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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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人搶步走來,周元賓再無僥幸之心,坐在地上顫聲道:“隻要放我一條生路,周家的錢就是你們……”一時心急,忘了說賀榮語。

        “救人!”當先一人喊道,大概隻會說這麽一句中原話,舉刀就砍。

        周元賓被嚇得呆住了,動不得,躲不得,眼睜睜看著刀刃向頭頂劈來。

        外麵突然傳來一陣號角聲,驛站裏的人全都一愣,因為他們聽得出來,這是賀榮部慣用的號角,聲響與中原不同。

        號角聲持續不絕,似乎在下達命令、發出威脅。

        徐礎趁機將周元賓拉開一些,舉刀的那人側耳傾聽,全無察覺。

        號角聲終止,院外傳來一個清晰的聲音,說的是賀榮語,徐礎聽不懂,周元賓能,不由得喜極而泣。

        舉刀者看向目標,猶豫不決。

        周元賓急忙說出一連串賀榮語,舉刀者往地上啐了一口,轉身走開,與同伴匯合,匆匆走出大門。

        “快扶我起來。”周元賓道,雖然死裏逃生,他還是全身酸軟。

        仆人動不得,徐礎將他攙起,“有人來救你?”

        “是右都王……”

        “單於的弟弟?”

        周元賓點頭,勉力邁步,驛站裏的火勢已經十分旺盛,仆人也爬起來跟在後頭,徐礎突然轉身,趁著火焰尚未吞沒整間屋子,跑了進去,再出來時,手裏多了一件披風。

        驛站外麵停著一隊騎兵,舉著大量火把,照見地麵上的十幾具屍體,遠處有馬蹄聲,顯然是殺人者離開,未受阻攔。

        周元賓推開徐礎,急行幾步,來到一匹馬前,抱著騎士的腿,激動地說了許多話。

        驛站沒法住了,有人牽來馬匹送給周元賓、徐礎,眾人疾馳奔向襄陽。

        周元賓驚魂未定,緊緊跟隨右都王身後,不停地說話。

        右都王年紀不大,看樣子才十六七歲,徐礎留在單於身邊時,從未見過他,想是剛剛趕過來不久。

        右都王不怎麽開口,隻顧騎馬。

        周元賓張嘴太多,灌了一肚子寒風,隻得閉嘴,放慢速度,漸漸又與徐礎齊頭並進。

        趕了將近一個時辰的夜路,隊伍停下,進入一座已經建好的小營地裏,周元賓被右都王叫去談事,徐礎留在一頂空帳篷裏休息。

        又過去一個時辰,外麵已然天亮,周元賓終於過來,神色變換不定,說不清是喜是憂,“徐先生休息得好嗎?”

        “還好。”

        “嗯……”周元賓沉吟不語,徐礎也不追問,良久之後,周元賓打定主意,開口道:“此事非得是徐先生來拿主意不可。”

        “我連究竟是怎麽回事還不知道。”

        “第一撥人的確是賀榮兵卒假扮,也的確是中宮派來的,要殺你我滅口。”

        “這個我能猜到。”

        “嘿,我早就應該明白,中宮根本不在意‘周家’兩字,驛站裏關押俘虜的時候我還納悶,不送去大營,留在這裏幹嘛?原來是為了製造一個借口,我竟然……”周元賓摸摸臉上的傷痕,憤憤不平。

        “為什麽是右都王來救你?他是周參軍聯絡的三位大人之一?”

        周元賓立刻搖頭,“當然不是,右都王怎麽可能反對單於?他原本留鎮塞外,半個多月前剛剛趕來——單於受了重傷。”

        周元賓最後一句話說得不明不白,徐礎驚訝地嗯了一聲。

        “剛剛傳來的消息,單於在戰場上中了一箭,傷勢不輕。”

        “身前還是身後?”

        “什麽意思?”

        “身前是敵軍放箭,身後是自己人偷襲。”

        “當然是身前……我不知道,中宮已經出發去見單於,臨走時下達密令,要將你我二人除掉。”

        “右都王怎麽不去見單於?”

        “中宮不準他去,要他留守襄陽,有人向他告發中宮的密令,他親自帶兵過來救我。”周元賓的語氣裏透出一絲得意。

        “戰事呢?誰勝誰負?”徐礎最關心這件事。

        “單於既然沒有後退,應該是沒敗吧?”周元賓的心事卻不在這上麵,上前道:“形勢是這樣,萬一單於……賀榮部需要立刻選出一位新單於,以免全軍崩潰,中宮帶走兩子,意圖十分明顯,可兩子年幼,許多賀榮大人更看好右都王。”

        “強臂單於繼位時,就曾遭到反對,那些人怎麽想?”

        “不愧是徐先生,一開口就說到點子上,老單於那一派雖然爭位失敗,但是勢力仍然不小,我聯絡的那三位大人都屬於這一派,他們希望老單於的孫子左賢王繼位。”

        “所以右都王來救你,希望你居中說和,爭取左賢王一派的支持?”

        周元賓點點頭,“可我知道自己的斤兩,擔不起如此重大的事情,來求徐先生指點。”

        徐礎想了一會,“右都王會說中原話?”

        周元賓搖頭,“他對中原的一切都不感興趣,此次入塞乃是奉命而來。”

        “單於必是遭到暗算。”

        “估計是中宮找的人,她一定會隱瞞此事。”

        “不,恰恰相反,中宮會宣揚此事,然後替強臂單於報仇。”

        “賊喊捉賊嗎?她向誰報仇?”

        徐礎不語,周元賓自己明白過來,“沒錯,誰想奪單於之位,她就栽贓給誰。右都王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幫他還是不幫?左賢王那一派雖然與我們周家十分親密,但是想讓他們放棄單於之位,怕是很難。”

        “右都王這個人怎麽樣?聽得進去勸告嗎?”

        “怎麽說呢,右都王是真正的賀榮人,就喜歡騎馬、射獵,對別的事情全無興趣,當然,爭奪單於之位不算,這不是興趣,而是自保,在這件事上,他能聽得去勸告。”

        “很好,那就勸他公開支持中宮兩子。”

        “啊?爭都不爭一下,直接就認輸啦?”

        “這叫以退為進,單於若死,三方爭位,右都王看上去實力最弱。”

        “他的確最弱,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成為右都王不久,地位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反正比較尷尬,他希望……”周元賓壓低聲音,“他想知道中宮為什麽要殺我滅口。”

        “你告訴他了?”

        “沒說實話,我說中宮怕你我二人投靠晉王,所以要殺人,右都王有點失望。”

        “周參軍做得對,先不要告訴他。如果右都王真肯聽勸——他現在的做法是錯的,不可與中宮爭鋒,而要虛與委蛇,將繼位之爭引向中宮與左賢王,自己坐山觀虎鬥。”

        “不能一直‘觀’下去吧?”

        “中宮早有準備,目前占據優勢,左賢王一派發現自己不敵的時候,必要尋找盟友,那時候右都王和周參軍才能出麵。”

        周元賓連連點頭,又一次壓低聲音,“徐先生此計對右都王有利,可我們周家與左賢王那邊更熟一些……”

        “左賢王、右都王一旦感覺有必要結盟,就是周參軍大展身手之際,願意選擇哪一方為單於,是你的事,外人不可插手。”

        周元賓笑了兩聲,牽動臉上的傷痕,伸手摸了兩下,“明白了,可右都王救出你我二人,已經得罪中宮……”

        “這個簡單,中宮也是周家人,右都王隻需聲稱他聽說有人要暗害周參軍,所以替中宮過來救人。”

        “嗬嗬,別人或許相信,中宮不信。”

        “也簡單,讓右都王將咱們送到中宮那裏。”

        周元賓大吃一驚,立刻道:“我可不去,那不是送死嗎?”

        “恰恰相反,中宮要將單於遇害的罪名推給他人,絕不會公開殺人滅口,離她越近,可能越安全些。”

        “所以中宮昨晚才會設計殺人……可留在中宮身邊,還是比較冒險吧?”

        “冒險,以周參軍目前的狀況,躲在哪裏不是冒險?”

        周元賓長歎一聲,“這算怎麽回事啊,中宮向我透露一切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得到了信任,原來隻是一時利用。好吧,我去見右都王,將話說清楚。”

        沒過多久,周元賓與右都王一塊到來,右都王仔細打量徐礎,然後說了一串話。

        周元賓道:“右都王感謝徐先生獻計,無論用與不用,你都立了一功,想要什麽獎賞?徐先生不必客氣,開口要便是,賀榮人不忌諱這種事。”

        “我要芳德公主。”徐礎道。

        “徐先生還真敢要,可公主是要送給單於的,不在右都王手中……”

        “入住營地的時候,我看到了車輛,這裏就是寇道孤的營地,芳德公主也在這裏。”

        周元賓愣了一下,笑道:“徐先生的眼睛什麽都不放過。”

        右都王見兩人說個不停,開口詢問,周元賓恭敬回答。

        右都王點下頭,又說一通,周元賓道:“右都王說他現在沒權力將公主交給你,但是可以將公主帶去襄陽,等他……如果諸事順利,他就有這個權力了。”

        “好。”徐礎道。

        右都王聽懂了這個字,上前握住徐礎的手臂,語氣激昂地說了一些話。

        “右都王在發誓,徐先生可以相信他,賀榮人看重誓言,絕不會背信。”

        “我相信。”

        右都王離去,周元賓送行,很快回來,“咱們待會與寇道孤一同去見中宮。”

        “嗯。”

        周元賓突然笑了,“我知道徐先生的真實目的是要將賀榮人送回塞外,可我現在也沒想明白,你要怎麽做?”

        “我也沒想明白。”徐礎笑道,停頓片刻,又道:“再等等,形勢才會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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