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門外人的話，陸紳強迫自己鎮靜，使用商量的口吻道：“放我出去吧，你們該知道的，越是把我護在這裏，山大人越是凶險。”

    陸紳跳崖後，山大人很快找到了躲在崖壁上的他。他欲與山大人籌謀下一步，誰知山大人突然繞到背後將他擊暈在地。

    待陸紳再次醒過來，他就發現自己被關在此地，被藏了整整一個月！而這一個月間，山大人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麵前。

    縱使看守的下屬們口風嚴謹，陸紳依然能夠料想到山大人的遭遇與處境。

    他數次提及用自己換回山大人的決策，可是這些下屬卻對他說，除非他放棄解救山大人的念頭，否則，絕不會把他放出來。

    ——放棄山大人……這怎麽可以！？

    陸紳抓著頭發，控製不住內心的焦躁，又一次向門板踢了過去。

    這時，沉靜的門外傳來一句久違的問候。

    “少莊主，不……陸紳，是我。”

    “！”山曉！？

    陸紳倉惶後退，不可置信地跌坐在牆角。

    為什麽，為什麽山曉提前回來了？

    按照他與山大人原定的計劃，山曉該是呆在安安全全的藥穀深處，直到他們徹底鬥敗刑潤知的勢力後才會平安歸來。

    除非……

    陸紳恍若夢醒，自歎自問：“這是山大人的意思，對不對？”

    原來山大人根本就沒打算讓兒子遠離紛爭。送山曉出去，隻不過是為了能在發生意外時有援兵照應他罷了。

    陸紳頹然而笑，蓋住溫紅的眼睛。

    瞧！

    連山大人都留有失敗的後手準備，可他卻狂妄桀驁，魯莽行事，白白送葬了追隨他的人的性命。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聽著門鎖好不容易被開啟的聲音，陸紳失去了衝出去的勇氣。

    山曉獨自走進屋中。

    映入他眼簾的少年再不負俊秀俊朗的氣質。身形消瘦，麵如黃蠟，如同自我懲罰一般。

    “山曉，送我回山莊吧。這樣，或許能換回你的父親。”陸紳乞求著。手掌仍然覆蓋著眼睛，無顏愧對來著，不敢與山曉進行對視。

    不僅失去了勇氣，失去了睿氣，更失去了誌氣……

    這還是山曉認識的陸紳嘛？

    不是！

    一股怒火直衝天際，山曉立刻轉移到陸紳身前，揪著陸紳的衣領將他生生提起，大吼道：“你有什麽資格說這些喪氣話？”

    山曉狠狠揍出一拳，打向陸紳小|腹。

    “這一拳，是為了我！”

    又是一拳，比剛才還要用上幾分力氣。

    “這一拳，是為了我父親！”

    最後一拳，將陸紳打得趴倒在地。

    “這一拳，是為了大家！”

    三拳重重落定，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陸紳被打得嘔出胃水。

    山曉憤怒地望著地上這一攤狼狽的身影，充滿失望道：“知道他們為什麽不放你出去麽？因為他們追隨的陸少莊主，不是個懦夫！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這副窩囊廢的樣子！你憑什麽換回我父親？你配嗎？”

    “……”劇痛讓陸紳嘔吐不止，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山曉蹲下，揪住陸紳的頭發，強迫他抬起頭，望向自己的眼：“陸紳，想想你當初是怎麽說服我！怎麽說服我父親去追隨你的！當年的壯誌豪言，難道你都忘記了？”

    山曉的眼中是無比沉毅的星芒，思緒流轉，回歸五年前的京城。

    那時候，他剛剛隨父親一起救下四處逃竄的陸紳。

    山大人站在陸紳身旁，用劍指著陸紳的鼻尖問：“你說的方案風險這麽大，我為何要幫你？”

    少年人沒有懼縮，坦然承接山大人巡視的目光，冷靜回道：“暗殺，挑撥，璿璣山莊絕不可被這種勢力掌握。我希望你們能夠同我一起改變這所山莊！讓它真正配得上墨客們的欽讚，成為天下英流齊聚之所！”

    陸紳如是說道，滿身的髒汙無法掩飾澄澈的光華。

    那一刻始，山曉有了欣然追隨的堅定。即使是在五年後的今日，他也依然不悔自己的決定。

    他依然，相信陸紳。

    “……”陸紳掌心捉了一把地上的浮土，一寸，又一寸地將之鬆開。

    而後撐著地麵，緩緩直起上身。不再躲閃山曉的眼睛，深深凝視這份執著。

    是的。

    他怎麽能夠忘記如此重要的初衷呢？

    “山曉，‘我希望你同我一起改變這所山莊，讓它配得上墨客的欽讚，成為天下英流齊聚之所。’”

    陸紳重複著五年前的信念，麵孔已不再迷茫。

    自己在做的事情，自己要做的事情。一切都沒有錯，他沒有做錯！

    頹然的少年重新振作起來，沉聲發令道：“山曉，將現存的人手聚來此處！咱們商議一下後續怎麽辦。”

    “是。”山曉十分欣慰，他熟悉的陸紳終於回來了。

    山曉靠上前去，搭一把手將陸紳拽坐到椅子上，隨後轉身跨步出門。

    在他即將踏出玄關的當口，陸紳的歉意自後方傳來。

    “山曉，抱歉。一個月了，以邢潤知的手段，山大人恐怕凶多吉少。”陸紳聲音有愧，又不得不點明這個事實。

    山曉沉默良久，肩膀控製不住地輕聳：“……父親能夠見到你重新振作，會十分欣慰的。”

    他的說法非常堅定，背影卻賣出了真實的情緒。

    ——是在哭。

    陸紳揉著微疼的腹部，不願挑明。

    ***

    剛剛還禁閉的小屋很快變成了會議所。

    陸紳麵前擺放的益州地圖上，標記著原本屬於他的各處據點。隻是如今，在刑潤知其疾如風的動作下，已盡數被偷襲失守。幸存的少數下屬隱蔽在此，等待陸紳的下一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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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紳環視眾人，心中酸麻不已。這些下屬原本有機會與他撇清關係，但是為了他，這些人不惜冒著被發現的風險駐守此處，放棄了離開的機會。

    他耽誤了他們這麽久。日後，他誓必永不辜負！

    “諸位，抱歉。”陸紳態度誠懇，“我接下來的指令並不偉岸。我們要離開益州，暫時躲避。不可戀戰，一切從長計議。”

    話音落，在場沒有任何一人露出失望或是指責的表情。有的隻是對陸紳的信任，全心全意的支持，以及堅定不移的傲骨。

    隻要人在，失去的據點就還有奪回來的希望。

    陸紳望著下屬們同樣誠摯的眼睛，心中湧出一團火焰。他挺直胸膛，鄭重又道：“璿璣山莊陸運情報發達，若想離開益州，定不能走官道，還有一些熟知的便道也可能被人監視著。我們的首選，是一些廢棄幽僻的山間道。這些道路人煙稀疏，又有山林加以掩飾。即使遇襲，也可以保證多數人逃生。”

    眾人點頭。

    “但是這樣的山路也有幾條，少莊主想選擇哪條進行突破？”山曉問。

    陸紳稍加斟酌，食指點著地圖上標注的一座益州外郊的小山，說：“我們從這裏走。”

    如果王蒙正在此的話，他可能會驚訝的大叫。因為這座山，正是當年他遇到射蘭的地方。

    “這兒？”山曉微怔。

    若不是陸紳提及，他都要忘了地圖上還存在這麽一條路。

    “果然夠偏僻！”他感慨著。

    陸紳淡淡一笑：“太宗時期，這條山道的盡頭連著通往京城的便路，後來沒落，再無人問津。”

    至於為何會沒落嘛……

    閑時，陸紳曾翻閱璿璣山莊的陳年卷宗。偶然找到過一份遺漏在縫隙裏的軼事。上麵記載的內容，正是關於這條山道旁開設的一所黑窯館。

    按照卷宗所言，至道年初，這所黑窯館突然從山中消失。屋宇被燒，裏麵的人也全都不見了。

    究竟是何人剿毀了它？速度如此迅疾！

    璿璣山莊曾於暗中尋找線索，卻不知緣何因由，在某一天突然停止了所有調查，將卷宗全部封存起來。

    陸紳十分好奇，私下追問過父親。但陸放卻對他說：若是繼續追查下去璿璣山莊必有大禍，叮囑他休要再提此事。

    在巴蜀的地界上居然有如此龐大的勢力迫使璿璣山莊放棄真相！？

    這一點著實令陸紳驚奇，因而將黑窯館的位置牢記於心。

    “少莊主準備何時動身？”一位下屬問。

    “算算時間，馬上就要到歲末了？除夕那日是官兵守衛最鬆懈的時候，我們便於那日啟程吧。”陸紳如是回答，看著地圖上璿璣山莊的標注位置，眼眸剛毅頑強。

    ——刑潤知，我會與你再次較量的。

    無論等多久！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最喜歡寫有男主角的章節，他會帶動整個故事的積極性。

    而且，很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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