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酒壺打開，香醇的酒味立刻盈滿牢房何處，那難聞的味道也總算褪下幾分，雲飛揚從身上取出兩隻小杯，緩緩斟滿，持起其中一杯輕輕一拋，那杯酒不灑一滴隔空飄去，落在了步淩天手邊。

    “這可是我多年前親手釀的酒，今天前來看望，便舀了一些，先幹為敬。”

    雲飛揚微笑著，端起酒杯送去唇邊，仰頭便一飲而盡，步淩天似乎根本沒看見他，依舊一動不動，形同死屍。

    雲飛揚並不在意，繼續給自己斟上一杯，放在鼻下吸了幾口，品味鼻尖留存的芳香，淡淡微笑，道：

    “從葉戰幾個孩子口中得知，十殿閻羅，個個乃是世間難得一見的豪傑，幾百年前已經是如此，其中轉輪王步淩天當年更是被成為大道之賢者，生性剛烈豪邁，正義凜然，悲天憫人之心無不令人為之欽佩，卻不想，他日英豪竟自甘墮落，如今成為我小小城寨的階下之囚。”

    說到這，雲飛揚微歎口氣，又是痛飲一口，“原來轉輪王步淩天曾經九重天一行，而後再次返回冥界之後，才性情大改，凶殘暴戾。”

    步淩天聞言身子一顫，似是被言語所激，手掌緊握發抖，隨後緩緩靠近酒杯，被前塵往事勾起心傷，隨酒一同入口，和著當年血淚一起下肚。

    見他不吃不喝，終是為前愁所擾，飲酒消愁，步淩天劍指一掃，酒壺純釀從壺口飛出，為他續滿杯盞。

    他起身立足於牢房前，緩緩道：“你是因為九重天深入骨髓的腐敗而這般恨之入骨對吧，建立妖邪之都，囚禁手足，搶奪鬼璽，為的是破釜沉舟，攻上蒼穹。”

    “不過，如江離所言，你的所作所為太過偏激，將偽善的對立視為大惡，雖有心魔卻依舊一意孤行，有此一遭，實屬因果使然。”

    步淩天輕抿一口酒水，終於開口說話：“命運……這二字說來真是玩笑，無論是誰都會被戲弄。”

    “有幸和步大人所見略同。”

    雲飛揚輕輕舉杯與他共飲，步淩天隨即道：“我已是敗軍之將，功虧一簣，悉聽尊便，可地獄入口，我是決計不會說的，你就放棄在我身上做打算吧。”

    雲飛揚笑道：“我此次並非來說服你，而是突然發現，你大動幹戈為了毀掉九重天，實在是沒有意義。”

    “沒有意義？怎麽沒有意義？！！！”步淩天情急喝到：“你知道九重天是什麽模樣嗎？！你知道那些神靈和魔都是如何一副嘴臉嗎？！你……”

    “我知道！”雲飛揚輕喝著截住他的話，“我雲飛揚和九重天雖然不相往來，但我知道！當年的天上，隱藏著許多比起光明正大行惡之徒更加卑劣的神魔，粉飾太平，歌頌正義，背後雞鳴狗盜之事欲斬未絕，多少英雄死的不明不白，多少先驅之人斷頭於九天！要說此處是地獄，那九重天當說是地獄中之煉獄！”

    步淩天心頭急顫：“既然你知道！！為什麽要阻止我！！”

    “因為你不明是非！九重天雖有缺陷，但依然有很多試圖改革和善良的神魔存在，豈能因為你的個人之見而讓他們慘死在屠刀之下！那不是革命！而是屠殺！”

    他的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就算你血洗九重天，那最後呢？誰來主宰？誰來興盛？你想站在一片殘破的廢墟上施展抱負嗎？！”

    “那也總比看著他們濫發淫威！作威作福來得強！！！”步淩天又咆哮道。

    雙雄對峙，唇槍舌戰針鋒相對，聽得鐵門外的看守都瑟瑟發抖，雲飛揚說到這裏，似乎想起什麽事，又往口中灌了一口酒，然後苦笑道：

    “你做的這些，無非是覺得九重天辜負了你，那個地方不可能促成神魔共和而已？”

    步淩天冷笑：“如果你也經曆過和我一樣的事，你隻怕也會這麽想。”

    “的確，世事無常，很多事情沒有切身感受實在很難找到同感，究竟當年你到底為何淪落至此，可否告訴我。”

    “告訴你？你與我那些大哥們一般認識，沒有體會過那種絕望的滋味又怎麽會懂我？”他嗤之以鼻道。

    雲飛揚微笑道：“沒錯，我不懂，但是我正打算在你說完之後給你一個正麵教材，告訴你事無絕對，一個人是可以不忘初心地活著。”

    步淩天見他神色自信，冷笑不斷，卻是悲從中來，心想自己一生或許就此而亡，不能一雪前恥，臨死前能向一人傾訴或許並非壞事，沉默之後，終於啟唇娓娓道來。

    ……

    九重天與人間文獻記錄的那般不同，早已非是天上宮闕，雕欄玉砌，流光溢彩，而是一座科技與法術都非常發達的天空之國，雄偉壯觀。

    廣積善緣又有仙緣的人類，可以作為九重天神魔之國度的居民獲得重生，收到神靈的指引，獲得力量，再次為神效力，所以九重天的人丁甚是興旺，仙魔民眾廣布。

    但由於一場新舊之爭，最終使得兩派分化，神族認為，天生神靈，需當清心寡欲，剪除凡心，不沾紅塵，才能以神的姿態保衛世界，但魔族對這種隻有斷除七情六欲才能淩駕九天的說法極為不讚同，他們想法激進，認為這樣的封閉想法應該被廢除，於是兩派越演越烈，最後同室操戈再到各自為政，神魔相互仇視，一分為二，持續地進行冷戰。

    而步淩天當年不忍看他們相互打壓，為了調和這兩種極與極的關係，於是請命上九重天作為兩派的調停人，試圖為他們尋找到可以相互理解的共同點。

    這一去便不知多少年，步淩天兩方受氣，受盡白眼和屈辱，但心智堅定，從未放棄過，最後由於步淩天的思想在民間蔓延，民情大漲，變成了一場場上書請求和遊行，最後迫於壓力，神魔兩族終於達成階段性的妥協，同意在兩方國境線的部分，劃分一塊地域給步淩天，讓神魔兩派的居民試著在他的領導下彼此滲透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