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意識，就像是漂浮在海麵之上的泡棉，無法自主的漂流，在冰冷的海水中沉浮，好像要永遠這樣虛無的持續下去。

    布魯斯緊閉著的眼皮顫動了一下，隨後緩緩的睜開。

    他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背脊上傳來的沉重感，仿佛有著千斤重石將他壓在地上，讓他難以動彈。

    這是在哪？塌方，又或是被埋在了地裏？

    使用著感到昏沉的大腦進行思考，布魯斯掙紮了一下，卻沒能如願挪動身體。

    可是...他為什麽沒死？被這股難以言喻的沉重壓力扛在身上，他應該會被碾壓成碎末才對。

    但是這並沒有發生。

    盡管十分難受，連呼吸都很艱難，可他並沒有被壓死，身上各處隱隱傳來的痛感在提醒他，他還活著。

    “克拉克？戴安娜？巴裏...有人能聽到嗎。”

    他想要嚐試呼喊其他人的名字，隻是沙啞的聲音聽上去卻十分沉悶，這似乎是個密封的環境，他有些懷疑，眼下的這種情況，這裏稀薄的氧氣是否還能夠支撐他脫困或者獲救。

    否則的話，他即便不被壓死，也會因為窒息而死。

    ‘克拉克一直一來，都是頂著這樣的重量嗎。’

    無聲的黑暗與寂靜之中，布魯斯盡量放緩了自己略顯雜亂的呼吸，似乎整個人也隨之融入了這個黑暗死寂的環境中。

    他腦海中，不由得回想起了這一路走來的一幕幕事跡。

    以一個普通人之身，來麵對這變化的越發陌生與不認識的世界。

    五年之前，他還僅僅隻是哥譚的義警，他所感到最頭疼與棘手的事情，也不過隻是想著該如何安全拆除企鵝人安置在城市中的恐怖炸彈。

    但這一切，都隨著那場震驚世界的氪星人入侵事件而改變了。

    人類第一次認識到了外星人的存在，但他們帶來的不是和平友好，而是要滅絕人類的大屠殺。

    若非超人的出現，恐怕地球此刻早已經成了新的氪星，人類也早已不複存在了。

    後麵短短的這幾年的時間中，神奇女俠，綠燈，閃電俠等存在相繼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之中。直到這時候他們才有所察覺，原來這個看似普通平凡的世界之中，竟然隱藏著如此之多的不可思議和如同故事傳說中走出來的人物，一時間，他這個原本被視為異類的哥譚黑暗騎士，反倒成了這其中並不怎麽起眼的一個。

    仿佛命運般的輪轉，因為對氪星人瘋狂而不加掩飾的記恨，萊克斯盧瑟（反派boss）的出現與其陰謀，被迫讓這些原本並不相識的特殊存在們走到了一起。起初，他們之間還互相抱有成見，並無任何信任而言。而萊克斯盧瑟的失敗，並沒有能讓罪犯停止，汪達爾薩維奇（反派boss）的出現接過了盧瑟失敗的交接棒，他那蓬勃的野心，造成了一場超能力者之間的混戰，殃及了無數的普通民眾，甚至造成了【冰雕之國】的大事件的出現。這場不下於氪星人軍隊進攻大都市的恐怖襲擊，震驚了北美和整個世界。

    毀滅日...萊克斯盧瑟留下的氪星改造怪物，甚至還差點覆滅了他們所有人，如果不是因為超人最後拚死的反擊加上氪石幫助，恐怕時至今日，這顆星球上的人類也同樣被滅絕了。

    接連湧出來的巨大災難...甚至是足以威脅到整個人類文明災難不斷出現...

    這一切，最終迫使他們真正組合集結起來，從雛形，正式建立起了正義聯盟，一群有誌之士走到了一起，決定共同攜手來麵對地球上不斷升級的這些災難。

    而他們是對的，正義聯盟在不過成立的三年時間中，就迅速趨於成熟，走上正軌，成為了人們眼中能夠守衛文明和地球的先驅。

    看似，地球和人類都將迎來屬於他們的希望和曙光，因為這片土地擁有了自己的守護者。

    但時至今日，布魯斯才明白...他們所守護的，隻有人類。也隻能是人類。

    一切的榮耀和洋溢讚美的話都隻不過是人類的自我良好而已。

    即便是布魯斯他自己，也從來沒有想過，如果這顆星球真的存在自己的意識，並且這是現實的話——那麽地球根本不需要人類，它甚至厭惡人類，對它而言，人類不過是依附在它身上的寄生蟲。它既不是人類的家園，更不可能是人類自以為是，一廂情願認為自己是地球的主宰，是它的主人。

    蓋亞。或許對於這個浩瀚的宇宙而言，是一個獨立無可言喻的偉大存在，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跡，但對人類而言，這卻是一個殘酷的真相。

    剝離去一切的虛妄，人類與蓋亞，其實是矛與盾的對立麵，這意味著，二者是絕對不死不休的敵人。

    人類要發展，就必須對大地，對天空，對這顆星球有所索取，甚至是破壞，而蓋亞，卻絕不可能容忍自己被剝皮抽血，這樣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繼續發生下去。

    短暫的接觸中，布魯斯明白了過來...它並不認為人類作為智慧生命，同樣是一種偉大的奇跡，他沒有任何要將人類視為自己孩子般的看待意思，在它的眼中，無論這些寄生在它身上的‘有害生物’有沒有智慧，都沒有任何區別。

    人類，在無數記載和口中讚美歌頌的家園，到頭來竟然是自己的死敵。

    因為這個宇宙中沒有誰會真的無私奉獻，生命以生存為第一要素，無論是何種形態，何種高貴，這個世界的真理，就是侵占和掠奪。

    人性的盡頭，就是神性。

    這真的是這個宇宙中最大的諷刺。

    “所以，布魯斯·韋恩，你真的覺得自己能做世界的救世主嗎？”

    心中仿佛響起了一個淳厚的男聲。

    “瞧啊，你又把事情搞砸了...哈哈哈哈哈...蝙蝠俠，你是真的天真，簡直讓人感到作嘔。”

    這是彷如小醜的刺耳聲音。

    這類似幻聽般的自我拷問，讓布魯斯在黑暗中陷入良久的沉默。

    “我做不了世界的救世主。”

    直到過了許久之後，在這幽寂的黑暗中，才響起了蝙蝠俠的喃喃低語。

    “但我想要拯救人類。作為人類的一員，無論是麵對什麽樣的敵人，就算是腳下的這片大地，就算是整個宇宙要與人類為敵，我都會為了我的種族，為了我的文明而戰。”

    此刻，他身下所壓著的一塊看上去平平無奇的亞麻布片，開始滲透出微弱的金色光芒。

    “如果整個人類文明，也有自己的意識聚合體，那麽我甘願成為‘人類’的手臂，成為拳頭，成為利劍，為守護自己的身軀...斷筋碎骨！”

    錚——！

    如同某種的光鞘綻放的聲音，布魯斯身下的聖骸布碎片迸發出無窮璀璨的光芒，在一瞬間化作了如同液體般的流光狀物質，徹底融入到了布魯斯的身中。

    熔爐般的熾熱感湧了上來，一股莫名偉力在布魯斯的身體之中轟然爆發，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尊沉睡著的上古神明睜開了眼眸，自我意識仿佛在下一刻陷入了某種空白之中，一聲低吼，布魯斯韋恩渾身肌肉鼓起，猶如海格力斯附體，狂暴的掀開了壓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束縛。

    隨著劇烈的炸裂和碎石滾落的聲響，他將眼前的黑暗徹底打破，頭頂上伴隨著石塊與大量泥土滾落，有些刺目的光明從頂端投射而下，照射到了他渾身已經顯得十分破損的戰甲和披風上。

    仰起頭，黑暗騎士縱身一掠，如同炮彈般撞開了無數阻礙物，重歸大地上光明開闊的地帶。

    微風吹拂而過，他的麵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而頭頂，是藍色的蒼穹與緩緩流轉的白雲。

    他站在腳裸高的青色海洋中，一身破損的戰甲沾染著塵土，雖然看上去十分狼狽，甚至連蝙蝠麵罩都隻剩下了一半，但他的表情卻一如既往的堅毅沉穩。身上的氣息逐漸收斂，布魯斯恍然回神，目光略帶疑惑的扭頭看了一眼。

    他的身後是一個巨大的地洞，翻起來的泥土和碎石塊上還帶著青草的芳香，這顯然就是他剛才的傑作。

    沒想到，自己竟然是被埋在了土中。而他，竟然從這樣的絕境之中逃脫了出來。

    深呼吸了口氣，布魯斯朝著四周打量看去，沒有發現其他人的存在。

    顧不上去想他自己的異常表現，略一思索，布魯斯將自己右手臂上已經破損的不成樣子的護腕摘了下來，扔在了一旁。低頭看著他裸露出來的手臂，布魯斯抬起另一隻左手，在手肘靠下的小臂位置上用力按壓了一下。隱約可見，一道微弱的綠光在他的皮下組織中閃爍了一下，隨後消失不見。

    做完這個動作後，他便在原地站著不動，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過了大約二十秒後，他的麵前突然閃現出了三道人影。

    一道人影上前給了他一個簡單有力的熊抱，隨後放開。

    “我就知道你一定還活著。”

    克拉克像兄弟一般，露出了衷心的笑。

    “...隻有你們幾個？其他人呢？”

    布魯斯顧不上寒暄，他看了一眼出現在這裏的人，超人，閃電俠，還有被閃電俠拉著的康斯坦丁。

    這讓他不禁有些皺眉。

    “...他怎麽也跟著一起？”

    “呃..我隻是順手抓他一起而已。”

    閃電俠表情露出許些尷尬。

    “法師說想他多體驗體驗神速力的感覺。”

    “大家都在瞭望塔。鋼骨正在主控大局，戴安娜受了重傷在接受治療，其他人倒沒什麽大礙，正在待命中。”

    克拉克接過了話，回應道。

    “沒錯，我們剛才還在商量著下一步的對策，突然就發現了你的信號，讓鋼骨立刻計算出空間坐標之後，我們就急忙趕過來了。”

    閃電俠巴裏補充了一句。

    “雖然坐標好像出了一點點偏差，但靠著我和超人的能力，依舊能很快把這附近的所有地區全部搜索一邊。還好終於發現你在這裏。”

    “你沒事吧？”

    “我還好。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被埋在了地裏。話說這是哪，你們剛才又是怎麽逃出來的？”

    布魯斯一陣搖頭。

    “這裏是澳大利亞地帶。順便糾正一下，不是剛才了，我們從封印之地出來，已經過去兩個半小時了。”

    一旁的康斯坦丁開口道。

    “蓋亞他破開了空間，將我們全部打入了空間亂流之中，還好有閃電俠在，帶我們有驚無險的脫離了困境，隻有你一個人不知所蹤。”

    他看了一眼布魯斯身後的大坑，眼神中有些驚異。

    “你真不走運啊蝙蝠俠，竟然被空間亂流傳送到了地層裏...不過，你是跳怎麽出來的？”

    說完，他一臉怪怪的看著麵罩破碎了一半的布魯斯，嘴角略抽搐了下。

    “等等，你的真實樣貌，我沒看錯吧？？大名鼎鼎的蝙蝠俠，竟然會是那個布魯斯韋恩？歐尼謝特...！你知道我最討厭的是什麽嗎，沒錯，就是全球富豪排行榜上的那幾十張常駐麵孔，看到他們的臉就會讓我想起，這世界上的真理，真是窮人永遠都不會對富人有什麽好感。可現在你竟然告訴我布魯斯韋恩是蝙蝠俠...法克，真的是很糟糕的體驗。”

    康斯坦丁看上去似乎很是嫌棄知道了布魯斯的真實身份。

    “好像說的有那麽點道理。”

    閃電俠作為一個老實人，同樣忍不住會愛說老實話。

    “現在貌似不是討論我到底是誰的時候吧。”

    布魯斯麵無表情應對康斯坦丁的吐槽，索性將臉上掛著的半幅麵罩取了下來。

    “這麽說來，我竟然昏過去了快三個小時”

    他露出一絲沉思之色。

    “布魯斯，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克拉克也有些不解，他向著那個大坑洞看了一眼，按照這樣的破壞場景來看，身為普通人的布魯斯韋恩怎麽可能做得出來呢，換成是他的話還差不多。

    “說實話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隻是感覺身體中好像多出來了一股莫名的力量。”

    略垂下頭，布魯斯握了握自己的手掌。從進入那個封印之地開始，他自己遇上的事情，都可以用離奇怪異來形容。

    “...我給你的那塊摩西聖骸布呢？”

    突然，康斯坦丁冷不丁的問道。

    布魯斯微怔了下，摸向腰間，隻有那把血族聖器【屠天使】還完好的保留在他身上。

    “原來如此”

    康斯坦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點頭道。

    “什麽原來如此？”

    巴裏艾倫一臉不明所以的看著兩人。

    “從剛才看到他的一瞬間我就有所察覺了，布魯斯韋恩...算了我還是叫你蝙蝠俠吧，這家夥現在的身上，透露著一股之前並沒有的神聖氣息，雖然微弱，但我仍然能感應到。我想這就是你新力量的來源了。”

    他挪動腳步，圍著布魯斯繞了一圈，就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嘖嘖稱奇。

    “你的意思是。”

    布魯斯等著康斯坦丁的下文。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做到的，但...你不僅僅得到了聖骸布的認可，還獲得了摩西的留在這塊聖骸布上的所有神聖之力，簡單來說，這塊聖骸布與你融合為一了。”

    康斯坦丁的表情顯得認真了起來。

    “你要知道，這並不是普通的布片，聖骸布其實是一種聖人之力在凡間所留下的具象化體現，得到其認可，你可以借用這塊布片上的力量，但聖骸布與你融合，那則說明聖骸布認為你擁有了傳承聖人之力的潛質和表現，這二者的差別可就大了，如果你能收集其所有摩西曾經留在凡間的聖遺物，那麽你就能繼承完整的聖人之力，成為其代行者，甚至成為下一個新聖也不無可能。”

    “你的意思是，蝙蝠俠要成為天使了？”

    巴裏艾倫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聖人和天使是兩種概念，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康斯坦丁翻了個白眼。

    “但毫無疑問，聖人不亞於天使，甚至摩西作為最初代的幾位古聖者之一，其權能還在一些普通天使之上。”

    “總之，這是好事對吧。”

    克拉克插嘴問道，雖然他也沒怎麽聽懂。

    “好事，當然是好事。傳聖這種事情，可以說是億萬中也無一，古往今來都屬於罕有。我得到這塊聖骸布也有好些年頭了，但我雖然能借用它的力量，卻從沒想過能夠得到摩西的傳承。”

    康斯坦丁看待布魯斯的目光中顯然有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蝙蝠俠，不得不說，雖然我們認識時間不長，但你帶給我意外還真是挺多的。”

    “各種意義上。”

    “...我身上的事情就暫時別研究了，當下最重要的事，還是關於蓋亞。”

    布魯斯將話題拉了回來。

    “它現在在哪？”

    此言一出，在場的三人表情都是一僵，隨後緩緩變得有些陰沉。就算平常陽光樂觀的巴裏艾倫，都重重的歎了口氣。

    “現在的情況非常不好...那個占據了死亡射手身體的怪物，正在歐洲掀起巨大的混亂，雖然各國政府都采取了緊急疏散措施，但就在這短短三個小時裏，就已經出現了非常巨大的傷亡現象。”

    巴裏小聲的說道。

    “歐洲各國已經臨時組成了緊急聯合防禦部隊，由各國元首直接統籌安排調遣，正在和那個怪物持續交火中，試圖拖延對方的腳步，但...效果很不理想，情況是完全被一邊倒的壓製。由於傷亡不斷的在擴大，聯合國已經開始投票核彈發射指令，恐怕下一步...”

    眼瞳一縮，布魯斯攥緊了手掌。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

    是我的錯...如果我能早點預料到事態會發生如此局麵的話，我一定會提前中止X特遣隊的自殺行為。

    布魯斯在心中默默想到，張了張嘴，卻並沒有說出來。

    “情況隻會變得越來越糟，如果真的動用了核彈，那情況可能隨時會徹底失控。”

    克拉克緊皺起眉頭，表情顯得十分沉重。

    “核彈隻會激怒蓋亞。”

    康斯坦丁搖了搖頭。

    “就算動用核武器，我也對其效果保持懷疑。而且要知道，蓋亞的本體現在都還沒有解放，目前這個附身的意識體，頂多隻是他的臨時容器罷了。”

    “這是什麽意思？”

    布魯斯問道。

    “剛才康斯坦丁正在和我們商量對策，他說有一些關於這方麵的發現和猜測。”

    克拉克點了點頭。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回瞭望塔。”（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