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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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為天剛一說出“涼州”兩字,鐵鷙就猜出來這是誰的主意,他先是覺得可笑,隨後覺得有趣,找來軍中的秦州將士以及一些俘虜,打聽涼州的情況。

        涼州也正陷入混亂之中,據說羌人作亂,攻占不少城池,將涼州攔腰截為南北兩部。

        楊家主力在北邊,經過數戰之後,勉強攔住了羌人,南部卻岌岌可危。

        至於徐礎所說的古道,的確有一條,位於涼州南端,已經中斷數十年,是否能夠通行,秦州人說不清楚,倒是有益州兵卒聲稱曾見過零星商旅從涼州古道入益。

        鐵鷙召集眾將一同商議唐為天提供的“返益之策”,反響出奇的好,益州將領其實不太願意再經過漢州,更不願意留在秦州,能有另一條路回家,正中他們的心事,一名將領信誓旦旦地聲稱自己的父親曾走過那條古道,一點問題沒有。

        即便古道沒有問題,糧草也是問題,益州軍帶糧不多,頂多還能支撐十餘日。

        鐵鷙派人回漢州查看情況,如果還有擊敗皇甫開的機會,他願意原路返師,如果形勢不妙,則留守漢中城的益州兵要攜帶全部糧草來與主力匯合。

        與此同時,鐵鷙又派人去與涼州楊氏聯係,借路借糧。

        唐為天也沒閑著,帶領數千人深入秦州,數日之後返回,既沒發現賀榮人,也沒找到糧草。

        鐵鷙長歎,他明明可以奪下秦州,可是後路已斷,又沒有糧草接濟,他守不住這塊地方,不得不帶領將士返回益州。

        又過幾天,漢州與涼州都傳回消息。

        漢州郡縣皆已叛益,皇甫開雖然不是漢州人,卻頗受推崇,兵力與日俱增,漢中城的益州軍已無退路,一見到鐵鷙的使者立刻運糧進入棧道,邊走邊毀,寧可入秦,也不願與漢州軍交戰。

        漢州這頭的退路徹底沒了。

        涼州傳來的消息則含糊不清,益州使者分赴南北兩邊,南邊的近些,最先返回,那裏的涼州官吏盛情款待了使者,對借路之請卻不置可否,隻說自己做不得主,需要得到楊家的允許。

        前往涼北的道路極不通順,使者繞路前往,有驚無險地到達涼州,卻沒能見到楊家人,在邊境就被打發回來——涼州雖是散州,但是楊家世代掌權,隻認朝廷與同樣的世家,對新興的益州鐵家全不當回事,要求鐵鷙派一位可信的使者過去談判。

        鐵鷙大怒,卻又無計可施,從將領那裏也問不出主意,隻好讓唐為天去將徐礎請來。

        “你的計策不好用。”鐵鷙一見麵就道。

        “我的什麽計策?”徐礎明知故問。

        “涼州借路之計。”

        “是鐵二將軍不想走,還是涼州不肯借路?”

        “涼州不肯借,讓我再派一名可信的使者。”

        “楊家乃是望族,且又正與羌人交戰,自然要謹慎些,鐵二將軍再派人去即可。”

        鐵鷙盯著徐礎,“對你來說,這條計策倒是好用。”

        徐礎笑道:“鐵二將軍又懷疑我了?”

        “你想去涼州吧?從那裏可以方便地前往金聖女的營地。”

        徐礎拱手道:“如果鐵二將軍派我去涼州,實不相瞞,我會一去不返,但是不會辜負所托,必然給益州軍借得道路與糧草。如果鐵二將軍不願讓我走,亦無妨,涼州已遭截斷,益州軍不必非要取得楊家的同意,可以直接去往涼南,同時虛張聲勢,表示若不借路,就向羌人求助。以我揣度,涼南將吏十有會默許鐵二將軍通過,甚至會暗中送糧。”

        “可那樣一來,益州將會得罪楊家,埋下嫌隙。”

        徐礎點下頭,“先除近患,再考慮遠憂吧。”

        鐵鷙笑了一聲,示意帳中其他人退下,向唐為天道:“放心,待會我還你一個完整無缺的徐先生。”

        唐為天最後一個離去。

        鐵鷙起身走到徐礎身前,“蜀王要將你交給單於時,其實我不讚同,也曾勸過他。”

        “所以蜀王當時禁止鐵二將軍與我見麵。”

        “但我沒想到徐先生如此記仇。”

        徐礎笑了笑,無意爭辯此事。

        “不管怎樣,蜀王是君,鐵家是臣,若不能為君報仇,枉為人臣。”

        “嗯。”

        鐵鷙沉默一會,長歎一聲,“可是大將軍不許我動手,說你才華蓋世,得一兩句指點,足以穩定一方。”

        “鐵大將軍過獎。”

        鐵鷙臉色微沉,“攻打漢州就是你的主意。”

        “鐵二將軍覺得這個主意不好?”

        鐵鷙又歎一聲,“是我失策,真不知道我還有什麽臉回益州?”

        “將益州子弟平安帶回,就是最大的理由。勝敗乃兵家常事,若是隻能勝不能敗,則鐵二將軍與庸將無異。”

        鐵鷙眉毛一揚,隨即笑了,“我可以派徐先生去涼州,但有一個要求。”

        “請說。”

        “你告訴我實話,益州究竟是誰稱王比較好?”

        徐礎正要開口,鐵鷙馬上補充道:“我知道這句話有不臣之心,但是……但是蜀王的兒子全都太小,難以服眾,如果因此丟掉益州,蜀王地下有知,也不會原諒我們鐵家。”

        “這句話是鐵二將軍替誰問的?”

        “我不能問嗎?”

        “是鐵大將軍?”徐礎堅持問下去。

        “不是。”鐵鷙猶豫之後回道。

        “是鐵二夫人?”

        鐵鷙臉色微紅,顯出幾分惱羞成怒,“徐先生慎言。”

        “是鐵二夫人。”

        鐵鷙臉色更紅,生硬地說:“怎樣?”

        徐礎笑道:“益州有張氏三女,當無大患,鐵二將軍不必憂心。”

        鐵鷙伸手握住刀柄,“請徐先生收回此話。”

        徐礎拱手道:“鐵家得此賢內助,如虎添翼,必得長久。”

        鐵鷙仍覺得這些話像是羞辱,卻無從辯解,手掌也沒有鬆開刀柄。

        徐礎並無怯意,繼續道:“回到鐵二將軍剛才的問題,我可以給你一個明確的回道:還是蜀王之子繼位比較好。”

        “可王妃生男生女還不知道,現有兩子又都年幼……”

        “王妃必生男兒,但這不重要,無論誰來繼位,輔政重臣都是鐵家,蜀王若得久立,皆是鐵家之功,如果益州有危,不得不俯首稱臣,亦是為蜀王保留血脈,非鐵家之過。”

        “嘿,你總是覺得我們鐵家保不住益州。”

        “與哪一家無關,鐵二將軍既然問計,我自然要從勝敗兩頭考慮。”

        鐵鷙鬆開刀,低頭想了一會,“荊拙與她的兩個姐姐都以為……以為不如讓大將軍直接稱王。”

        這是張氏三女的試探,徐礎差點說出實話,臨到嘴邊改口道:“王妃能有此心,是她謙讓有禮,兩位鐵將軍卻不可接受。如果鐵二將軍順利奪得漢州,甚至占據秦州,則鐵大將軍稱王或可得到益州人以至天下人的認可,如今出師不利,尤其不利於稱王。”

        鐵鷙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好,徐先生明日可以出發嗎?”

        “可以,但我不能一個人去。”

        “需要多少隨從?”

        “三千精兵。”

        鐵鷙一愣,“徐先生是要做信使,不是打仗。”

        “楊家正與羌人交戰,益州軍借路借糧,楊家必然借兵借勢,一來一回耽誤時間,不如我直接帶去。”

        “三千人能有多大幫助?”

        “我自有辦法讓楊家以為這是一萬人,讓羌人相信是十萬人。”

        “嘿。”鐵鷙相信徐礎有這個本事,“這三千人估計不會再回益州,既然如此——我從漢州降世軍當中給你調兵遣將,不能全交給你,隻給三千。”

        “足矣。”

        “但是你不能帶走唐將軍,這是咱們早就說好的事情。”

        “誰留誰走,全由鐵二將軍指定,我不提要求。”

        “我這邊多久能得到回信?”

        “鐵二將軍不必在此等候,待漢中將士趕到,可以立刻向涼南進軍,在交界處等我的消息。”

        “好。”鐵鷙終究覺得遺憾,“鐵家運數不佳,漢州若是再能穩定幾天,我就能攻占西京,或者賀榮人搜刮得別那麽幹淨……可惜,真是可惜啊,總之是運數不佳。”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徐礎敷衍道,即便是此時此刻,他仍覺得益州軍仍有機會奪占秦州,但是士氣已喪,多說無益,鐵家兄弟二人都不是可勸之人。

        鐵鷙意興闌珊,揮手道:“徐先生去休息吧,在我指派三千人之前,最好不要亂說話。”

        徐礎告辭,他仍然住在唐為天的帳篷裏,靜待消息。

        天黑之後不久,隨徐礎出使涼州的三千將士選派出來,其實隻有兩千五百餘人,其中還有一些是秦州俘虜,加進來充數——降世軍早先要隨徐礎去見金聖女,乃是因為退路被斷,一旦找到途徑,他們還是願意返回糧草充足的益州。

        諸多頭目當中,隻有杜黑毛堅持北上,他斷了一隻手,在益州不得重用,寧願另尋出路。

        二更過後,唐為天氣衝衝地回來,“我要跟公子走,鐵二將軍竟然不同意,我說我與蜀王有過約定,他不認!”

        “你真想跟我走?”徐礎問。

        “當然,公子以為我在說謊?”

        “如果我隻選一個可信之人,肯定是你。”徐礎笑道。

        “不管了,明天我無論如何要跟公子走,鐵二將軍同不同意都無所謂。”

        “我教你一招,可讓鐵二將軍心甘情願放你走。”

        “公子快說。”唐為天麵露喜色。

        “明天等我上路之後,你去對鐵二將軍說,回益州可以,但是你與張氏三女有怨,絕不進金都城,要去別的地方駐守。”

        唐為天一愣,“我跟她們有怨嗎?”

        “你曾在言辭上得罪過她們,記得嗎?”

        “那是誤會,她們會記仇?”

        “會。”徐礎肯定地說。

        唐為天點頭,“那我更要跟公子走了。”

        徐礎不願再讓唐為天留在鐵家身邊。

        (抱歉,今天隻能發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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