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麽，哈哈，薩拉托加斯你應該聽說過吧？怎麽也算得上是州裏一個以賽馬聞名的區域才對……

    我的牧場雖然說是牧場，但實際上也隻是個小馬廄而已，養的馬加起來也隻有兩匹……不過這個牧場是從我祖父的時代流傳下來的東西，所以我也一直在努力支撐……

    不過到前幾天發生了一件事情……如果不解決的話，我的牧場就隻有倒閉一個結果了……”這個叫做斯特雷科老伯斷斷續續的說道。

    他所說的內容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前言不搭後語，時不時地就會跳躍到別的地方去重開一條支線，然後突然又轉回到主線上來繼續敘述。

    說實話，對於這種說話方式，肖恩隻覺得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好幾次都差點不耐煩的爆發出來。但是，看著對方戰戰兢兢的樣子，他又不好意思直接打斷讓對方再說一次。

    難得主動上門的生意，如果把人嚇跑的話，自己到月底說不定就要賣掉自己心愛的ps4，或者是xbox360了。

    這樣一想，肖恩忍住了心中翻滾的焦躁感，努力的從老伯的話語中抽絲撥繭，終於分析出了他此行真正的目的。

    說實話，做完這個事情之後，他甚至覺得自己就好像經曆了一場真正的心理博弈一樣疲勞。

    溝通能力這種事，果然並不是說隨著年齡而累積的，而是隨著知識的增長才能慢慢學會的東西啊。

    總結一下，就是這個中年牧場主培養了一匹好馬，做好了送上賽馬會進行比賽的準備，但是第一次比賽就馬失前蹄，慘烈的獲得了最後一名。

    根據在場人員的描述來看，這匹馬比起比賽似乎更關心跑道邊上的野草一般，閑庭信步的在賽馬場上溜達。如果是跑複數圈數的話，說不定還要被前麵的賽馬套圈也說不定。

    這匹取名為憤怒的淘氣包{angry mischiefs}的馬，已經寄托了斯特雷科老伯的所有積蓄和夢想，肩負著重振斯特雷科牧場雄風的重大任務，但是首場比賽就這麽慘烈。

    那一天，約翰·斯特雷科聽見了夢想破碎的聲音……

    在平日裏的訓練中，憤怒的淘氣包從未表現出如此漫不經心的態度，它所擁有的是最純正的賽馬血統，血管裏流淌著沸騰的熱血。即使是散步也決不允許別的馬匹跑在自己的前頭。

    淘氣包，絕不可能隻獲得最後一名！

    斯特雷科老伯一直抱著這樣的信念。他懷疑在比賽前淘氣包被下了類似於鎮靜劑之類的藥物，才會導致在比賽中處於那種狀態。但是他思前想後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惹上了什麽樣的敵人。

    他生活的五十幾年以來，並沒有什麽深仇大恨的敵人，也沒怎麽出過遠門，從小就生活在牧場裏，高中畢業後就直接從父親手上接手了管理工作。

    去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一百多公裏之外的奧爾巴尼購物，別說仇人，就是熟人都不認識幾個。身邊也沒有多少朋友，每天能說得上話的除了一個比他年紀還要大的馬倌，也就是訓練師和騎師了。

    那個訓練師和騎師也都是他認識了很久的朋友，平日裏也並沒有表現出遇到了什麽困難，不像是會被人要挾的樣子。

    另外一方麵，憤怒的淘氣包也並不是什麽名駒或者奪冠大熱門，沒道理有人會故意給它下絆子。更何況美國賽馬協會有著多種多樣的嚴厲監督手段，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托電子科技大爆炸的福，也很久沒有人用盤外招來給對手搗亂了。

    比賽完成之後，淘氣包再回到訓練場之後，依然興奮的奔跑著，一點也看不出比賽裏低沉的模樣。

    老伯最終不得不將這個現象歸咎於淘氣包的心理問題，認為它在臨場發揮上會產生嚴重的心理壓力。不過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匹馬而已，會有這種人類一樣的心理問題，別說是斯特雷科沒聽過，整個人類賽馬史上也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在解決這個問題之前，斯特雷科也不太敢重新把淘氣包送上賽馬場，萬一第二次徹底擊潰了淘氣包的信心，那麽它就永遠不可能再一次站上跑道了。

    “……恩……情況我是知道了。不過這種情況不是一般都會去找類似於獸醫或者知名馴獸師之類的人嗎？為什麽要來找偵探？而且還大老遠的跑到紐約來，找我這麽一個不知名的……”肖恩轉了一下手中的簽字筆，合上了記事本問道。

    “哈哈……維爾德先生說的也對，我自己找的獸醫並沒有檢查出任何問題，賽馬協會提供的訓練師也說淘氣包沒有問題……但是，我依然心裏沒有底……在知道真相之前，我不能就這樣把淘氣包送上賽場……”斯特雷科低著頭，放在大腿上的雙手用力的握拳，緊緊地攥住了褲子。

    “我必須要確定！我必須要確定淘氣包的問題不是人為的！”說著，老伯猛地抬頭，大聲地喊道，雙眼緊緊地盯著肖恩：“我也去警察局問過了，但是警察根本不受理這種含糊其辭的案件。甚至還覺得整個事件都是因為我輸不起而幻想出來的。這我怎麽可能接受！”

    “哦……但是啊，我又不是什麽有名的大偵探，虧了老伯你還能找到這裏來呢……”肖恩被他爆發的態度嚇了一跳。

    “哈哈，那個啊，我是特意在黃頁上找了一下，你的價格是我能找到的最便宜的了……”斯特雷科撓了撓頭發，一臉害臊的回答道。

    喂喂喂，這個老頭。一臉天然的說出了如此讓人火大的台詞了喂！

    肖恩手指輕輕用力，手中的簽字筆發出喀喇一聲，筆管瞬間出現了一條深深的裂紋。

    不過無論如何這都是花錢的客人，考慮到自己目前缺錢的狀態，肖恩生生地忍下了怒火，努力扯著微笑說道：“原來是這樣啊，那還真是辛苦呢……不過雖然說我的收費比別家便宜一些，但是倒也沒有便宜多少哦！特別是你還是外市來的，算上通勤費用，就算沒有一萬，肯定也要花上好幾千的。”

    肖恩可怕的笑容完全沒有嚇住斯特雷科，聽到這番話，他反而放心的鬆了一口氣，然後笑著回答道：“哈哈，這倒是沒有問題。如果隻有幾千塊的話，那我還是拿得出來的……畢竟家裏還養著賽馬呢，跟淘氣包的消費比起來，幾千塊已經是非常輕鬆地數字了。”

    喀啦——

    肖恩的手指再次用力，簽字筆的筆管又多了好幾道裂紋，遠處看過去甚至有著謎一樣的藝術美感。

    這個老伯，雖然看上去是個天然，但是說話卻總是毫不留情呢。把自己跟一匹畜生放在一起對比，要麽他就是個完完全全的低情商天然呆，要麽他就是個在故意諷刺自己的腹黑……

    肖恩皺著眉頭想著，打量著對麵老伯那張皮膚粗糙又黝黑的老臉，第一次因為無法看穿對方而產生了沮喪的情緒。

    “既然幾千塊是小錢，那你為什麽不在當地找個偵探算了？雖然薩拉托加斯是個小地方，但是私家偵探一個兩個還是有的吧？就算沒有，更近一些的奧爾巴尼不是也有嗎？幹嘛要大老遠的跑來紐約？”肖恩一手撐著臉頰，用審視的眼神看著對方問道。

    “哈哈……這個啊，我本來也想就在奧爾巴尼找個偵探。不過傑克……啊，就是淘氣包的騎師，叫做傑克·羅斯。他說紐約這種大城市才是偵探的聚集地，就算這裏最差的偵探，估計也比奧爾巴尼那種小地方好上不少，倒不如多花點錢，從紐約請一個過來。”說到這裏，斯特雷科老伯的眼睛閃閃發光地看著肖恩，似乎是打從心眼裏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

    如此被期待，肖恩猛然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抓了抓臉頰，把這段話裏那句“即使是紐約最差的偵探”給忽略了過去。既然是被誇獎了，那還是老老實實的高興一下為好，沒必要糾結細枝末節的選詞造句不是嗎？

    斯特雷科看了肖恩一會兒，稍微穩定了一下激動的情緒，然後繼續說道：“……另外，反正淘氣包近期也無法上賽場，飼料方麵也不用一直保持高質量的水準，所以我也算是稍稍省下了一筆錢，用這筆錢來請一個紐約的靠譜的偵探還是沒有問題的。”

    喀啦——

    肖恩手指猛地用力，那杆他用起來最順手的簽字筆瞬間碎裂了開來，殘片落在桌麵上，發出希希索索的聲響。

    這個老頭子，果然是個假裝天然的腹黑嗎？為什麽每句話裏都會暗藏著譏諷對方的詞語？這是正常人能說出來的話嗎？剛剛那句話的意思是說，馬吃的飼料比自己的收費還要貴嗎？是這個意思嗎？

    肖恩捏著拳頭，把筆管的一部分殘片握在了手心之中，鋒利的邊緣不斷地戳著皮膚，發出一陣一陣的刺痛感。不過這種輕微的疼痛卻完全無法澆滅他心中的怒火。

    他表情陰沉的弓著腰坐在辦公桌後麵，左手已經開始緩緩地摸向了抽屜裏的愛槍——小格格。

    肖恩專用的自動手槍，特別為他手掌和握力進行過修改和配重的格洛克17手槍。因為是格洛克，所以肖恩為之取名為——小格格{此處沒有英文，因為是中文外號}。

    “要殺了他嘛？這個混蛋，假裝自己是天然呆，借著這個外表故意說出一些惹人生氣的話……”肖恩正在和自己的良知進行著壯絕的鬥爭：“……不，也許他真的是個天然呢？也許他真的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多麽的氣人呢？”

    在他的腦海裏，左邊坐著一隻小惡魔正在瘋狂的叫囂：“殺了他！殺了這個老頭！這個老不死的早就該死了！什麽狗屁馬啊！他就是故意來挑釁的吧？是誰派來逗我玩的吧？珠兒？讓登老頭子？哈維爾？究竟是誰？”

    右邊坐著一隻小天使，大聲的呼喊著：“沒錯沒錯！殺了這個老頭！老子看他不爽很久了！長這麽一張囧臉還有膽子到這兒來！幹脆把他四肢砍掉，然後放在汽油桶裏燒死吧！哇哈哈哈哈！”

    沒錯，肖恩腦海裏的小天使比小惡魔還要恐怖，雖然長著白色的天使翅膀，但是手中揮舞著的卻是必殺3000一樣的刑具。

    左邊的小惡魔被天使的態度嚇了一跳，反而開始勸導起來了：“那什麽，天使先生，這麽殘忍的行為就是在沒有必要了吧？把人殺死就已經夠殘忍了，何必要讓人在死前還要經受無盡的痛苦呢？我們又不是心理變態的殺人狂……”

    “混蛋！你說什麽？就你這慫樣也敢叫惡魔嗎？”天使氣衝衝飛到左邊，一把摟住了惡魔，然後把他的腦袋狠狠地夾在腋下，仿佛黑社會教育小弟似的說道：“你啊，就是太善良了，我跟你說，反正人都是要死的，在死前給他人帶來快樂不是應該的嘛？確切的說，給我帶來快樂才對！哈哈哈！”

    “呃……相比之下我確實沒資格叫做惡魔啊……你比我恐怖的多了……”惡魔無力的被天使架著脖子，隻覺得這個天使白長了一雙白翅膀，簡直比自己的上司，大魔鬼還要黑暗。

    就在一黑一白雙方的爭論之中，肖恩的理智重新占領了高地，一把抽回了摸在槍柄上的左手，然後用右手狠狠地抓住了手腕，讓它無法繼續隨意移動。

    “嗬嗬嗬嗬，原來是這樣，既然幾千塊算是小錢，那麽這位先生，要不要試試看我這裏新推出的“完全無後顧之憂~完美解決豪華大套餐”呢？哈哈哈，多花一倍的錢，卻能得到多一百倍的服務，這種好事兒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哦。”肖恩猛地站起身，湊近老伯的臉，陰笑著問道。

    “呃……多花一倍的錢？那就是接近兩萬了啊……這個……確實跟我的預算差距有點大，我還是算了吧？”斯特雷科尷尬的擺了擺手，拒絕了肖恩的提議。

    “這樣啊……”肖恩收回氣勢，冷淡地說道。

    這種一旦少賺錢就瞬間改變服務態度的行為，即使是天然的斯特雷科老伯也察覺了出來，不過他也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有點抱歉，尷尬的解釋道：“這，哈哈，這真是不好意思，我我最近經濟也非常緊張……如果實在不行的話……那就算我打攪了維爾德先生好了。”

    “切，為什麽是你主動道歉啊。”肖恩喃喃自語道，覺得自己完全被小看了，不，不是被小看了，而是被打敗了。

    和那種天然呆一對比，自己反而像是白癡一樣一直在犯傻。也許這個老伯連自己說了什麽都不知道吧，跟這種人慪氣實在是一點意義也沒有，反而會有一種挫敗感。

    “好吧，你的案子我接下了。”肖恩重新站起身來，微笑著向前伸出手。

    他臉上第一次展露出了正常的笑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