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無敵’的書房布置得十分雅致。

    屋中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香爐，裏麵燃著熏香。

    書桌一案，上麵是湖紙徽墨。書架上當然也有書，經史子集，天文地理，問卦占卜，雜得很。

    如今，這太師府的主人，齊然正在椅子上，大氅讓下人拿開，四平八穩地坐著。

    內心惴惴，李無忌，李殊勝二人，站在書桌之前。

    眼前的這個男子，人到中年，邪異的俊美中，透著滄桑與成熟。他如同魔神一樣，不輕易吐露情感，讓人不能透過其神態揣摩他的內心。

    “今日本座遇到了很多事情，居然還未來得及用餐。若是你們有沒有吃東西，稍後，就一起好了。”齊然右手左手互相折疊，放在腹上，態度隨和。

    然而，沒有人會真的以為這位大晉的太師，會是一個隨和的人。

    燕無敵的下人們走進來，低著頭，給眾人填上茶碗，倒上清茶。

    “如今新皇繼位，本座認為，是時候收拾河山，重整大局了。”齊然眼中，他麵前的眾人都不敢端起茶碗。“我請來兩位，就是為了此事。之後的行動，無論東征，西討，北伐，或者南平，本座需要兩位帥才。”

    齊然不動聲色，拿起書案上的茶盅，喝了一口。之後，才有幾人小心翼翼地抿了抿杯沿。

    “這正是我們二人大惑不解之處了。”李無忌和李殊勝說道：“若論將帥，太師手下有太史安，郭靖難這樣的人物。為何要找來我們？”

    齊然抬起頭來，此時太史安與郭靖難兩人低著頭，麵無表情，一聲都不吭。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這句話的意思是，為將為帥者，需要有自己的主見。戰機須臾變化，瞬息攻防異動，若沒有高遠的目光，果決的判斷，這樣的人是當不了大帥的。”

    齊然歎了口氣，有感而發：“像是郭靖難，太史安二人，他們辦事當然是第一流的。本座的家將令行禁止，所做之事與本座之吩咐，毫無差異，行使法度，簡直可以說是有著讓人感歎的精準。”

    “但是太會執行他人命令的人，當然不能為帥，隻能為將。猛將，飛將，騎將，儒將，說的就是太史安，郭靖難這樣的人……如今時局之下，本座分身乏術，絕無可能兼顧全局。朝中之事還好，始終有四位相國，此四人雖然與本座頗多矛盾，然而如今的事態不容他們抱怨。隻有國都之外，戰場之上，那裏的事情，本座還需要幾位真正的帥才。”

    李無忌和李殊勝對視一眼。

    他們皆可從對方眼中看出猶豫和掙紮。

    欲言又止，二人顯得矛盾重重。

    “嗬……你們是在珍惜自己的羽毛，不想與本座同流合汙？”齊然左手捏住右手的五指，一根根地，向外撥弄，讓關節發出脆響。

    如今‘燕無敵’惡名之大，凶名之盛，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齊然隻是微微沉麵，‘二李’就覺得一股氣魄排山倒海樣襲來。

    他們耳邊有無數陰風鬼號，內心猛跳，似乎隨時就要炸裂！

    忍住壓力，李無忌，李殊勝二人抬起頭來。

    ‘燕無敵’的雙目如同鬼火，陰燈，讓人毛骨悚然。兩道詭異星芒，一紫一黃，閃爍而過。

    “嘿嘿嘿……”一十三魔星其中一人冷然笑道：“李無忌，李殊勝，兩位將軍，還不謝太師提攜？有太師於朝中坐鎮，你們的兩路大帥位子坐得是比山嶽還穩當！”

    “嗬……本座無有如許多空閑去讓你們歸心，東路督招討大元帥，平寇清剿大元帥二職，如今本座放在這裏。若你們今日不接，這不要緊；明日不接，也不要緊……”

    齊然站起身來，向外走去，冷冷說道：“隻是，三日之後，若本座還得不到想要的回複……你們兩個人絕不會見到第四天的朝陽。”

    “太師留步！”此時，李無忌猶豫之中，忍不住開口說道：“非是我等不接，而是……”

    他欲言又止，似乎極有難處。

    “而是什麽？”齊然問道：“這天下，難道還有本座做不到的事情？”

    “太師號稱無敵，不知道這天下間能夠對你產生威脅的人好有多少？”李無忌問道。

    “放肆！”在場的一十三魔星齊齊怒喝：“我家太師武功天下第一，哪裏有人能夠對太師產生威脅！”

    李殊勝麵對這些凶人，亦站出身來。

    “武道之人當然不能為難太師，然而若要刺殺我們，易如反掌。我聽聞，武道之中，如太師一樣的人物，被人稱之為‘大宗師’，這樣的人物，我們無法應對。”

    李無忌頷首：“一如妙才{李殊勝之字}所言，這天下的武者，太師不怕，我們卻是怕的。”

    齊然嘴邊勾勒出笑意。

    他不禁冷笑，讓人生寒。

    “你們若是以此為借口，拒絕帥印，倒是不錯的理由。”齊然轉過頭去，似笑非笑看著李殊勝，李無忌二人。

    李殊勝和李無忌，這一次躲開了‘燕無敵’的眼神。

    “好，本座就由你們任性一次，為你們去‘請’幾位大宗師人物過來……”

    “一十三魔星。”齊然右手伸出，從一旁取起了自己的金紅大氅，隨口吩咐：“你們自己商量，派出四人，晝夜監視這‘二李’。其餘之人，隨我一同出京，點起府中的‘劫衛’，我要去馱雲山光明院一次。”

    十三魔星眼中皆有凶戾，和狂喜。

    太師果然要對光明院下手了……！

    …………

    “阿彌陀佛！天大的喜訊！”

    馱雲山下，有幾名小和尚正在清掃山路。清晨時候，山路旁的綠葉上，還留有點點露水。

    此時，從馱雲山上，有一個年紀大一些的和尚跑了下來。他一路飛奔，甚至用上了一些輕身功夫，縱越跳起，如同猿猴。

    “固寧師兄，有什麽好消息，讓你這麽高興？”打掃中的人好奇地看向了固寧。

    “昨夜時候，據我師父說，我們光明院的‘那位’，終於出關了！”

    “那位？”年紀不大的‘小吳克’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不著頭腦。

    “那位是哪位？”

    固寧一臉鄙夷。

    “你們真是愚不可及，這普天之下，誰不知道我們光明院供著一位武道大人物？恒信大師，你們難道沒有聽說過這位人物？”

    “師兄，你真頑皮！”眾小和尚學著自家師父的口吻笑道：“你要說恒信大師，就直接說好了。還‘這位’‘那位’，說的不明不白的！”

    “嘿嘿……”固寧笑道：“據說這一次大師閉關五年，是為了修煉‘因果業轉’一法。五年以來，他閉關不出，而我也隻是在我十歲左右，得以見大師一麵。”

    “‘因果轉業’？”眾小和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問道：“為什麽？我師父說這門功夫用處不大的！”

    “嘿……”固寧笑著，壓低聲音，神秘說道：“你們可知道，這武道二十年來，最為神秘，最為強大的那人是誰嗎？”

    “我知道！”一個小和尚跳出來：“是‘第一武者’萬重光！他的十能武道，是全天下號稱最完美的修煉之法！”

    “笑死我了！”另外一個小和尚搖搖頭：“要我說，殘心流派主商羊公才是這武道二十年來頂厲害的人！”

    “不對，分明是‘絕雲手’烈長空！”

    一群小和尚都是武者，為了自己心中之‘武林第一’吵得不可開交。

    “一群吃裏扒外的小東西！”固寧皺眉：“怎麽沒有人說我們佛門中的大師？

    眾小和尚笑了笑：“朝夕相處，那些大師都沒有什麽神秘感！”

    “師兄，你說說看，我們說的，誰才是這二十年來的武道最神秘，最強大的人？”

    “是不是萬重光？”

    “不，一定是烈長空！”

    固寧被這群人煩得不行。

    “好了好了，我要說的這個人，既不是烈長空，也不是商羊公，更不是萬重光！但是這人，比烈長空更絕，比商羊公更懂手段，而且還和萬重光有莫大關係，學了他的十能武道！”

    “是誰啊？”在場的小和尚最大歲數不過八歲，從小就被送上這裏，內心天真可愛。

    “如今南燕太師，以十能武道縱橫天下的燕無敵！”

    …………

    就在這群小和尚嘻嘻哈哈的時候，一個小小身影越出。

    貪玩的固德小和尚聽到旁邊有蛐蛐的叫聲，於是放下了手中的大笤帚，尋聲而去。

    他向後看了看，自己的師兄們，皆是一臉虔誠，打掃山路。

    小小地把舌頭吐了吐，固德輕手輕腳地向著更山下的地方跑去。至於那個蛐蛐？年少貪玩的固德早就忘了。

    固德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之中，他小跑著到了山底的迎客鬆前。

    以往，固德時常到此地的禪亭處偷懶休息的。

    但是，如今那裏卻坐著一個老和尚。

    這人一身素袍，眉毛都有些花白了。他的皺紋很深，就像是包子上的褶子一樣。

    小和尚固德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總不好說：“老和尚爺爺，這裏是我以往偷懶睡覺的地方”吧？

    “老師傅……”固德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你能不能讓一下？我想休息一下。”

    老和尚轉過頭來，一雙眼睛中，滿是慈悲。

    “嗬嗬……老衲當年在你這般年紀時候，也喜歡到這禪亭中小憩。”

    固德瞪大了眼睛：“真的？”

    “當然了，不過，那已經是八十年前的事情了。”老和尚招了招手，讓固德過去。

    右手伸出，老和尚枯瘦的手掌在固德的光腦袋上摩擦。

    “好圓的腦袋！”

    “老師傅，你在這裏做什麽？”固德忍不住問道：“你也要在這裏睡覺嗎？”

    “不是睡覺……”老和尚搖頭：“是老衲我睡得太久了，今天有一位大人物要來，心有感應之下，就到這裏來迎接一下。”

    “大人物？”固德不解問道：“什麽樣的大人物？有佛祖那麽大嗎？”

    老和尚點頭：“在這個天下，他一言一行，都會讓無數人麵對生死別離。或許，他真的比佛祖還要大。”

    而此時，固德眼中，一道偉岸身影從山道中突然出現。

    原本和諧寧靜的畫麵，就像是突兀地出現了一團墨汁。

    那人身材高大，肩寬，麵冷。五官讓人覺得深深沉醉之餘，又暗藏邪異。

    “恒信大師，本座等了你十年！”

    聲音傳來，冷酷中，透出極大自信！

    “十年之約，本座今日來向大師討教！”

    隨著此人出現，背後又走出了數十道人影。麵色凶惡，如傳聞之中的修羅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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