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理俗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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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財等人本指望郭韓派個人帶路就行,哪曉得竟是他親自去,都大為意外,畢恭畢敬地打過招呼,跟在後頭。郭韓對旁人都淡淡的,隻和方犁自在說笑,一行幾人騎馬出了城,走不多時,進了一個莊子,就見家家門前都搭著棚,晾著些上完漆的器物。

    那漆坊的幾個坊主聽說郭韓來了,老遠地迎上來,要請進屋去吃茶,又要備辦午飯,如同見著了活祖宗。郭韓對諸坊主道:“才吃了茶飯來,就不麻煩了。這方家小郎是我至親的兄弟,諸位有什麽好貨,隻管拿出來。方郎是個識貨的,想必虧待不了你們。隻有一樁,可別做出些以次充好的事情來,叫我失了臉麵。”

    幾位坊主忙道:“大郎說哪裏話!做生意最講究一個誠字,怎敢以次充好?方小郎既然來了,自然是把咱家最上等的東西拿出來,大郎隻管放心!”

    郭韓便帶著方犁,逐家工坊看去。那工坊家家屋子十分寬敞,屋頂也高,方便通風透氣。坊主們見方犁是頭一次來,都跟在後頭講解。

    原來漆器這行,分工最是細致。比如素工隻做胎體,髹工負責上漆,畫工修飾彩繪,雕工精鏤細刻,戧工鑲嵌金銀螺鈿等等。上好的漆器,大都胎體輕薄結實,漆色光華油潤;花色更是品種豐富,各色花鳥魚蟲、富貴圖案乃至婚喪嫁娶的場麵,樣樣都可繪上去。

    方犁賀言春第一次進這種地方,直看得眼花繚亂,就連李財王老板是經過見過的,也都嘖嘖稱奇。那些坊主們聽方犁說是買貨運去邊郡,又幫著出了許多主意,僅僅一個下午,便把貨物定下了五六成。

    方犁心中實在感激,看看天色漸晚,便請郭韓及幾位坊主一同進城,在常平挑了最大一座酒樓,包了間雅座。酒席間,方犁李財既是東道主,少不得要頻頻勸酒。那些坊主見方犁為人謙遜真誠,郭韓對他又十分親昵,無不恭敬巴結,也來敬酒。

    席間坊主們說起舊事舊聞,方犁這才曉得,這些坊主為何對郭韓如此恭順。原來,以前常平城附近漆坊魚龍混雜,來往客商也多,市場上便生出大大小小五六夥流氓地痞來。這些人相互拉幫結派,收保護費,糾眾鬧事。今天你作主,明天他為王。一旦一派勢大,立刻便要打壓投靠另一派的漆坊。再加上漆坊之間,本有競爭,為生意聚眾打鬥乃至傷人的事頻有發生,官府煩不勝煩,各坊坊主也苦不堪言。

    這郭韓原是本地衙門的一個小小書吏,平時交遊廣闊。他鄰家住著一戶漆坊坊主,彼此常有往來。不想有一日郭韓回家時,聽見鄰家哭聲震天,進去一問,方曉得那坊主為流氓頻繁來鬧事,生意難做,以致要上吊自殺,妻兒奴仆都拉扯著啼哭不止。郭韓看不下去,帶著些朋友把那鬧事的流氓教訓了一頓。不想因此一事聲名大震,上門求他庇護的坊主越來越多,也有些地痞流氓、俠客少年前來依附,他為人俠義,處事又公平,漸漸將本地幫派一一收歸手下,遂成了今天的氣候。如今漆坊雖然每年須向郭家納定額費用,但坊間無人生事,偶有糾紛,也有人出麵解決,是以各坊坊主多有感激他的。

    方犁聽了,倒是真對郭大郎起了一層敬意,又口稱郭兄,敬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了兩杯酒。他酒量本就不高,等從酒樓出來時,已經有了幾分醺然。等散席後,一行人耳紅麵熱,果然又一同去了附近妓館,邊喝酒邊聽曲兒,更是昏頭脹腦,不辯東西。

    那妓館老鴇聽說郭大爺來了,把館中頭牌都喚了出來,又叫人來跳舞佐酒,一時幾人身邊珠環翠繞、鶯聲燕語,十分熱鬧。方犁喝得高了,酒意上湧,撐不住想睡。恍惚間覺得周邊喧鬧過一陣,便有人攙自己坐上車。

    郭韓在旁邊陪著他,喂他吃了兩口茶,方犁便乜著醉眼道:“李財和言春呢?”

    郭韓湊在他耳邊道:“你那些奴仆,我都打發走了。晚上去我府裏,咱倆再聊聊天,好不好?”

    方犁頭暈眼花,聽了這話,直覺不好,奮力掙開道:“郭兄,今日晚了,送我回客棧,改日再聊罷。”

    郭韓本來極好男風,白日同方犁一席交談,見他風流蘊籍,已是心折。此刻看他醉意上酒,更添豔色,哪裏舍得把人放走?便哄他道:“好好好,都聽你的。送你回客棧,別掙了,小心把酒鬧上來。”

    方犁聽了這才放心,在車裏一頭紮下,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半夢半醒間,覺得自己被人從車中抱出來,再睜眼時,已經進了屋。他四處看了好大一會兒,見風景十分陌生,這才意識到已是被帶進郭韓家中。

    方犁心裏一格登,酒便醒了兩分,見院子裏黑黢黢的一片寂靜,身邊除了郭韓,一個伺候的人也沒有,忙掙紮著下了地,道:“郭兄,不是送我回客棧麽?怎麽到了這裏?”

    郭韓道:“今兒晚了,胡亂在這裏歇歇罷,明早再送你回去。”

    方犁急忙推辭:“郭兄恕罪,客棧裏貨多人雜,事事要人做主,我這當家的怎可宿在外麵?我必定要回去的!”

    郭韓卻拉著人道:“你我傾心相交,何妨抵足而眠?若不放心,我叫人去客棧裏看著,有什麽要緊?”

    方犁聽了這話,雖是醉中,依然心頭大怒,勉強按捺住,道:“我家裏夥計呢?叫他們送我回去,更深人靜,便不麻煩郭兄了!”

    郭韓見他嘴裏雖嚷嚷著不肯留,但料想也不敢怎麽樣,便使了點力,把人往屋裏帶,笑著道:“你這個狠心的,吃了我的茶,怎麽也不曉得心疼哥哥?來我屋裏歇一宿,明兒放你家去罷。”

    方犁又驚又怒,抬腳便踢,勃然作色道:“郭韓!你他娘的當我是什麽人!吃你一口茶怎麽了?明兒還你就是!”

    說著又揚聲朝外喊賀言春李財,郭韓聽了,又好笑又好氣。見他牙尖嘴利,好似一朵頂花帶刺的玫瑰花,反而更加歡喜。兩人正在中庭糾纏,忽聽外麵喧嘩起來。

    原來賀言春並未跟他們一起吃酒,去妓館時,也隻遠遠在外間守著。後來見那同來的郭家小廝小安跑去淨手,一去不回,不由起疑,便進去看了看,就見裏頭眾人都醉醺醺地摟著女子聽曲兒,他家三郎和郭韓已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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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賀言春年紀雖小,卻甚是機警,尋了一大圈,隻是找不到人,忙把李財叫出來問。李財也喝得大醉,哪裏說得上來?賀言春著了急,又朝妓館奴仆打聽,才知道是郭韓把人帶走了。

    李財聽了,不以為意,道:“想必他把三郎送回客棧了。已經宵禁,我們回去隻怕不便,隨便找地方歇一晚罷。”

    賀言春想了想,卻道:“三郎要走,也會跟咱們知會一聲。如何一聲不吭便走了?這事必有蹊蹺。”

    李財到底跑過江湖,本也覺得郭韓對他們殷勤太過,聽了賀言春的話,再細細一想,猜到幾分,立刻把酒也嚇醒了,想了想道:“他跟郭大郎去了?是三郎自己要跟去的,還是被人帶走的?”

    賀言春於男女情事上渾然無知,覺得二者區別不大,便道:“往常三郎到哪裏去,都會留句話,免得我們在這裏苦尋,這回說都沒說,必然是被強帶走的。”

    李財此時才驚惶起來,結巴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賀言春本是順口推測,忽然想到方犁在清水鎮上險被人拐走的事來,越覺得這回必定有了大危險,轉身便走。李財踉蹌著跟在後頭,見他臉色不善,忙小聲道:“你先頭走郭府,我去客棧叫人。隻是你見了郭家奴仆要客氣些,這郭大郎是本地地頭蛇,能別翻臉就別翻臉,可別為這事衝撞了他們。”

    賀言春嗯了一聲,到外頭翻身上馬,朝郭宅去了。李財在這邊打發了錢,叫了醒酒湯,又用冷水衝了頭臉,也騎了馬往外走。

    賀言春一路催馬,奔馳到郭家門口,隻見兩扇黑油大門緊閉,裏頭闃無人聲。他馬也來不及拴,跳下來便砰呯地捶門,捶了半晌,一個小廝來開門。賀言春見是白天見過的小明來意,小樂道:“我家大郎回是回了,隻是你們三郎並沒過來。想是把人送去客棧了。”

    賀言春見小樂眼神閃爍,便詐他道:“卻才回客棧裏問過,並沒有回去。必是跟著大郎來這裏了,小樂哥幫忙進去問問罷。”

    說著往小:“必是兩邊走岔了,你再回去看看,我家大郎已經睡下了,哪敢去打擾?”

    說著便要關門。賀言春抵著門,低聲懇求道:“本不敢麻煩小樂哥,隻是丟了三郎,家下夥計人人驚慌,還求小樂哥幫忙問問!”

    那小樂便發作道:“你三郎丟了,關我何事,隻是打擾我們不得睡覺!快去別處找找!”

    兩人一個要關門,一個不讓關,正吵鬧間,賀言春忽聽裏頭隱隱傳來人聲,再一細聽,果真是方犁的喊聲,當下用力一推門,把小樂抵開了,撥腳就往裏衝。

    小樂不料他個子不大,力氣倒不小。從地上爬起來,大怒道:“反了天了,哪來的小賊,也敢到這裏來撒野!看你是死不挑好日子!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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