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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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又是三天一晃而過,夙興夜寐。
“加油啊陛下,我們已經批完兩百多份了……”玉簟秋隨手搬了把太師椅坐在劉硯之身側,一邊研磨一邊打瞌睡,“我現在大概明白你為什麽一心想做昏君了,明君……是真不好當。”
劉硯之早就一頭栽在了禦案上,睡得不省人事,口水流了一桌,順著玉簟秋的裙擺滴至地板。“喂!劉硯之!這才剛過子時呢,你怎麽就撐不住了?”
“皇後娘娘,要不您先回去歇著,讓老奴來伺候陛下吧!”陳公公彎腰撿起從玉簟秋手中滑落的奏章,“皇後娘娘,您自個兒也困了!”
“本宮沒困,本宮說好了要陪陛下一起批奏章的!本宮要是走了,陛下肯定會偷偷跑出去玩!”玉簟秋伸了個懶腰,強打精神,“水呢?本宮放在這裏的……水呢?”
“老奴去給您拿。”陳公公轉身出了大殿。待陳公公端了茶杯進來,不過五分鍾,玉簟秋已擺著和劉硯之一模一樣的pose睡著了。
“……”陳公公在殿上又默不作聲地站了半個時辰,直到一道絳紫色的修長身影出現在大殿門口,“陛下,王爺來了。”
劉硯之應聲坐起,接過陳公公遞來的手帕,仔細擦拭著嘴角殘留的哈喇子,遊刃有餘,不癡不傻。“深秋夜,霜寒露重,快請四弟進來。”
“可是皇後娘娘……”
“不用擔心,她醒不過來。”
絳紫色的身影緩緩步入大殿,一張瓜子臉,一雙丹鳳眼,妖冶陰柔,邪魅一笑。“喲,紅袖添香,還是皇兄會享受。”
“青梅酒沒有了,梨花酒行不行?”劉硯之指了指早就備好在禦桌前的太師椅,“坐下說話。”
劉敬之瞥了瞥伏在案上睡得死沉的玉簟秋,大方落座。“皇嫂愛喝青梅酒,皇兄便將所有的青梅酒都送去秀鸞殿了,臣弟當然隻能喝梨花酒。不過不必了,深秋夜,霜寒露重,飲酒多傷身。”
“四弟是在怪皇兄太小氣,還是在怪皇兄對你皇嫂太好?”劉硯之一邊翻閱奏章,一邊回答劉敬之。“四弟向來不愛過問皇兄生活上的瑣事,今日竟一反常態,莫非是來之前酒喝多了?”
“皇兄,最是無情帝王家。”劉敬之隨手拿起一則奏章,翻了翻,很快又扔回桌上。“尋常女子愛就愛了,可敬之這位皇嫂,不是尋常女子,是玉家的女兒。”
“你以為朕會害怕玉家?”劉硯之提起毛筆,往玉簟秋光潔的腦門上輕輕一點。“她既已做了朕的皇後,便不再是玉家的女兒,而是劉家的媳婦。”
“皇兄這樣想,皇嫂可未必。玉家到底是皇嫂的娘家,皇嫂豈會……”
“四弟三更半夜來升龍殿找朕,就為了這件事?”劉硯之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看向劉敬之,星眉劍目,帝王之氣,咄咄逼人。“阿秋是朕的女人,朕相信她。”
“玉家和太後,聯手了。”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劉敬之從椅子上站起來,圍著禦案來回踱步。“臣弟安插在永生殿的人剛剛來報,說是今日晌午時分看見玉明豐帶著許多名貴的禮物去了永生殿,太後接見他時還特地遣退了殿內所有的宮女。若玉家和太後聯手是真,玉明豐是外臣,無法隨意出入皇宮,那麽玉家負責與太後聯絡的人,就極有可能是皇嫂。”
“朕與你皇嫂大婚已七日,這七日朕每一日都去了秀鸞殿,玉明豐並沒有找過她。”劉硯之繼續翻閱奏章,“四弟說的,朕都記住了,朕會小心。”
“皇兄,切忌動情。”劉敬之抿唇,“皇兄隱忍八年之久,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扳倒太後,重掌大權。八年不短,關鍵時刻毀於一旦著實可惜。”
醜時已過,寒蟬淒切,喝杯溫酒暖暖身子很有必要。
三杯梨花下肚,唇齒留香。“沒想到梨花酒也挺好喝的,真香。”
“皇兄什麽都不多,權不多,勢不多,女人不多,心腹不多,唯獨好酒多,多得是。”劉硯之舉杯仰頭,一飲而盡。“四弟常來?”
劉敬之輕輕捏起白玉酒杯,上下打量,邪魅一笑,風流倜儻。“臣弟突然覺得自己是所有兄弟姊妹中最幸運的。”
“四弟此言何意?”劉硯之親手為劉敬之斟滿酒。
“這八年裏,除了鎮國大將軍,幾乎所有的大臣權貴,後宮太妃都擠破了腦袋想往太後身邊站,就連臣弟的母妃也不例外。”劉敬之小酌一口酒,咂了咂嘴,繼續說道,“臣弟自知長了張不正經的臉,不像皇子,反倒像個麵首,此生注定不會有什麽很大的出息,可是皇兄不同,我們兄弟四人,唯獨皇兄生得與父皇最相像,又是父皇的嫡長子,臣弟心明眼亮,站對了隊伍,自然覺得幸運。”
“還有一件事,皇兄到現在都沒想明白。”劉硯之取出閑置許久的棋盤,“那時皇兄才剛剛登基,四弟第二天便前來升龍殿投誠,四弟又是什麽時候察覺到皇兄不傻的?”
“一年前父皇駕崩,太後身為繼後,掌管後宮,竭力阻攔皇兄登基,滿朝文武坐視不管,無動於衷,隻有鎮國大將軍一人拚死相護。可是皇兄,鎮國將軍年近七旬,垂垂老矣,單憑他一人,能這麽輕易就阻止太後嗎?”
劉硯之連連撫掌,“四弟果然聰慧過人,明察秋毫。”
“皇兄謬讚。”劉敬之打了個哈欠,“皇兄忘了嗎?臣弟從小不學無術,琴棋書畫,吟詩作對,刀槍棍棒樣樣狗屁不通,怎麽可能贏得過皇兄。三更都過了,臣弟該回去歇著了,臣弟告辭。”
“也罷,四弟既然不願與皇兄切磋一番,那便早些回去吧。”
絳紫色的身影很快離開大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陳公公重新點燃了一根蠟燭,替換案桌上燈內即將燃盡的殘燭。“陛下,四王爺真的可信嗎?”
劉硯之手持奏章立在案邊,宛若天神下凡,器宇軒昂。“信一半。”
“信一半?”陳公公沒懂。“老奴隻知道相信就是相信,不信就是不信,倒還從未聽說過信一半的。”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朕這個四弟雖無心皇位,但卻另有它求。”
陳公公更加糊塗了,“既然陛下知道四王爺另有它求,為何不直接向四王爺問清楚,再滿足這個要求,好讓四王爺一心為陛下您效力?”
“陳公公,你跟隨父皇二十餘年,連父皇的半點皮毛都沒學到。”劉硯之用正楷在玉明豐的奏章上提了一個‘準’字,蒼勁有力。“你覺得四弟會如實相告嗎?”
“既是所求,又不敢如實相告,豈不是心中有鬼?”陳公公重新裝好燈,行禮後退至一旁。“老奴鬥字不識,無法為陛下分憂,老奴慚愧。”
玉簟秋中了安神散,這一覺必定睡到明日中午,趴在案前既睡得不舒服,也礙了劉硯之的手腳。
一個絕世美人趴在旁邊,誰還會專心批奏章阿喂!
“朕先送皇後回秀鸞殿。”劉硯之脫下身上披著的狐裘披風,將玉簟秋裹得嚴嚴實實。“朕受夠了,今日一口氣批完這些奏章算了,以免天天在皇後麵前裝傻,裝得朕心累。”
“陛下既對皇後娘娘有情,又為何不肯告知娘娘實情呢?”
劉硯之懷抱美人,眉宇間是數不清道不完的深情。“八年前朕害得她險些喪命,你忘了?”
“陛下,老奴沒忘,可是娘娘忘了。”
“不愉快的事,她忘了,便忘了。你先去秀鸞殿找皇後的婢女,讓她在皇後的臥房點上一柱薄荷香,朕隨後就到。”
木魅殿外,一紫一黑戴月而行。
“王爺,屬下還是不明白您為何要選擇投靠陛下,陛下他不是……”黑衣侍衛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既然太妃已經選擇站在太後一邊,您……”
“噓!”劉敬之豎起食指湊向嘴邊,衝那侍衛比了個禁言手勢,“你這武夫懂什麽?”
“是是是,青玄不懂,您就懂了?您認得的大字還沒屬下認得的多呢……”青玄小聲嘟囔道。“陛下癡傻不成器,太後又沒有親生兒子,正打算挑個王爺加以栽培扶植。”
“是又如何?本王從小皮到大,早就入不了太後的法眼了,太後要選也是選三哥。”劉敬之皮笑肉不笑,“這番大不敬的話本王再不想聽到第二遍,你與本王從小一起長大,本王早就視你如同親弟弟了,記住,別給本王招黑。”
“是!”青玄俯首行禮。
“今晚之事不許向母妃透露半個字,若你膽敢告訴母妃,本王就摘下你的頭挖空了當夜壺。”
“屬下不敢!”
“這麽晚了,再過一個時辰天都要亮。青玄,本王的琴呢?”劉敬之伸了個懶腰。
“就在偏殿呢!王爺可是想去木魅亭彈琴?要不要屬下去給您拿?”
“去拿,再翻牆出宮給本王背個美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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