拍馬屁的諂媚樣，得能給自己惡心的將剛剛吃下去的炒麵都給吐出來。

    “堂堂英雄好漢，奈何要當馬屁精啊……”

    王文平愈加幽怨，一邊擦槍一邊悻悻的瞪著跟張然眉開眼笑的康挺，頗有種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傷，但最終卻隻能怪自己這拍領導馬屁的功夫不到家——這不剛剛拿著跌打酒想拍拍馬屁不還給懟了麽！

    最關鍵的是，他都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

    “張隊，這王八盒子雖然不好用吧，可你這王八盒子，保養的也太差了！”

    康挺一邊說著，一邊將擦出的黑灰鏽跡給張然看。

    張然赫然撓頭，這王八盒子從瘦猴偷來交給自己，他可還從來沒擦過呢——事實上匱乏的槍支經驗，他都壓根沒想過要保養這事。

    將擦好的王八盒子還給張然，康挺道“要是有槍油什麽的就好了，上了油應該就不會動不動卡殼了，現在也就比之前稍微好點……”

    “也得虧你在，要不然咱們這幫人估計連槍支保養是啥玩意兒都不知道！”

    張然誇了康挺幾句，這才問“蓖麻油，能當槍油用嗎？”

    之所以提蓖麻油，是因為張然記的自己在什麽地方看到過在最困難的時期，因為機器的潤滑油匱乏，最終想出了用蓖麻油代替潤滑油的法子。

    之所以用蓖麻油而不是用別的油代替潤滑油，自然是有原因的！

    一方麵，蓖麻油會導致腹瀉，不能食用，更因為蓖麻油的穩定性高，在幾十年後常常用於飛機機車等液壓係統的精確控製。

    當然，這些東西張然可不記的，他之所以想到這點，一方麵是因為不能食用，不會讓原本就營養匱乏的老百姓戰士們再從牙縫中擠出些油來。

    “蓖麻油能用！”

    康挺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蓖麻油能用！”

    康挺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張然頓時大為高興，表情就跟又撿了幾條槍一樣。

    根據地周邊，野生的蓖麻可到處都是！

    到時候隻要花點人力采集回來榨出油來，不但可以用在二車間那些機器上當潤滑油，還能用來當槍油保養槍械，一舉兩得不說，還又方便又實惠！

    這一天多兩天，支隊上下幾乎都沒怎麽休息過。

    在槍擦完吃了幾口炒麵墊了墊肚子之後，除了兩個班輪崗放哨的戰士們之外，很快大家就進入了夢鄉，整個山穀中都是此起彼伏的鼾聲。

    張然和康挺倒是都還沒睡，低聲的交換著一些細節。

    張然詢問康挺的過往，康挺也在打聽支隊的一些情況。

    很快張然就發現，康挺比自己想象的要聰明的多！

    這從康挺絕口不問的自己之前所在八路軍隊伍的番號，受命於哪位長官前往晉東開辟根據地這些最緊要的問題之上，張然就清楚的感覺到，這家夥恐怕從自己身上看出了什麽東西。

    不過這倒是沒出乎張然的預料。

    雖然自問，自己多年扶貧工作的曆練，將一個謊言說的滴水不漏，是沒有絲毫難度。

    但那也隻能糊弄糊弄王老拐石遠等從出生到現在，一直都窩在山窩窩裏，很多人在跟自己之前連縣城都沒去過的家夥，想糊弄康挺這樣跟著隊伍走遍了大半個國家的老江湖，簡直不可能。

    一如龍欣顧向陽等人，一眼就能知道他的身份肯定有問題一般。

    不過對康挺看出自己在隱藏什麽，張然並不擔心。

    他沒問，就已經說明他想和自己形成某種程度上的默契……

    就像張然通過這些對話，也逐漸了解康挺可能並不像自己最初的估計，這家夥根本就是唯官是圖那般……

    這家夥更多的，還是想擁有一支屬於他的隊伍，打一場屬於他的勝仗！

    從淞滬戰場一路敗退，一直敗到了這邊！

    有時候這家夥可能覺得，要是某次戰鬥由自己指揮，說不定就贏了，可偏偏他沒有說話的權力，眼睜睜的看著一敗再敗，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弟兄們拚死血戰，然後流光了血……

    所以他在從靈江要塞失守之後，沒有尋求歸隊或者撤離，而是像個遊魂一樣的在這邊遊蕩，一有機會就撲上去咬那些鬼子偽軍一口。

    他想用這樣的方式告訴所有人，自己有多渴望贏，自己絕不甘心永遠一路敗下去！

    直到遇到了張然和他的晉東支隊。

    看到這群家夥依靠極其簡陋的裝備，一群烏合之眾卻敢在鬼子堆裏橫衝直撞——這也是一支拚了老命都想要贏的家夥！

    同時還對他求賢若渴！

    於是他留了下來。

    本來還想觀察觀察，但隨著這一天下來，看著這幫人雖然不懂戰鬥卻滿懷激烈，看著張然雖然不懂戰鬥卻勉力支撐，從不言敗……

    看著他在這千瘡百孔的世道中，依舊慷慨陳詞的想要堅持正義，固守底線……

    他知道，自己到家了，想留下來。

    一起死戰，在死戰中尋求勝利！

    為此，他放棄了自己的驕傲，討好張然，近乎墮落的成為了王老拐和那些戰士們眼中的馬屁精，一個看著像英雄好漢卻給英雄好漢們臉上抹著黑的家夥……

    但他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張然當然不可能探知康挺心底最深處的想法。

    要是知道康挺是這麽想的，他估計會樂的一蹦三尺高，開始自戀般的感慨自己居然有如此強大的人格魅力……

    “接下來，咱們該怎麽做？”張然問。

    “睡覺！”

    康挺打仗夠勇猛，但在戰略上可能還有些欠缺。

    但從四川內戰一直打到現在，足足打了十多年的他，卻靠著豐富的作戰經驗，對八路軍對這邊的戰略部署有著洞若觀火般的直覺，聞言嘿嘿一樂道，然後便接著進行解釋。

    “姓顧的他們，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出現在這邊！”

    對八路軍無利不起早的性格極其了解的康挺接著說道“根據姓顧的之前的話加上我的判斷，我幾乎可以肯定，這獨立團明顯是想讓顧向陽他們攻擊三江集的鬼子偽軍，引蛇出洞，誘使日軍精銳來援——而獨立團的主力，則集中在鬼子來援的必經之路上……”

    “我明白了，圍點打援！”

    張然狠狠點頭，這可是八路軍的經典戰法。

    “錯啦！”

    康挺卻搖頭，一臉考考你的表情笑道“就算是殲滅鬼子偽軍，那也隻是捎帶手的事兒，絕不是他們的主要目的——你再猜猜？”

    張然沒好氣的了個白眼，心說有個屁好猜的——八路在這邊出現，要不是為了消滅鬼子，那就隻剩下一個目的了！

    跟自己帶著支隊過來一樣——打鬼子發財來了唄！

    這麽一想，倒是有點將鬼子當成地主鬥的意思了！

    “張隊果然慧眼如炬——猜的真準！”

    康挺狠狠的翹起了大拇指誇道。

    “什麽叫猜的真準？我這是有依據的好吧？”

    張然有些悻悻，特麽剛剛才推心置腹的聊了聊，這家夥就開始連馬屁都不好好拍了！

    誇人能用靠猜的事來誇麽？

    猜這種事，猜對了還好，猜錯了得死多少人？

    現在大家夥將小鬼子當地主來鬥，可小鬼子終究不是地主，想從他們手裏撈好處，那可都是要拿命來拚的——能用猜的？

    不怪張然能如此為自己辯白，他的確有依據！

    之前從龍欣顧向陽等人的口中，張然知道這邊除了他們獨立團，也就是自己這幫人了和少量的遊擊隊了，再沒有別的成建製的武裝隊伍。

    以小鬼子的裝備水平，加上現在那些作戰經驗的老鬼子沒死光，就目前八路軍要啥沒啥的情況，超過五百個鬼子，不調集兩三個團的兵力過來，就別想殲滅他們！

    而靈江要塞以及周邊，可足足有五千多號日軍，而且後續的增兵，還在遠遠不斷的過來，明顯是想著重經營這邊！

    獨立團就一個團，還圍什麽點打什麽援？

    那和找死沒有太大的分別！

    那麽剩下的也就隻有一條可能，那就是跟自己一樣，找機會教訓教訓鬼子，然後占點便宜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