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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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公主隻比禦醫早到一步,披頭散發,將侍女遠遠甩在後麵,獨自進殿,直奔皇帝屍體前。

    沒人告訴她刺駕之事,長公主卻像是早有預感,低頭看了一會,似乎要痛哭出聲,轉過身來,神情卻已恢複鎮定,“刺客呢?”

    三名刺客多少都有些緊張,邵君倩上前道“當場被殺。”

    “是自殺。”張釋虞糾正道。

    “還有人知道……”長公主看一眼屍體。

    “沒了,隻有殿中這些人。”邵君倩道。

    幾名侍女追過來,剛要進殿,就被長公主厲聲斥出。

    當她重新麵對三人時,語氣又變得溫和,“三位做得很好。”

    邵君倩又道“禦醫馬上就到,皇太後那邊……”

    長公主來得晚,卻已對眼下形勢了然,“三位既然將我第一個找來,我就不客氣了,出個主意,請三位遵行。”

    “我們聽長公主的。”張釋虞搶道,巴不得有人替自己做主。

    “請邵先生攔住禦醫,能攔多久是多久。我這就去見皇太後,總比別人驚擾太後要好。虞世子去請濟北王,先不要說發生什麽事,請來即可。樓公子——”長公主稍頓一下,“請樓公子請來中軍將軍,發生這麽大的事情,首先得穩定宮中,然後是京城。”

    邵君倩稱是,樓礎點頭不吱聲,張釋虞還有些猶豫,“這時候將我父親召來,會不會……引起外人的懷疑啊?”

    “有我在,沒人會懷疑到濟北王,或是樓家。”

    張釋虞大大安心,剛要領命出殿,樓礎道“得有聖旨,否則的話,我們出不去,也不能帶人進來。”

    邵君倩其實已將聖旨擬好,但是既然決定先找來長公主,他沒在上麵加蓋禦璽。

    長公主匆匆掃了一眼,表示同意。

    禦璽擺在附近的桌上,四人一同盯著,蓋印之後,邵君倩道“請長公主召來宦者令,與臣一同守璽。”

    長公主親自去門口,點了五名宦者的姓名,五人進來,見皇帝不動,就已明白是怎麽回事,剛要失聲痛哭,長公主嚴厲禁止,簡單交待幾句,她先出殿去見皇太後。

    邵君倩守衛殿門,阻攔將要到來的禦醫。

    張釋虞拿著聖旨跑在前麵,樓礎留在後麵,站在邵君倩身邊。

    “樓公子……”邵君倩很是詫異。

    “邵先生莫怪,實在是這件事太過重要,我不得不問一句。”

    “請問。”

    樓礎壓低聲音“長公主可靠嗎?”

    “這個……我不能保證什麽,但是看長公主的樣子,應該沒問題吧?”

    “邵先生聰明一世,為何在此時糊塗?難道邵先生與長公主……”

    “你可別亂說。”邵君倩扭頭看一眼殿內的五名宦者,“我知道樓公子心中不安,你想要我發誓嗎?”

    “不必,我隻要一樣東西。”

    “禦璽可不行,那是……”

    “不要禦璽,我要那份遺詔。”

    “遺詔?”

    樓礎輕輕拉開衣襟,“我拿它跟你換。”

    殺人的匕首就在他懷中,邵君倩什麽也沒看到,就已嚇得麵無人色,急忙取出由他模擬皇帝筆跡書寫並加蓋禦璽的聖旨,憑此遺詔,太子可以毫無爭議地登基繼位。

    樓礎接過遺詔放入懷手道“從今以後,樓家與邵先生共患難。”

    “共患難。”

    樓礎匆匆走開。

    他明白,自己此前犯下一個極其嚴重的錯誤,不該同意先召長公主,而應該堅持叫來三哥樓硬,從皇帝身亡到消息泄露的這一小段時間無比重要,誰先主持局勢,誰就占據先機,長公主一到,安排得井井有條,先機已然落在她手中。

    邵君倩十有與長公主早有勾結。

    樓礎畢竟人微言輕,先機一失,再難奪回,於是連哄帶嚇,騙得遺詔。

    這個夜裏,人人自危,人人惶駭,都免不了會犯一些錯誤。

    樓礎在路上遇見禦醫,果然不至一位,而是一隊七八人,全都背著藥箱,在宦者的護送下小步快跑。

    樓硬與侍衛一直在守在宮門外,聖旨一到,獲得放行。

    樓硬急壞了,上前一把抓住弟弟的雙肩,急切地問“陛下怎樣了?”

    “三哥一去便知。”

    兩人並肩往便殿去,樓硬拖著肥胖的身軀,走得居然不慢,“陛下生氣了?我真不知道刺客是怎麽混入……”

    前後無人,樓礎止步,抓住三哥的一條胳膊,低聲道“待會你一定要堅持讓我出城給大將軍傳旨。”

    “為什麽你要傳旨?”樓硬一臉疑惑。

    “記住我的話,一定要記住,樓家……”

    後麵傳來腳步聲,樓礎拉著三哥繼續走。

    樓家兄弟到得最早,樓硬一進殿就覺得不對,待看到皇帝躺在椅榻上不動,幾名宦者捂著嘴想哭不敢哭,立時明白過來,幾步搶過去,跪地痛哭,他一哭,宦者也跪下號啕不止。

    “皇太後還沒到,中軍將軍別這樣……”邵君倩上前勸道,話未說完,濟北王父子趕到。

    雖然長公主事先交待不要太早透露真相,濟北王還是從世子那裏問出事實,哭著進殿,跑到榻前跪下,扶屍痛哭欲絕。

    三名刺客站在門口,心中越發緊張,尤其是張釋虞,怎麽都覺得父親不像是刺駕的參與者,對另兩人心生疑慮,上前與父親一同跪哭。

    “他會泄密。”樓礎小聲道。

    邵君倩也看出來了,“到時候咱們死活不認,虞世子年輕,說的話不會有人相信。”

    “不可大意。”樓礎隻比張釋虞大三四歲,卻像是成熟幾十年,“得有人出城前去迎接太子與大將軍。”

    “樓公子想出城?”

    樓礎點頭,“我直接將遺詔交到太子手中。”

    “可我現在沒法再寫聖旨了。”

    “待會有勞邵先生勸說長公主。”

    邵君倩靠近樓礎,“你不會鼓動大將軍……”

    “西征大軍都在潼關,城外皆是禁軍,不受大將軍節製,邵先生有什麽怕的?我隻擔心虞世子亂說,傳言紛紛,太子與大將軍受阻,進不得城。”

    邵君倩正要開口,皇太後到了。

    天色微明,皇太後在寢宮裏早就醒了,心神不寧,聽到皇帝遇刺的消息,立刻全身癱軟,半天才起床,一路哭著過來。

    “我的兒……”皇太後沒去看皇帝,先抱著迎來的濟北王痛哭。

    皇太後帶來的人不少,偏殿顯得有些擁擠,邵君倩湊到長公主身邊,小聲交談,長公主沒開口,走去攙扶太後,一同陪哭。

    殿裏的人都在哭,樓礎慢慢走到蘭夫人身邊,小聲道“我需要出城去見大將軍。”

    蘭夫人本應在前,可長公主占據太後身邊,她於是留在後方,派兒媳前去勸慰,早就看到樓礎,聽到他的話,點下頭,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問。

    樓硬早忘了弟弟的囑托,哭得幾欲斷氣,太後身邊的人還得來勸他。

    邵君倩與長公主談過一次之後,再沒往前靠近,跪在後麵跟著哭。

    樓礎實在擠不出眼淚,走出偏殿,守在門口。

    台階下麵,數十名宦者與宮女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等候命令,以決定該哭的程度。

    一片哭聲中,樓礎越發後悔剛才的失策,他隻是一名布衣,隨著貴人的陸續到來,他將迅速退回邊緣位置,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

    他曾經守屍定計,這時卻隻能眼看著權勢滑向別人。

    哭聲漸漸停止,宦者、宮女跑進跑出,傳達各種莫名其妙的命令,太後顯然還沒有找到依靠。

    但最後做主的人肯定是長公主,樓礎希望在此之前,能有人將自己送出城去,否則的話,長公主或是太後一開口,他必須交出遺詔,從此再無用處。

    歡顏從遠處跑來,拾級而上,看到樓礎微微一愣,問道“是真的?”

    樓礎點頭,歡顏飛奔進殿。

    蘭夫人親自出來,將一張紙交給樓礎,“這是太後懿旨,你立刻出城。”

    “是。”樓礎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又一次感慨,唯一肯聽他話的人竟然隻有蘭夫人。

    “你沒有……算了,什麽也別說,快去。”

    樓礎躬身行禮,隨即下台階,沿路匆匆往宮外走。

    消息已經傳開,宮中卻沒有大亂,隻是不管誰見到樓礎和他手中的懿旨,都要先哭一會才能執行命令。

    樓礎心焦如焚。

    皇城裏,宿衛將士正在聚集,說明濟北王已經掌權。

    樓礎要到馬匹,騎馳出城,總覺得身後像是有人追趕。

    城外,禁軍占據西征大軍的舊營,尚未發生任何變動,樓礎經過時,向營內望了一眼,心中明白,誰先掌握這支軍隊,誰就是東都的新主人。

    向西跑出十幾裏,樓礎終於望見大路上的隊伍,規模不大,旗幟卻多。

    隊伍前頭有人喝止,樓礎高聲問道“前方是大將軍嗎?我是大將軍之子樓礎,奉太後懿旨前來迎接。”

    隊伍停下,很快有人叫樓礎過去。

    真是大將軍,坐在車上,一臉憔悴,打量兒子幾眼,揮手讓其他人退下,“你肯定不會有好消息。”

    樓礎什麽也不說,拿著皇帝遺詔遞上去。

    樓溫打開了一眼,神情立變,憔悴之色盡去,挺身道“陛下……”

    “嗯。”

    樓溫發呆,樓礎問道“太子呢?不是應該與父親在一起嗎?憑此遺詔,至少可立擁戴之功。”

    樓溫後悔莫及,“太子被梁升之、郭時風帶走,提前進城啦。”

    樓礎路上沒遇見特別的行人,太子想必是一早進城。

    原以為刺駕是結束,樓礎這時才明白,一切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