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薑遊的回答，管清彤一時間忘記了她要問什麽。半響，她才找回聲音，她問：“你和他是什麽關係？”

    “我就是丟了個魚缸，”薑遊望著莊澤坤手中的魚缸，“挺漂亮的是吧，會發光的呢，也是費了我好多心思的，現在缺了一塊，也沒法補了。”

    管清彤問：“他活著？”

    “我哪知道。”

    “你認識他。”管清彤很確定。

    管諾手插在口袋裏，緊握著銅錢。

    薑遊看了管諾一眼，他說：“可能吧，我本來記性就不大好。”

    管清彤有些焦躁了，但她依然按捺住了情緒，轉身去看莊澤坤。莊澤坤整個人都被凍成了冰雕。

    薑遊蹲下身，他摸了摸薑末的額頭，然後把他抱了起來。

    “薑哥。”管諾出聲了。

    “什麽事？”薑遊看向他。

    管諾遲疑了一下，最終他還是開口了，“這裏，十八年前，那，那你現在多大了？”

    “二十八。”薑遊回答的很肯定。

    “那，那這個魚缸，是你前世的法寶嗎？”

    “前世啊，也算吧。”

    “哦，”管諾鬆了口氣，他又問：“那你早就知道，魚缸在這裏嗎？”

    “當然不知道了，”薑遊否認了，他朝圓台方向望了一眼，“剛看到的時候，我還沒認出來呢。”

    喀嚓。

    喀嚓。

    冰裂聲再一次響起。

    管清彤注意到莊澤坤的手指似乎動了一下。

    “老莊？”管清彤叫了莊澤坤一聲。

    管諾薑遊和唐不甜的視線全部都聚集在了莊澤坤的身上。

    喀嚓。

    莊澤坤腳下的冰層裂開了。

    寒風起。

    風中夾雜著細碎的冰屑，刺進皮膚中。

    管諾抬手擋住了臉，從手指的縫隙中，他看到一片薄冰從莊澤坤的手背上剝落，接著——

    轟!

    無數的碎冰從他身體向外飛濺而出。

    莊澤坤向後跌走了幾步，他的頭發全濕了，緊貼著頭皮，臉色通紅，大口喘著氣。他的手緊緊的抓著魚缸的邊緣，一些碎冰化成了水，順著他的手指流進了魚缸之中。

    管清彤快步走到莊澤坤身邊，扶住了他，她問：“你還好嗎？”

    莊澤坤站穩後，他表情複雜地看著薑遊，“你……”

    “看完了？”薑遊問。

    莊澤坤點了下頭，“看完了。”

    “搞明白了？”

    “明白了。”

    “那就成。”薑遊抱著薑末走到莊澤坤麵前，他伸出手，“給我吧。”

    莊澤坤猶豫了一下，管清彤開口欲要說什麽，莊澤坤對著她輕輕搖了搖頭，然偶把魚缸遞向了薑遊。

    薑遊接過魚缸，他慢慢走到圓台前，他把魚缸放了回去。流入魚缸中的水幻化成一顆顆遊離的光點。

    “把手電筒關了。”薑遊說。

    管清彤撿起落在地上的手電筒，關了。管諾也跟著關了。

    一下暗了下來。

    光點向上，向外飄去，冰層映著光點，光暈染在四周的石壁上。

    像是站在漫天的星辰之中。

    唐不甜伸出手，一顆光點落在掌心。

    她聽到薑遊的聲音。

    薑遊說：“很漂亮吧？”

    她點點頭。

    “可惜缺了一塊。”魚缸中氤氳著淺粉色的霧氣，看了一會兒後薑遊轉過身，他說：“該走了。”

    他向下走了一個台階，膝蓋被凍的有些僵硬，他走得有些艱難。

    “那個魚缸，就放在這裏嗎？”管諾出聲問。

    “留這裏，不好麽？”薑遊又往下走了幾步。

    突然，轟隆一聲，圓台下的冰層裂開了，圓台整個落進了裂縫之中。管諾往裂縫中看去，魚缸向下滾著……

    他感覺到手中的銅錢又一次顫動了一下，他從口袋中抽出手，剛攤開手，三枚銅錢就想著裂縫飛去。

    薑遊站住了。

    他稍稍挺直了一些身體，左手向後伸，手掌張開了。

    浮遊的光點靜止了。

    銅錢也靜止在了半空中。

    管諾看到他去抓銅錢的手，靜止了。

    他轉動著眼珠觀察著周圍，媽媽扶著莊叔站著，唐不甜飄動的發絲停住了……

    銅錢開始顫抖，相撞出清脆的聲音。

    管諾看到一個人影漸漸從半空中浮出，先是腳，是一雙很瘦又很白的腳，纖細的腳腕，小腿仿佛一折就斷，腳麵和小腿上錯落著深淺不一的傷痕。寬鬆的淺藍色襯衣蓋住了她的膝蓋，管諾看到了她的臉，很小，眼睛很大，滿是驚恐。

    薑遊垂下手。

    時間似乎又開始流動。

    銅錢停止了顫動，它們朝著管諾飛去，管諾一伸手就抓住了。

    薑末趴在薑遊肩膀上看著女孩。

    薑遊又往下走了兩步。

    崩裂聲從地底深處傳出，階梯一段段地裂開了，碎冰向下滾著。

    “我們得離開了。”管清彤對莊澤坤說。

    莊澤坤點了下頭。

    管清彤扶著莊澤坤往外走去，經過管諾身邊的時候，她拉了管諾一下，然後低聲說說：“走吧。”

    “好。”管諾向外走了一步，又扭頭去看那女孩。

    “你認識她？”管清彤問。

    “我，我第一次見她，那時候研究所還沒有搬……”

    薑遊的聲音再次響起了，“我給予你名字，小黑，你在此地守三年，之後，來去自由。”

    說罷，薑遊繼續向下走。

    管諾看到女孩朝著薑遊一拜，然後快速向後飄去，飄進了裂縫之中。

    下一刻，整座階梯從中爆開了。

    地麵龜裂。

    管清彤莊澤坤管諾三人快速地朝外跑去，跑進了隧道之中。

    光點暗下了。

    唐不甜一躍而下，一陣冰屑在她麵前飄過，還有一點紅色，薑末的眼中跳動著紅色的光。

    薑遊把薑末的帽子拉上，帽簷拉下，蓋住他的眼睛，然後把他的頭按在肩膀上。

    他不急不慢地朝外走著。

    轟隆！

    穹頂崩裂開，冰塊石塊泥沙紛紛下落，四麵的石壁搖晃著，地麵也開始震動。

    唐不甜走到薑遊身邊，然後她轉過身倒走著。

    她看到一絲一絲的白煙從地麵的裂痕中冒出。

    冰在燃燒。

    沉入地底之下的祭壇在燃燒。

    一簇簇的火光翻滾起伏在石快上，沉密的空氣被煮沸了。

    唐不甜慢慢向後退去。一邊退，一邊看著牆體變軟，融化……

    她轉過身，她停下腳步，看著薑遊的背影。

    他的步子有些拖，似乎是很累了。

    她快走幾步跟了上去。

    身後不斷傳來崩裂聲，倒塌聲。

    “你的立場變了嗎？”清冷的聲音在噪音幹擾下變得有些縹緲。

    “沒有。”

    ……

    朱文聽到門中的聲音，他站了起來，往門裏望去。他看到有人影朝外跑，他謹慎地往外推了一步，手握住槍柄。

    接著，他認出了他們。

    管清彤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朱文問：“薑遊和唐不甜呢？”

    管諾往身後指了指，“他們在後麵，他們……”

    “先離開這裏。”莊澤坤打斷了管諾。

    “好。”朱文扶著莊澤坤往上方爬去，管清彤和管諾緊跟在他們身後。

    爬出隧道，又向前跑了二十多米後再停下。

    管諾一下坐在地上，喘著氣。

    管清彤用手擦了一下臉上的汗，她看著前方，她看到有白色的煙從沙子的罅隙中衝出而出，漸漸連成了一線，由遠及近向他們移來。地底仿佛有悶雷聲響起，一陣陣，一騰騰。

    沙丘在晃動，藍天也在晃動，天與地似乎重疊在了一起。

    白色的煙氣中，有什麽東西從沙子裏鑽出，生長，是樹，胡楊樹，許多的胡楊樹，煙氣從一片片葉子，樹枝，還有樹幹上剝離，而顏色染了上去。煙氣匯聚在了一起。

    管清彤看到煙氣中走出了三個人。

    薑遊抱著薑末一腳深一腳淺地向前走著，一個提著木刀的少女跟在他身邊。

    管清彤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他們的身後，胡楊樹林的中間，多了一汪澄藍色的潭水。

    莊澤坤呢喃道：“怎麽可能？”

    管諾站起來，“這個是真的還是幻覺，海市蜃樓？”

    “是真的。”朱文回答了他。

    管清彤扭頭問莊澤坤，“你在魚缸裏看到了什麽？”

    “信息太多了，我還要想一想，”莊澤坤歎了口氣，他看著不遠處的胡楊樹林，“清彤，接下來會有大麻煩了，很大的麻煩。”

    薑遊走到管清彤三人麵前。

    莊澤坤向前走了一步，他問：“那個女孩是誰？”

    “不知道，也許是路過的小妖精吧，看著挺調皮的，”薑遊拉下了他和薑末頭上的帽子，他轉身看向唐不甜，“幫我照顧一下他。”

    唐不甜看到了薑末的表情，很陰沉，他咬著嘴唇，似乎在忍什麽，她說：“好。”

    “那我休息了。”薑遊把薑末放在地上，接著他的身體一軟整個倒在沙子中。

    唐不甜走到薑遊身邊，伸手抓住他的領子，一下把他提了起來，再抗上肩膀，然後她向著薑末伸出手，薑末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後，抓住了她的手。

    唐不甜看向管清彤，“走了。回去。”

    “小唐。”莊澤坤從胡楊樹林中收回視線，他說：“我有話要和你說。”

    “回去說。”話畢，唐不甜扛著薑遊，牽著薑末往車的方向走去。

    管清彤和莊澤坤對視了一眼。

    莊澤坤說：“走吧，一切等回去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