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簟秋腹還脹著，跑不快，隻能小步挪向劉硯之。“陛下，你跑太快了，等等我！”

    “哈哈哈哈哈，追不上我吧！”

    神經病！

    劉硯之停在一簇牡丹叢邊，紅黑相映，一手扯著風箏線，騰出另一隻手伸向牡丹叢，從花叢中挑了一朵最紅最豔的牡丹，折下來，交給她。“給你，接著。”

    “好美的牡丹，”玉簟秋接過牡丹，眉頭舒展，“已是深秋，牡丹花期已過二月有餘，怎麽還會有這麽美的牡丹花？”

    “祁國的花藝可是鼎鼎有名，反季節花卉而已，對花匠來說隻是小菜一碟。”劉硯之說的輕巧，“把花舉起來，讓朕瞧瞧。”

    玉簟秋舉著花枝，擺了個自己都看不下去的造型。“陛下，臣妾美嗎？”

    “嘖……”劉硯之托腮思索半天，淡淡吐了個字，“俗。”

    “陛下，您的審美有待加強。”玉簟秋剛剛舒展的眉頭轉眼又皺出了三道褶子，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朕不是說你俗，朕是在說牡丹俗。”又是一陣東風起，劉硯之鬆開掐在指間的線，紙鳶越飛越高，穿過軟綿的雲，直衝雲霄。“牡丹花實在是太俗了，像……塗了濃妝的煙花姑娘，不過還是有一個優點的。”

    “別人都說牡丹國色天香，雍容華美，陛下倒好，竟把它比作煙花姑娘。”

    “皇後就不想知道朕認為的牡丹唯一的優點是什麽？”劉硯之抬頭觀察紙鳶的位置，努力裝得雲淡風輕。

    玉簟秋順從地接過輪子，“臣妾剛才就想問這個問題。”

    “把朕的玫瑰仙子襯得更美了。”

    哎呀媽，這小嘴可真甜。“陛下又開始戲弄臣妾了，”玉簟秋嗔道，“臣妾可是會調戲回去的。”

    “朕不調戲妻子，難不成還調戲別人啊？”劉硯之嘟嘴，“調戲回來呀，朕等著你來調戲。”

    玉簟秋拉不下臉，哪怕是麵對自家夫君，也無法作小兒女般的姿態，風情萬種，最多拉拉小手，扯扯衣袖，真是太沒用了。

    實際上……不但已同床共枕，還一起洗了場鴛鴦浴。

    “皇兄，別走神！紙鳶下落了！”劉婉之站在不遠處，焦急提醒道，“這可是臣妹最喜歡的紙鳶，皇兄若是弄壞了，婉之……婉之可是會欺負皇嫂的！”

    劉硯之熟練地收線，紙鳶停止下落，悠悠飄在半空中，才長噓一聲，“本來朕是不想理你這個熊孩子的，雖然不敢欺負到朕頭上，但欺負皇嫂的本領朕還是相信你有的，罷了。”

    “那是個什麽形狀的紙鳶？看起來挺不同的。”紙鳶先前飛的太高，玉簟秋有兩百度的近視，談不上人畜不分，想看清空中的紙鳶還是有些吃力。

    “這是鴛鴦，阿秋來試試嗎？”劉硯之弓下身子，讓玉簟秋為他擦拭額頭的汗珠，一臉幸福。“做紙鳶的疏忽了，鴛鴦得成對，改日讓他再做一對更精致的送你。”

    玉簟秋收了手中帕，接了風箏線。“陛下之前送來秀鸞殿的紙鳶已經夠好看了，臣妾喜靜，窩在殿裏做做女紅倒更讓臣妾開心。”

    “女紅啊……外貿司的禦商前幾日剛從瑤國進了批上好絲線，朕明日就給你捎來。手放鬆，別繃著，別害怕，朕就在你身後。”劉硯之抓著玉簟秋的雙手，手把手教她放紙鳶，“起風了，快，順著風跑起來！”

    玉簟秋迎著東風一路小跑，紙鳶在空中一連翻了好幾個跟頭，線纏著線，糾纏不清。

    “你這是……在舞龍？”劉硯之哭笑不得，“給朕，朕先把線解開，不然紙鳶放不起來。”

    “哎……真丟臉。”玉簟秋悻悻收回手，坦然接受劉婉之鄙夷的小眼神。“臣妾連婉之都不如。”

    “婉之六歲起就跟著朕放紙鳶了，你才剛學多久？能不能學學朕？朕什麽都要，就是不要臉。”

    東風漸漸平息，暖日西移，適宜放紙鳶的時間已過。劉硯之喊話劉婉之，“婉之，該收線了，風停了。”

    劉婉之收了線，“皇兄，紙鳶該還我了吧！”

    “還給你啊！小氣鬼！”劉硯之將剛收回的鴛鴦紙鳶塞給劉婉之，極其不爽。“朕怎麽會有個這樣的妹妹。”

    “哼，我可是皇兄唯一的妹妹！皇兄若是不喜歡我，那就讓三哥和四哥來陪你呀！”劉婉之仔細檢查紙鳶，就差把眼珠子給貼上去。“哎呀，這裏有個褶子！臭皇兄，你能不能輕點收啊！”

    “行，朕明天找你四哥去，不理你了！”

    真。塑料兄妹情。

    不知道為什麽，玉簟秋總覺得自己曾經見過劉敬之，那雙攝人心魄的丹鳳眼，不像是第一次見，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裏見過。

    “陛下，天色漸晚，我們早些走吧，擾了婉太妃娘娘的清淨，臣妾於心不安。”玉簟秋腰酸背痛，甚是想念秀鸞殿柔軟的大床。

    “差不多快到飯點了，皇後晚飯也來升龍殿吃？”劉硯之關懷備至。

    “我拒絕！”

    兩人進了紫雲殿內向婉太妃請辭，婉太妃早已進了裏殿歇下，留流雲一人守在殿內。“太妃已用過晚膳睡下了，陛下和皇後娘娘請自便。”

    “那好，婉之，我走了喲！”玉簟秋摸摸劉婉之的後腦勺，遭到被壓迫人民的強烈反抗。“不準摸我腦袋！母妃說了，越摸越傻！”

    “女子無才便是德，我的小姑子遲早要嫁出去做別人家的人，學那麽多文化，豈不是便宜了那人？”

    “婉之才十二歲，還早著呢！”劉婉之羞紅了臉，“母妃才不會讓我那麽早就嫁出去！”

    “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哥，要立刻告訴你皇兄，你皇兄一定會為你做主的。”玉簟秋說得大大方方，調戲得明目張膽。“皇嫂覺得梅學士家的大公子……”

    “打住！我才不喜歡那個討人厭的家夥呢！他上次弄折了皇兄送我的毛筆，害我哭了好幾天！”劉婉之的頭垂得老低，像隻淡紫色的鴕鳥。“若他下次再來，本公主一定要在他臉上畫個烏龜！”

    玉簟秋滿臉奸笑，好一個老奸巨猾的小姑子，之前在澡堂是怎麽調戲她的，現在可總算輪到被她調戲了，風水輪流轉。“既然長公主討厭他，本宮這就派人去告訴梅學士，讓梅公子在家讀書，不必進宮陪三王爺和四王爺了。”

    “不行！”劉婉之答得幹脆，朝劉硯之瘋狂使眼色。“他是做錯了，但是……但是……”

    “但是得讓他將功補過嘛……做那隻狼毫的狼毛可是朕親手從雪狼身上拔下來的，就這樣被那臭小子折斷了，嘖，朕覺得得……”劉硯之銜接得近乎完美。

    一個挖坑一個填坑。玉簟秋打從心底裏佩服這對塑料兄妹，患難真情，可歌可泣。

    “覺得應該天天讓他進宮，給本公主講講詩經論語什麽的，再不行……講《芙蓉箋》也行啊！”

    “對，婉之這個提議很不錯，朕表示同意。”

    玉簟秋故意蹙眉，繼續刁難道，“梅長公子隻比四王爺小半年，掐指一算，明年四月也該十八歲了，陛下不如提前為他指個婚？臣妾這裏倒是有幾個好人選。”

    “不行！”

    “為何？”

    “包辦婚姻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劉婉之抬起頭，睫毛上亮晶晶的，氤氳著水汽。“皇兄才不會隨意破壞別人的幸福呢！”

    玉簟秋不屑道，“皇嫂和你皇兄的婚姻不也是先皇定下的嗎？現在照樣過的很不錯。再說了，婉之憑何覺得你皇兄為他指的婚就不好呢？”

    “我……我……皇嫂是壞人！我不要和皇嫂玩兒啦！”劉婉之被玉簟秋逼迫得啞口無言，一路跑回偏殿居所，以哭示威。

    劉硯之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二人，滿臉黑線。“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朕看兩個女人就足夠了，還是一大一小買一送一的那種。”

    玉簟秋滿足地伸了個懶腰，“痛快，大仇已報，陛下，我們肥家好不好？”

    “睚眥必報，皇後可真是個小人。”劉硯之朝玉簟秋豎起大拇指，“做得好，朕早就煩透了這丫頭。”

    這哥怕是街邊買紙鳶送的。

    “梅長公子年紀著實是太大了些。”玉簟秋實話實說，“六長公主是先皇唯一的女兒，婚事必須慎重，梅長公子無論如何都不是最佳人選。”

    “你想那麽多做什麽？朕的妹妹還會愁嫁不成？你還是好好操心一下你自己的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玉簟秋與劉硯之並肩走在通往秀鸞殿的宮路上，知道玉簟秋喜靜，劉硯之特地遣散了大部分護駕侍衛，隻留下一左一右兩人跟在身邊。

    “你兄長明日下午就會進宮。”

    “真的？！這麽快？！”玉簟秋興奮到尖叫，“臣妾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著哥哥了，臣妾好開心，好開心！”

    劉硯之抱起懷中歡呼雀躍的嬌俏美人連轉三圈，“你夫君我辦事，你放心。”

    一個人的成長總是無聲的，不著痕跡的，可快可慢，可大可小。半個月前還被玉簟秋輕蔑地喚做狗昏君的男人，似乎本就能夠獨當一麵，撐起屬於玉簟秋世界的小半邊天。

    荒唐的人分兩種。一種是完全荒唐，從裏到外，皆是荒唐，沒有一處是清醒的。另一種是局部荒唐，隻在某一方麵或幾方麵荒唐，這種人還有得救。

    玉簟秋就覺得劉硯之隻是局部荒唐，荒唐的地方遮住了他原本閃耀的光芒。

    他會變好的，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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