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左，這邊……等下，變了，不對，怎麽回去了……”

    薑遊停住了，他皺著眉頭看著羅盤上指針，指針先是停住，然後四處亂顫了起來。

    “不是吧，壞了？”薑遊說著用力甩幾下拿著羅盤的手，再看時，指針轉了一個大半的圓，然後彈了回去。

    “速度還挺快的嘛……”薑遊嘀咕著。

    羅盤上的光映在唐不甜的臉上。她稍稍仰起頭，薑遊的臉也被照亮了。她依然能聽到很多聲音，極遠又極近，飄渺似空，又攸然突進，在耳邊尖銳而粗糲地劃過。

    她往前方看去。

    層層巒巒的黑色起伏著，像蟄伏的凶獸在呼吸，又有氣流從四麵八方聚攏而來，透過凶獸的身體，撕咬著，翻滾著，再歸於平靜。

    “這羅盤太不智能了，也沒個器靈，”薑遊嘀嘀咕咕著，說著不著邊際話，“應是個紮雙鬟的小蘿莉，蹬著小短腿，跑啊跑的……”

    唐不甜聽著，隻覺得心中一片坦然。

    她說：“不問我為什麽繼續追蹤嗎？”

    薑遊瞥了她一眼，“你是領導，我負責執行嘛。”

    唐不甜直視著前方說：“我想徹底毀掉箱子裏的東西。”

    薑遊評價：“有點暴力啊。”

    唐不甜說：“封印，或者研究，都無法杜絕不好的後果。”

    薑遊說：“那就砍了嘛！”

    “好。”

    跟著羅盤往前又走了一段路後，薑遊停了下來。

    “到了嗎？”唐不甜問。

    “還遠呢，隻是，”薑遊鬆開了抓著唐不甜手腕的手，然後轉身麵向了她，“接下來就要進入真正的混沌之中了。”

    “這裏，依然受山上與人間意誌的影響，所以腳下有路可走，也還能呼吸，”薑遊把羅盤收進挎包裏，“你做好準備了嗎？”

    唐不甜握緊刀柄。

    暗光浮動，刀麵上古樸的符號若隱若現。

    接著，她感覺到有一股清涼的力量透過她的身體，再將她包裹起來。她仿若墜入水中。水中浮遊著許多生物，都是她沒有見過的，有些鮮豔的顏色，閃閃發光。

    還有許多的氣泡。

    她伸出手，一顆氣泡落在她的指尖上，她在炫光的氣泡中看到了她的臉——她的頭發不知在什麽時候散開了，光在她的臉上和頭發上流轉。

    氣泡的薄膜從她的指尖開始一點一點覆蓋在她的身體上，在碰觸到木刀的時候，薄膜往後退了一點，然後向四邊張開，一下子便將木刀籠住了。

    刀身亮了一瞬又黯淡下去。

    她整個人都被籠在了氣泡之中。

    她向外看去，一切都亮了起來，她從未看得如此清晰。她往她的身側看去，是光，各種顏色的光圈交雜在一起。

    這是他的模樣嗎？

    她的視線在凝在了一個黑色光圈上，它努力地擴張著，但其他光圈似乎容不下它的存在，不停地擠壓著它……

    “走了。”

    薑遊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一雙手穿進氣泡中，摟住她的身體。

    氣泡飄了起來。

    旺盛的生機透過氣泡，撲在她的臉上。

    這便是混沌之中嗎？

    她看到前方一點朦朧的光。

    一點能量。

    甚至還稱不上是生命。隻是一隻小蟲子。

    它在一息之間長成巨大的凶獸，它似乎發現了他們的存在，挾著毀天滅地的氣勢向他們撲來，還未到達的時候，它的軀體便斷裂開來，一股沉鬱的死氣從中透出，將它分解成極小的微粒，一切又複歸於了平靜。

    仿若隻是一場幻象。

    流光溢彩的氣泡帶著她穿梭在種種轉瞬即逝的幻象之中。她仿若看到了一切的起源與最終的消亡，看到了浮遊在其中的蟲子的掙紮，看到了許多她難以企及的存在留下的那一絲不甘，還有一個個存在過的璀璨的世界與文明的碎片。

    不知飄蕩了多久，她聽到薑遊說：“到了。”

    她感覺她踩在了地麵上。

    灰白的天空下，是一條黑色的河水，有兩個人坐在河邊，他們中間，擺著一隻金屬箱子。

    “任慶寧？林順安？”唐不甜認出了他們，“是他們拿了箱子？”

    薑遊說：“先看看吧。”

    ——

    林順安緩緩睜開眼睛，光斑的殘影似乎還沒從他的視網膜上褪去，許久，他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任慶寧。

    他下意識地手腳並用得往後退了幾步。

    “別害怕，林博士，我並不想傷害你。”任慶寧看著他說。

    林順安打量著身周，這風景熟悉又陌生。

    “林博士，你不想打開箱子，看看裏麵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模樣嗎？”任慶寧再一次出聲。

    林順安的目光移動到任慶寧臉上，他說：“任修士，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任慶寧說：“天道將變。”

    “我聽過這句話。”林順安謹慎地說。

    “你研究小世界的時候，有沒有發現小世界是在變化的？”任慶寧看著林順安的眼睛，“你想一想，你最初看到它的時候，它的樣子，和它現在的樣子。”

    林順安回答，“這我知道，它會不斷被主世界同化。”

    “你說的沒錯，”任慶寧點頭，“兩個世界的法則在互相較量，在我們注意不到的被我們忽略的地方，我們的世界也在被改變著，在異化，直到達到平衡，那個時候，它便是可觀測的可研究的。”

    “它會影響我們？”林順安問。

    任慶寧說：“異種靈力。”

    聽到這個詞，潛藏在一邊的唐不甜抿了下嘴。

    林順安皺了皺眉，他說：“研究所專門立項研究過異種靈力，但是……沒有發現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這個價值不是對人類，而是……剛才在車上，我的故事隻講了一半，”說著，任慶寧站了起來，“這百年來靈力稀薄仙路渺茫，信仰枯竭妖靈沉睡。山上所有人都在尋找自己的道，但卻無人能說清楚道在哪裏。反倒是普通人的世界一直在變在進化，甚至對神學祛魅。”

    “你究竟想說什麽？”林順安打斷了任慶寧的長篇大論。

    “災變降臨了，說明這個世界的一些法則已經被改變了，妖魔將再次遊蕩在人間……”

    “你胡說！”林順安憤怒地說。

    “如果我是胡說的話，那為何災變後，山上所有頂尖強者紛紛閉關？為何山下研究所獨立，莊澤坤在唐江成立特科？”

    ……

    “你說過異種靈力和普通靈力沒有任何區別。”唐不甜輕聲說。

    她聽到薑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說：“我說過嗎？”

    “說過。”

    “我不記得了。”

    “你也是導致異種靈力出現的原因。”

    “我這麽厲害啊？”

    唐不甜沒有再追問下去。她聽到任慶寧對林順安說：“打開這個箱子，你就什麽都知道了。”

    “任修士，你究竟想做什麽？”林順安再一次問。

    ……

    “他想做什麽？”唐不甜問。

    薑遊回答：“他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