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林惜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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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太平曆七二一年十月初一未時,東州東郡,林家祖屋後花園

    林家祖屋的會客廳之後就是一片很大的花園,花園正中是一片很大的水塘,水塘之中的荷花已經枯敗,水塘四周稀疏種著幾株垂柳,柳枝很長,有不少柳枝直垂水麵,不知是柳枝的倒影,還是塘水的本來顏色,水卻是難得一見的碧綠,更顯清澈。水塘外圍,零星的種著幾株金桂,此刻尚是花期,花香馥鬱。最外圍靠近東西院牆的地方,是一排有幹有枝無花無葉的樹,看樹皮和樹枝,似乎是幾株梅花樹。水塘西側有一方涼亭,四麵通風,此刻有三人在涼亭中。

    三人中,一少女坐而撫琴,一青年立於一側豎蕭而吹,另有一青年坐於一側聆聽。聆聽之人手握折扇,鬢角兩束頭發直垂胸前,赫然是周睿;豎蕭而吹之人一身橙色長衫,頭戴一圈鑲玉發帶,自然就是林遠。撫琴的少女一身淡橙色及膝衣裙,頭頂垂鬟分肖髻,發梢將鵝蛋臉的輪廓完美呈現,發尾從右肩處繞至胸前,簡單頭飾,稀疏的齊眉劉海下,一對黛玉眉略顯憂愁,水汪汪的眼睛,瓊鼻櫻口,容顏蒼白無血,好一個病怏怏的美人。如此看來,此少女便是劍聖林勁的愛女林惜夕了。三位長者不知蹤影,可能覺得老少同堂始終無趣吧。

    琴簫合奏曲調哀婉纏綿,約摸是送別名曲《陽關三疊》,此曲據說是前人送別友人時所作,曲中的惜別纏綿之意甚是明顯。兄妹二人配合得甚是默契,美中不足的卻是此曲哀婉,不應今日之景。

    “林兄和惜夕姑娘二人配合無間,本是極好的,隻是這曲調哀婉了些,倒是巴不得在下早點離開似的,換一首換一首。”周睿笑著說道。

    “讓周兄見笑了,我兄妹二人就再為公子合奏一曲《梅花三弄》吧。”林遠提議道,林惜夕欣然應允,二人一對音,琴音在前,簫聲附和,一曲輕快的琴簫合奏闖入人耳。

    周睿倒不似趙天龍那般閉眼細品,而是毫不忌諱的看看林遠,再看看林惜夕,哎,此二人真是可惜了,若此二人並非堂兄妹,他日琴簫相和,舉案齊眉,定也是一段佳話,周睿這樣想著。

    “周公子在我兄妹二人合奏時頻頻搖頭,可是我兄妹的合奏不合公子的心意?”林惜夕問道,她雖疾病纏身,身體瘦弱,對陌生人倒是沒有普通大家閨秀般的嬌羞之態。待一曲畢,二人見周睿頻頻搖頭,不知為何。

    “非也非也,在下隻是有些惋惜,貴兄妹二人琴簫想和,配合無間,常人不知者還以為你二人是情侶,可惜了可惜了。”周睿搖頭惋惜道。

    林家兄妹對望一眼,還是林遠說道:“周兄弟說笑了,周兄弟如此說,你所希望的男歡女愛就是如此這般嗎?”一句話問得不知有幾層意思。

    “也不盡然,在下不問家中事,盟中也有父兄,從小無拘無束慣了,胸中又沒有如大哥那般的偉大誌向,最想要的自然是佳人相伴,雲遊四海,看盡世間美景,嚐遍世間美酒。”周睿說道,此言足見真心,隱含的意思則是林惜夕並非良配。林家兄妹自然知道其中的深意,不再追問,以免冷場。

    “周兄弟所說的大哥,可是結義大哥,落雲郡趙家二公子,擎天一柱趙天龍?”林遠問道。

    “不錯,在下的大哥是個胸懷天下,不愛美人愛江山的大人物,小弟此生是望塵莫及了。”周睿笑道,語不驚人死不休,此話要是傳入獨孤氏的耳中,麻煩不遠。

    “咳咳,周兄此言過了,趙兄光風霽月,兼愛蒼生不假,可要說不愛美人愛江山,有點不太貼切。”林遠糾正道,畢竟這種話確實不能亂說。

    “這個趙公子,可是和大哥交過手的那位?”

    “不錯,就是此人。”

    “哦,是嗎,不愛美人愛江山,愛江山姑且不論,可不愛美人這一說,想必並非空穴來風。”林惜夕笑道,一笑起來,蒼白的臉都似乎有了血色。

    周睿見此也甚是欣喜,姑且不論自己和林惜夕以後怎麽樣,此時能讓美人忘記煩惱憂愁,自然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了一番,當然隱去了趙天龍的真實身份。林家兄妹聽得獨孤若雲喬裝私會趙天龍的橋段,均笑而不語,似乎覺得雲公主也是個妙人。

    “周公子說雲公主到了趙宅就被你們團團圍住,雲公主嚇得躲到趙公子身後,確有此事?”林惜夕好奇的問道。

    “此事不假,雖然在下的描述中有不盡不實之處,這一點在下卻絕無虛言,畢竟在下就是那個始作俑者。”周睿訕笑道。

    “小女子猜也是如此,周公子如此大才卻不得其用,可惜了。”

    “哦,惜夕姑娘此言何意?”

    “周公子一身本事都在一張嘴上,而在這大厲天下,能說的人活得都不會太差,除非公子真的不願意施展自己這方麵的才華。”林惜夕說道。

    “是嗎,願聞其詳。”

    “能說會道者,往小的說有說書先生,大厲天下雖重武抑文,可對於那些散播江湖消息的人卻並不打壓,然此等僅為道聽途說,實屬小道,不足為道;再大一些便是王朝的禦史或者前線的生意人,此類人一來要據實以告,二來還要知己知彼,直戳痛點,達成目的;最大者便是使者了,使者不僅要能說會道,知己知彼,還要有出色的謀略膽識,以小女子的眼光,周公子再合適不過,所缺的隻是一個機會而已。”林惜夕娓娓道來,有條有理,這份見識,這份眼光,實在不似一個年未滿二十一的女子應有。

    “惜夕姑娘謬讚了,不過聽姑娘如此說,在下終於覺得自己並非一無是處了。”周睿笑道,無論是不是恭維,這句話說得周睿心裏很舒服。

    “周兄弟別看惜夕是個女子,她可是個經商的奇才,識人善用,賞罰分明,就經商而言,在下絕不是惜夕的對手。”林遠說道,倒不似拍馬屁。

    “大哥取笑小妹了,小妹也就是給大伯提提意見罷了,哪是什麽經商的奇才。”林惜夕說道,聞言說的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聽貴兄妹的意思,惜夕姑娘還有光輝事跡了,在下洗耳恭聽。”

    “三年前林家內亂,理由是林家嫡係和遠房的待遇相差太過懸殊,遠房的族人還認為林家嫡係隻是地位尊貴,對家族沒什麽大的貢獻,當時形成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內亂,父親一時焦頭爛額。林家畢竟家大業大,所得要歸公統一分配,私人化又怕徹底脫出林家掌控。”林遠娓娓道來,看來對那件事仍是記憶猶新。

    “後來呢,惜夕姑娘製定了什麽對策?”

    “說起這對策,要真論起來,那就太多了。不過關鍵點就是折中吧,把林家所有的產業部分私有化,而不是再歸公統一分配,比如四成歸經營者,六成歸公統一分配,統一分配也不再似以前按戶數,而是按人口,如此最大限度的消除了待遇差距,同時還製定了一係列的獎懲措施防止謊報,虛報。此事最終歸功於家父,不過在下卻知曉,這是惜夕的主意。”林遠說道,周睿聞言一驚,一來林家這麽大的事外界一無所知,二來卻是驚訝於林惜夕的頭腦。

    “嗬嗬,大哥謬讚了,小妹隻是略盡綿薄之力,主要還是依靠伯父的手腕。”林惜夕道。

    “師兄,師傅差師弟我來尋師兄,說有事情安排。”一名林家弟子裝束的人前來找林遠。

    “知道了,”林遠又轉頭說道,“惜夕,枯坐無味,聽說周兄弟也愛好象棋,你二人剛好可以切磋切磋,為兄就先去忙了。”林遠說完便自行離去,隻留下周睿和林惜夕二人,很快也有下人為二人準備了一副象棋,二人就此圍坐涼亭,切磋棋藝。

    “在下很好奇惜夕姑娘是怎麽想到將產業部分私有化的?”

    “這倒不難,事實上產業私有化也不是小女子想出來的。”

    “切,姑娘這話說得,總不是周公托夢,財神顯靈吧,我等武林世家又不信那一套。”

    “周公子說笑了,有一日小女子偶然聽到家族中有人埋怨,說為什麽不能分一部分給他們,上麵的人收那麽多分那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少,留那麽多在手裏也沒什麽用,百年之後又不能帶走。小女子靈光一閃,分一部分?有了這個基礎,才有了後麵一籮筐的對策。”林惜夕說道。

    “不過這也虧得是姑娘,其他人聽到了或許也想不到。”

    “或許是我在這樣一個位置上看得更清楚,爹爹和大伯有自己的考慮,遠方的親戚也有自己的考慮,而我剛好能顧及所有人的感受,才能從中找到平衡。”

    “此一言足見姑娘心中縱覽全局,用於棋藝,隻怕在下要甘拜下風了。”

    “周公子過譽了,小女子疾病纏身深居簡出,平時無事就自己瞎琢磨。下棋和為人處世是一樣的,下棋需總攬全局,切忌貪功冒進,為人須不偏不倚,天下共和。”

    “姑娘此言和我義兄一般,義兄總說術法殊途,大道同歸,隻因在下灑脫不羈,胸無大誌,無法理會個中深意。”

    “術法殊途,大道同歸,”林惜夕沉吟了一下,“你的義兄應該是個有故事的人。”說完就沒了下文,周睿也不追問,要是說到趙天龍的身份可就不好辦了。

    二人就此專心下棋,棋逢對手,二人一時殺的難解難分,周睿棋風大開大合,有勇有謀,該吃子時毫不猶豫,粗中有細,確實不貪功冒進;林惜夕則是布局深遠,並不著急殺子。周睿每一次殺子都把棋子下得“啪啪”作響,林惜夕則是用蒼白的小手捏子,動作極盡輕柔,二人形成強烈的反差。

    “公子如此簡單粗暴,可曾想過棋子棋盤的感受?”林惜夕嗔怪道。

    “姑娘此言差矣,在下不如姑娘一般縱覽全局,一開始就輸了氣勢,此時若不如此,氣勢再弱,則斷無勝的可能。”周睿義正言辭的說道。

    “嗬嗬,沒想到周公子也是個妙人。”林惜夕掩嘴笑道。

    就在涼亭的不遠處,有三人躲在暗處,正在偷聽偷看亭中二人的言行。

    “林二哥,你說這兩小子到底有沒有希望?”周通問道,一臉焦急。

    “遠兒,你怎麽看?”林勁沒回答周通,而是向一旁的林遠問道,感情剛才是把林遠支開,給二人一些單獨相處的空間。

    “這個,小侄也說不上來,小妹因身體的緣故,估計從未考慮過自己的終身大事;周兄弟灑脫不羈,淡泊名利,似乎也並沒有成家立業的打算。”林遠分析道。周通自然知道林遠所說的淡泊名利其實就是說周睿胸無大誌,再觀林惜夕,看來這一對要成,難。

    “哦,周兄弟也不必著急,我兩家地域相連,生意上的來往本就不少,這兩個孩子的結果並不會影響兩家的關係。”林勁說道,他倒是看得很開,比起給女兒找個如意郎君,還不如承歡膝下,自己好好照拂。

    回到亭中,二人的棋已是殘局,然勝負依舊難測,二人也並非要分個勝負,因此這盤棋下的很慢,誰都不會打擾對方思考。

    “姑娘可曾想過自己以後的生活會是什麽樣子?”

    “小女子生來疾病纏身,從不敢奢望未來。我隻想在有限的生命裏做一些事情,幫助一些人,如此不枉來世上走這一遭。”周睿對林惜夕的所作所為略有耳聞,這些年林家的下人和附屬平民相比而言是很幸福的,其中就有林惜夕的努力。或許是因為自身的遭遇,更懂得生命寶貴。在其位謀其政,如此有才而且心懷蒼生之人,若真英年早逝,確實可惜。

    周睿相信,很少有人會像林惜夕一般渴望生命,相比而言,自己身體康健卻毫無作為,周睿第一次覺得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是否隻是浪費資源。

    “姑娘巾幗不讓須眉,心懷蒼生而且有所作為,定會長命百歲的。”

    “承公子吉言,尚有一絲希望,小女子自不會放棄求生的機會。”周睿聞言又是一驚,身為女子,疾病纏身卻沒有自怨自艾,無論聯姻結果如何,自己認識林惜夕都是今生一大幸事。心裏也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想辦法讓林惜夕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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