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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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曠一直將幾個孩子留到巳末。

    準確地說,是他跟杜衍說話直說到了巳末。

    一開始還是他在考校杜衍,後來變成了杜衍向樓曠請教問題。同行的其他三個,嚴家兄弟根本插不進話,江月兒覺得他們的問題又無聊又聽不懂,索性還睡了一小覺。

    後來還是樓管家回房,說了聲“老井的船等在門外”,才使這場談話結束。

    回味著這場談話,杜衍忍不住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這樓大人雖是武官,竟也看過不少書。而且他又是自北關而來,隻這一路風物,就有許多可說之處。總之,與他交談這一回,自己見識也是長進不少。

    “你很喜歡樓叔?”走在前麵的江月兒突然停下來轉向他。

    杜衍又走了兩步,才反應過來:“你在跟我說話?!”

    江月兒繃著小臉,隻是重複了一遍:“你跟我說,是不是?”

    杜衍說實話,他有點受寵若驚了:“他是個好人。”

    江月兒點點頭:“那你喜歡跟他在一起了?” 她一邊問,一雙大眼睛緊緊盯著他,仿佛這個問題對她很重要。

    那種久違的怪異感再次湧上了心頭,杜衍不答反問:“我喜不喜歡和樓叔在一起,為什麽你這麽在乎?”

    江月兒竟有些忐忑,想想這些事早晚他也該知道,定了定心,問道:“你覺得你做樓叔的兒子怎麽樣?”

    杜衍臉刷地沉了下來,聲音奇寒如冰:“你想趕我走?”

    江月兒真心覺得這主意不錯,她先時忍了這樣久沒告訴阿爹阿娘,除了怕再被關起來之外,還怕萬一她說出來後,他沒有了去處,會再次落到先前那樣的境地,才別扭為難了這麽久。

    說到底,她隻是怕杜衍會害到他們家,對他本人,她非但沒有那麽大的意見,反而,當她做出那個決定後,心裏其實還難過了好些天。

    顧大壞蛋……呃,阿敬他性子又好,又肯幫她做針線,還肯陪她玩,她從來沒遇到過一個對她那樣耐心的男娃,她怎麽可能舍得攆他走?

    江月兒趕忙道:“不是,我不是想趕你走。”

    “那你想幹嘛?”杜衍一雙黑眼緊緊盯著他,裏麵像掀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黑浪。

    “我,我——”江月兒為難極了:她答應過阿爹阿娘,不能說的!

    杜衍重重地噴出一口氣,頭也不回地邁出了嚴家大門。

    江月兒急忙追上去解釋道:“阿敬,你別生氣呀,我真的不是想趕你走。你給樓叔當兒子了,我們也能在一處玩,當好——”

    杜衍一腳踹向拴船樁的鐵鏈子!

    鐵鏈子“嘩啦”打在地上,激起大片灰塵,江月兒噤若寒蟬。

    白婆迎上來直跌足:“哎喲,祖宗們,這又是怎麽了?”

    江家人很快就體會到了惹月丫兒生氣和惹衍哥兒生氣有什麽不同。

    江月兒生了氣也是小孩子似的胡鬧,大人們苦惱的同時,笑話兩句,看看熱鬧,也算種別樣的樂趣。

    但杜衍若是生氣了,他……他倒也不是“我不高興,大家都別想痛快”的性子,隻不過,他抿著嘴,視線不與眾人交接,便是吃飯喝水都透著股“閑人勿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近”的氣勢,無論如何也無法使人忽視。

    甚至是看他沉默著埋頭扒飯的樣子都替他難受,覺得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家兩個大人自然也要問問情況,可杜衍的嘴比江月兒還緊,可想而知,他們還是什麽都沒打聽出來。

    白婆早在回家時就說了,杜衍是跟江月兒吵架時發的脾氣。

    想到他平時的好性子,眾人看江月兒時,不覺帶上了兩分譴責。

    平常歡笑聲不斷的江家小院裏,氣氛也無端緊張了許多。

    尤其吃完飯兩人在書房獨自學習時,江月兒連呼吸都不敢放重一點,她一整個下午無心做針線,都在小心翼翼地觀察杜衍的臉色……忽然感覺到自己現在的情形同前些日子的阿敬,似乎倒了個個兒……

    說來阿敬其實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最多就在自己試圖跟他解釋時當耳旁風,實在不耐煩聽了再把阿青叫進來,讓阿青監督自己做針線罷了。

    江月兒敏銳地意識到,阿敬明明跟平常一樣,平靜地站在窗前練了一下午的字,除了最開始的憤怒,他甚至連呼吸的節奏都沒變,但還是有些不一樣了,仿佛有什麽東西似乎在這個身形單薄的男孩子身體裏生長著,醞釀著,改變著……

    晚上躺在床上,江月兒不安地翻了好幾個身,終於決定把這件事擱置一段時間再說。

    但還沒等她找到時間同阿敬再好好說一次話,就被阿敬搶先敲了一悶棍。

    因為阿敬的反常,江月兒這兩天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因此,他一在嚴家消失超過一炷香時間,她立刻就不安了:“嚴二哥,阿敬去都去茅房好久了,你跟我一道去看看吧。”

    嚴小二是個挺好哄的家夥,江月兒一聲“嚴二哥”就哄得他頂著大太陽走出去,還撇嘴道:“去茅房怎麽了?你難道以為他去個茅房就會丟嗎?”

    然而,片刻之後,嚴小二驚慌失措地跑了回來:“茅房裏沒人,阿敬不見了!”

    今天陪兩個孩子到嚴家的人是阿青,她大吃一驚:“衍小郎不見了?這是怎麽回事?!”

    幾天來隱隱壓住的不安立刻落到了實處,江月兒當即跳起來:“不好了!阿敬他跑了!”

    嚴大郎一把拉住她:“急什麽,你們家對他這麽好,他沒事跑什麽跑?說不定阿敬偷偷躲在宅子哪玩呢?”

    他的話很有說服力,嚴家的仆人們聽著嚴大郎的話,當即轉了方向:“大少爺,您覺得杜少爺可能會在哪?”

    可江月兒幹了什麽事她心裏有數,而且,她就是有一種預感,杜衍這幾天不聲不響的,一定是在計劃這件事!他連到了人販子手裏都敢跑,何況是他們家?!

    江月兒急得說不清話,幹脆掙開嚴大郎的手向門口跑去:“我就是知道!”

    嚴大郎一下沒攔住,隻好在後頭高聲叫:“撥幾個人跟著江小姐,其他人隨我來!”

    江月兒一口氣跑到碼頭,然而碼頭上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她抹了把汗,聽阿青慶幸地笑:“這裏沒船,月姐兒,這回放心吧,衍小郎肯定沒走呢。咱——哎!你還跑什麽呀!”

    江月兒沿著河沿,追著數米外那艘小舟:別看船板上隻有一個艄公,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知道,船艙裏一定坐著阿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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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 “阿敬!停下來!”眼看那船越開越遠,轉個角就要消失在河道的這一頭,江月兒實在跑不動,急得哭得了起來。

    她的身邊,一個領頭的護衛對身邊人使個眼色追了上去。

    江月兒卻傷心得沒空注意身邊人的動靜,她嗚嗚哭泣著對那遠去的渡船道歉:“阿敬,我錯了,你別走!別走呀!”

    阿青手足無措:“月姐兒,你別太著急,衍小郎不是隨隨便便一走了之的人。你……”

    她現在是真的後悔,盡管她說不清她在後悔什麽。可是,她就是曉得,若是阿敬這一次一去不回頭,她恐怕真的會內疚一輩子!

    她還太小,不懂一輩子的意思,可現在,她真切地感受到了看著渡船遠去時,那樣深切的恐懼與後悔,仿佛隻有用一輩子才可以遺忘。

    江月兒閉上眼,難受得快要喘不過氣。

    “為什麽要來追我?我走了?不是正合你意嗎?”熟悉的聲音在耳釁響起。

    卻是阿青手上挽著個小包袱,正站在她麵前。

    “衍小郎,你真在那船上?你為什麽要走啊?”阿青後知後覺地叫了出來。

    “我想吃酥油泡螺,姐姐罵我貪吃鬼。”杜衍這樣說道。

    阿青向來是個不過腦子的,他一說就信了,嗬嗬一笑:“不就是酥油泡螺嗎?也值當你偷偷跑,”她望望街對麵,跟領頭的護衛囑咐一聲,道:“你們在這等著,我去給你們買些來吃。”

    江月兒委屈道:“我什麽時——”

    冷不丁杜衍湊近她:“你不是想我走嗎?我走了不是很趁你意?”

    江月兒拖著哭腔抱住他:“我真不是要趕你走!你不許跑。”

    “我有爹有娘,反正我不給別人做兒子。”他冷冷道。

    “不做了不做了。”江月兒被嚇得不輕,可不敢再隨便刺激他了。

    頓了頓,他又道:“你也是自討苦吃,這樣討厭我,為什麽不放我走?”

    江月兒有苦說不出:“我,我真的不討——”

    “那是為什麽?”

    她咬了咬嘴唇,心中天人交戰。

    杜衍的聲音又冷了:“不說算了。我回去就跟阿叔說,讓他把我送到善養堂去也好,省得你見了我煩。”

    善養堂?阿敬就是從那被阿爹抱回來的!

    在江月兒心裏,善養堂是除了人販子那第二可怕的地方。她將杜衍又抓緊了些:“不行!你不能去那!”

    杜衍隻道:“你說了不算。”將她用力扒下來,並站遠了些。

    江月兒呆呆看著自己空空的手,著急道:“你可以在我家多住些時間——”

    杜衍冷笑一聲:“誰稀罕!”將小包袱往肩上一甩,轉頭又朝碼頭走去。

    幾個站得稍遠的護衛麵麵相覷,看江月兒跌跌撞撞地跑過去,不知在男娃耳邊說了句什麽,他猛地就站住了,嘴巴張得足能塞進去雞蛋。

    “你沒發燒吧?”他喃喃著,伸手往江月兒額頭搭了一下。

    他會害了江家人?這絕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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