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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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塗山君悶聲遊了一陣,忍不住小聲問道:“大佬……您看,我這次的表現,還可以吧?”

    “嗯?”

    正在試圖醞釀“思鄉之情”的南冥,聞言奇怪地掃了它一眼,“是誰給你的信心?”

    “……”

    “也罷,看在你還算賣力的份兒上。”

    南冥知道它也是盡力了,雖然效果不盡人意,還是可以鼓勵一下的。

    他在腹中世界裏尋摸一番,掏出一個漆黑的木盒。盒蓋打開,一股塵封多年的陰風嗚咽著逸散,露出裏麵散亂的小玩意兒。

    有打磨得晶亮圓滑的眼珠子、縈繞著怨氣的森白指骨、用魂火照明的骷髏頭燈籠、包裹在琥珀晶體中的血滴、裝著小人兒的木塞玻璃瓶……

    隨便一件丟出去,都是能禍害一洲的大詭異。

    南冥從中隨意揀了一件丟給塗山君,後者如獲至寶般接過,將之小心翼翼地埋在自己的身體裏。

    隨後又戀戀不舍地往盒子裏看了一眼,裏麵的每一件它都想要……這些沉澱著無數紀元氣息的古老藏品,是包括魘在內的超脫者之間,最珍貴走俏的交易品,同時也是地位和財富的象征。

    讓它垂涎不已。

    而對於南冥來說,這些不過是年輕時興起收集的玩具,除了偶爾翻出來緬懷一下過往的童真時光,就再也沒什麽用了。

    塗山君收了賞賜,心情歡快之下,在江水中打了個滾,引起一陣波濤洶湧。

    旋即它又討好道:“謝謝大佬。大佬您還有什麽事嗎?沒事的話,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先等等。”

    南冥叫住了它。

    接著他的胸腹裂開,掉出一本厚厚的線封書來。塗山君害怕又忍不住好奇地瞥了一眼,封頁的書名是《食魘圖錄》。

    它頓時僵住了。

    “別緊張。這隻是一本物種研究圖鑒。”

    南冥隨口解釋了一句。

    然後翻開新的一頁,指尖抹血在空白上塗動,不時抬頭看看,修修改改,很快臨摹出一幅栩栩如生的黑蛇畫像。

    再接著,他在後麵加上極小的批注:性甘,味甜,入口有鬆化之感,異香濃鬱……

    塗山君悄悄地探視過來,想窺見他在寫些什麽。

    但南冥馬上把書一合,吞進了胸腹。

    “好了,你去吧。有事我會再找你的。”他打發道。

    雖然挺想把這味道不錯的家夥留下來作頓午飯,可他也懂得不能竭澤而漁的道理,要是見一個吃一個,恐怕很快就再也沒有小家夥肯陪自己玩兒了。

    反正隻要真名在手,它就逃不出自己的掌心,就當暫且放養著吧。

    放走了塗山君,南冥一身濕漉漉地爬上岸,往江邊一個有著炊煙的小漁村行去。

    當他走到近處時,發現那並不是什麽炊煙,卻是火燒屍體的濃煙,焦臭中夾雜著絲絲燒烤的肉香味兒。

    一夥盜匪襲擊了這個漁村,房屋正在熊熊火光中嗶啵燃燒。

    活著的村民都被趕到了空地上,供盜匪們屠殺淫樂,糧食和財物被一筐筐抬上車馬,連小孩子也被綁走,像貨物一樣關在籠子裏。

    哭喊聲,怒罵聲,興奮的大笑聲,還有馬匹受驚的長嘶聲……

    在這天高雲闊的江岸邊,傳不了多遠就被風吹散。

    當一切安靜下來時,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

    南冥本想問個路,既然村民都死了,問這些盜匪也一樣。

    隻是他還沒走上去,就見一群盜匪騎著馬舞著大刀,氣勢洶洶地衝了過來,嘴裏還吼著一些他聽不懂的方言。

    ——想來應該是在歡迎自己吧?

    真是熱情好客。

    他便臉帶微笑,張開雙臂,像擁抱一樣迎了上去。

    黑紅色的血絲從他手上延伸而出,瞬間結成一張鋪天蓋地的網,將整個漁村包裹成一個蠕動的巨繭。

    隨著一聲“哧”的輕響,一切都不約而同地歸於寂靜。

    南冥的雙手恢複光潔修長的樣子,揮一揮衣袖,轉身向著一個方向而去。身後留下一個巨大而圓滑的深坑,像是將大地挖空的一個碗。

    一刻鍾後。

    幾名穿著天青鶴紋羽衣的修士破空而至,站在空中凝望著這個大坑。他們臉上戴著冷峻的銀白色麵具,雙眼都被遮蓋,不露出一絲表情。

    有人拿出書冊記錄,寫完後撕下一頁,那頁紙便化鶴飛去。

    有人祭出鏡狀的法器,對著地麵一掃,周圍的場景全然被攬入鏡中,形成一段如身臨其境般的逼真影像。

    還有人落到大坑邊緣,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粒細微的土壤,似乎在尋找什麽蛛絲馬跡……

    這些人,是天機閣的追風使。

    像風一樣無處不在,又像風一樣無形無跡。

    追風使在天機閣中負責信息的收集和傳遞。每當他們的身影出現,便是說明,此處發生了非同一般的事情。

    羽衣修士們勘查完畢後,將消息巨細無遺地傳遞回去。

    然後禦風而起,循著南冥離開的足跡,一路隱蔽地奔赴南方。

    南冥並未發現這些身後遠遠吊著的小蟲子,或許發現了,也不會在意。

    他已深入大山中,在茂葉深林和蟲獸環伺中跋涉而行。在前進的方向上,還有綿延上千裏的重重大山,層巒疊嶂,高低起伏。

    從盜匪的記憶中知道,這是往烏城去最近的方向。

    本來是有一條彎彎繞繞的大路,但他覺得直線最短,便是遇山穿山,遇水泅水,遇見不長眼的人獸攔路,那就晚上加餐。

    繞路?不存在的。

    十日後,一身黑衫的劍客從深山走出,跟上了一隊運貨的行商。

    他的衣衫滿載風塵,背負的鐵劍鏽跡斑駁,一副潦倒落魄之相。

    然而身姿矯健,足下生風,略微黝黑了一點的俊秀臉龐上少了稚氣,更添英武,引得商隊中的女眷眉目流轉,顧盼連連。

    這是一支前往幽城的行商,販賣些常見的藥草。因為並不值錢,隨行的都是凡人,沒有修行者。

    看起來隻是普通的商隊。

    因為距離幽城還有一段距離,當夜他們就在野外紮營,露天席地而寐。到了深夜時分,睡得正酣的南冥忽然感到脖子一癢,似乎有蟲子爬了上來。

    他打著嗬欠,隨手把它彈飛,打算翻個身繼續睡。

    隻是這時,耳邊傳來“啪”的一聲,仿佛番茄摔碎在地上的聲音。緊接著,整個營地如同沸騰了一般,尖叫聲突破天際。

    “啊——”

    這下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南冥揉著睡眼坐起,發現自己正被許多人圍在中間,有些是白天見過的商隊的人,有些是陌生的麵孔。

    他們手上都拿著刀槍劍斧,陰沉的臉色還未褪去,便換成了驚愕。

    鼻尖嗅到一絲新鮮的血腥氣,南冥茫然望去,看見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具屍體……準確地來說,是黏著一灘屍體。

    筋斷骨折,血肉成泥,基本辨不清人樣。

    地上還滾落著一把刀。

    刀刃翻卷,像是被巨力撞擊而扭曲,形成一個詭異的形狀。

    “……”

    南冥有些心虛地抽了抽手,旋即,又滿臉遺憾地歎了口氣。

    再次抬頭望向周圍的人,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不過,有人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嗎?”

    “你們……為什麽要殺我。”

    死一樣的沉默。

    圍攏著的人們漸漸後退,後退,退到一定距離後,突然拔腿就跑。

    可是……

    “哧!”

    一根黑夜中幾乎看不清的血絲,瞬間劃破虛空,刺穿跑得最快那人的胸膛。

    “都回來,回答我的問題。”

    然而沒有人回頭。

    所有人像是瘋了一樣四散逃竄,幾息間就全部沒入黑暗中,隻剩下在原地的一些老幼和女眷,滿臉驚恐地瑟瑟發抖。

    南冥的目光落在她們身上,後者立刻跪地求饒:“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我、我們隻是被那些人雇來的,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風中飄來一絲腥臊的味兒,有人竟是被嚇得失禁了。

    南冥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擠出一滴鮮紅的血珠,輕描淡寫地一彈,血珠飛落在腳下。

    沙沙沙沙……

    猶如萬千螞蟻啃噬的聲音,又如流沙一瀉千裏,隻見血珠落地之處瞬間化塵,並呈波浪狀向四周席卷而去,整個山丘開始融化,像烈陽烘烤下的冰霜。

    那些逃跑的人一邊跑,一邊驚恐地往後看。

    無論如何發足狂奔,那席卷的恐怖依然追上了他們,把他們融化在尖叫或哭喊中,灑在地上形成一層薄薄的灰。

    終於,最後一個人也快要被追上。

    那是一個壯碩的青年武者,本是鐵骨錚錚的男兒,此刻卻嚇得痛哭流涕,連滾帶爬地拚命奔逃,隻恨爹媽沒多生兩條腿。

    四周的慘叫都寂靜下來,意識到隻剩下自己的青年忍不住回頭看,卻發現那融化的邊緣已到了自己腳邊……

    “啊啊啊啊!!”

    他竭斯底裏地嚎叫著,更加發狠地狂奔,然而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人。

    那個詭異無比,與情報所述全然不符的男人。

    “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什麽都說!什麽都告訴你……”

    他徹底地崩潰了。

    但是,南冥已經懶得聽他絮絮叨叨,直接一指戳進他的腦殼裏,將記憶連同靈魂一起吸吮幹淨。

    然後臉上就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竟然,有人在懸賞我?!”

    而且金額還不低,足足五十萬靈元。換算成凡人使用的銀元通寶,就是上千萬之巨,普通城池一年的賦稅收入也不過如此。

    他的眼睛微微一眯,有一點點興奮起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