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邃，於心在龍清嫣的房前被守夜的護衛們攔下。

    “不知道夫人已經歇息了嗎？滾滾滾！有什麽事情明天說。”護衛低聲催趕。

    “……”於心未做過多糾纏，不多說話，徑直走到龍清嫣院子裏的花架旁，猛力一推。

    “嘩啦--”花盆盡數傾倒撞地，發出了極大的聲響。

    “喂！你好大膽子！”護衛嚇了一跳，緊緊揪起於心的胳膊。

    睡在正房裏的人已然被響動驚醒，在房內掌起明燈。

    於心滿臉不屑地笑了笑，一邊抵抗著護衛的拖拽，一邊扯著脖子對房內大聲喊道：“事有緊急，夫人不想聽聽關於齊珞小姐的問題嘛？”

    她並沒有與護衛糾纏多久。很快，龍清嫣就敞開了房門，沒做打扮，麵容淡素，麵無表情地探看著她。

    周圍針落有聲，閑雜人等都被龍清嫣攆去了遠離正房的地方。現在，這裏隻剩下於心與她“主仆”二人。

    於心緊緊鎖著龍清嫣的眉眼，主動開口道：“夫人，諸多日子以來，圍繞著咱們王府女眷的謠言，我終於查到真相了。”

    “哦？”龍清嫣並無恐慌也並無歡喜。

    “夫人一定記得魯樹這個人吧？”

    “是個管帳的夥計。”龍清嫣心中波瀾不興道。卻故作驚訝地蹙眉道，“咦？難道是他對外亂說了什麽？”

    若是如此，正合她意。

    於心認真逡巡著龍清嫣的每一出表情，似乎想找到這個女人的軟肋。

    看了又看，不得不佩服道：“嗬嗬，夫人這反應真是逼真，若是我事先沒有查明，倒真叫夫人騙了去。”

    “你什麽意思？”龍清嫣嘴角一僵。

    於心不多廢話，將陸紳所寫的供詞遞給了龍清嫣：“這是魯樹的供詞。”

    陸紳給出的這份供詞，內容重點並不在王明珞身上，而是聚焦在王齊珞的身上。

    供詞裏說，王齊珞才是被暴民玷汙的人。但是龍清嫣害怕自己的女兒受到影響，便指示魯樹移花接木，散播針對王明珞的謠言，以此轉移益州城內百姓們的焦點。

    “一派胡言！”龍清嫣還未讀完供詞，已是觸怒萬分。她的麵上終於有了不一樣的情緒，指著於心道，“你以為就憑這種單方麵的供詞，就能把罪名強加給我？”

    “夫人提的好問題，”於心拍了拍手，站在龍清嫣麵前，微微歪頭，故意問道，“若是大小姐自身清白，這件事兒自然是魯樹杜撰的。可如今，齊珞小姐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麽？”

    “！”龍清嫣麵色微恫，表情有片刻的猙獰。

    於心了然一笑：“奇怪麽？夫人心裏一定在想，我是怎麽知道的？”

    “……”

    “也對，夫人一定不會知道剛剛發生過什麽事情，”於心後退了半步，為她解釋道，“就在剛才，在後花園裏，我無意間瞧見來府中做客的劉家少爺。您猜他跟誰在一起？兩個人又說了些什麽呢？”

    於心的問題直接而放肆。

    龍清嫣氣得瑟瑟發抖，青筋暴起。

    這個豬腦子的女兒呀！大好計劃全都敗在她身上了！！！

    於心見著龍清嫣沉默不言，一聲感慨：“夫人，我真佩服你的精打細算！謠言一出，劉王兩家原本金石之堅的婚約變得有機可乘。無論你是計劃著親上加親的好彩頭，還是計劃著讓王齊珞生下劉家的長子。對你來說都不虧呢。”

    隻是究竟要怎樣的仇恨，才能讓龍清嫣如此厭惡王明珞，非要奪過王明珞該擁有的一切？

    於心想不明白。

    “嗬。”龍清嫣不再遮掩，她冷笑連連，嘴角伴有惡意，“是我忘了，你一直是個機靈的。既然你這麽機靈，有沒有想過今夜我為何會同意與你相見？”

    夜半驚擾主子，即是觸動了家規。家規可輕可重，區區一個奴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龍清嫣不覺得劉於心可以興得起風浪！

    於心麵無懼意，對龍清嫣搖了搖食指：“夫人是想殺我滅口嗎？畢竟我是個‘奴才’呢。”

    “……”

    “我奉勸夫人最好不要這麽做喲！”於心又拿出證詞，在龍清嫣麵前晃了晃，“這份供詞隻是份拓本。真正的證據我已交到府外一位朋友的手裏。每隔幾天，我會與他聯係一次。隻要我平安，這件事情不會有旁人知道。但若我中斷了聯係，那麽這份證詞，他會保證以最快的速度傳遍整個益州城！一天？半天？還是一個時辰內……夫人大可想一想。”

    “……你要怎樣？”龍清嫣服軟，她真是小瞧了眼前的小丫頭。

    於心對虛晃的過招毫無興致，準備直截了當道：“既然齊珞小姐珠胎暗結，夫人為何要委屈親生女？不如……”

    未等她談及條件，方才阻礙她進門的護衛不顧禁令猛地撞開了屋門。

    “夫人！”隨護衛一同破門而入的，是一個渾身是血的丫鬟。

    她撲倒在龍清嫣麵前，扯著龍清嫣的裙角道：“夫人，大小姐的血止不住了！大小姐的血止不住了！”

    “！”於心睜圓了眼，這個丫鬟她眼熟得很，正是被陸紳藏字條在青橘裏的那位。

    龍清嫣驚聞事故，眼皮直跳。再不顧與劉於心的對話，甩開眾人疾奔。

    一踏進齊珞的閨房，她就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丫鬟們亂作一團，手足無措。眼前的景象簡直讓人毛孔聳立。

    於心同樣嚇得僵住了身體。

    死亡，原來離她如此之近。

    王齊珞形如枯槁，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下|身的血水沁濕了棉被，垂在床下滴落成小攤。

    “……”龍清嫣獨自走上前去，鞋履踩在血水上渾然未知。

    十三年前，她也曾見過如此情形。

    “今天，小姐吃了什麽東西？” 坐在王齊珞的身旁，龍清嫣輕聲問。

    “小姐隻是喝了碗湯藥，吃了幾枚青橘，再就是照舊的飯食而已。”丫鬟嚇得哭了出來。

    果然啊……府上水果的采買一向經由馮喜負責。青橘，庫房裏怎會無端多出這種隻有孕婦才會吃的水果？

    龍清嫣心下凜然。

    看來馮喜一直留著毒|藥配方，那種專門用在孕婦身上引起血崩的藥。十三年人世變幻，如今，誤服者由射蘭變成了她的女兒。

    於是龍清嫣不再發言，為王齊珞擦著額角的冷汗。透過王齊珞的五官，她再度回想起遙遠的記憶。

    記憶中噩夢一般的五官，仿佛與王齊珞重疊在一起，是同樣再無生機的一張臉。

    ——射蘭，這就是你的報複麽？

    龍清嫣低下頭，輕吻王齊珞的鬢角。

    王齊珞回光返照，她看到母親坐在身邊，僅有的意識恢複了少許。疼痛，無措，以及對死亡的恐懼，讓她垂死掙紮著開口。

    “娘，這與我們說好的不一樣！

    “娘，你騙我，我恨你！

    “娘，我好痛。

    “娘，我冷。

    “娘……”

    她的聲音越微越弱，幾不可聞，直至昏死過去。

    “夫人，奴婢們已經去請了大夫來，馬上就會趕到門口！”有丫鬟跑過來嚷道。

    於心擔憂地看了看這番場景，王齊珞如此大的失血量，即便是賽華佗來恐怕也無濟於事。

    龍清嫣當然也是知道的，她神色悵然，轉頭吩咐下屬：“你們都出去，不要打擾她。”

    於心隻好隨眾人一同攆了門去。

    在關上房門的一刻，她發現龍清嫣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看。眼裏空無一物，那是心底的什麽東西已經舍去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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