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左右，夢洛才起身用完早膳，和即便知道了湖州戰況安好也靜不下來的幾位大人去往湖洲城。待他們到達時，湖洲城已經開始清掃戰場了，但難免還是會看見一些斷臂殘肢。以兩萬對三萬，湖皖軍營也是慘勝，怕是要休養一段時間了。

    夢洛穿著黑底絳紋金蝶挑線百花裙立在城牆之上，麵無表情的望著底下如同螻蟻般忙碌的小兵們，看著他們拖走一具又一具的殘破屍體，而後幾桶水衝去那些見證的血跡。

    衛寧幾人都在城下站著，也不言語，不知是在致敬還是在默哀。見打掃得差不多了，幾人都轉身進城，幾支利箭就向他們飛射而來。何淩帶著尚靈兒避開了，隻被擦傷了衣裙。衛寧想要避開，他這沒好全的身體有些吃力，也隻想著避開致命之處就好，但一具柔軟的軀體比他更快的從身後抱住了他。

    衛寧想到了夢洛的話，身體有些僵硬，不敢轉過身去看。身後的女子輕喚：“阿寧，你……咳咳，可有受傷？”衛寧慢慢轉過身去，顫抖的將女子摟進懷裏，無力的跌坐在地上，雙唇都有些發顫，“袖……袖。”

    女子一襲豔麗的紅色衣裙，襯著她豔麗的容貌，她笑著，黑紅的血從唇角溢出，“我很開心……我……不欠……你……咳咳……你要好好活著……”話畢便滿足的閉上了眼。

    “袖袖，袖袖，你別鬧了，這裏髒，咱們回家去睡。”衛寧輕聲說道，精致的麵龐上是小心翼翼和盡力掩藏的恐懼。

    。

    何淩和尚靈兒在一旁不忍再看，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夢洛不知幾時下了城樓，站在衛寧身邊，冷漠的說道：“她已經死了！”

    “不！你胡說！”衛寧瞪了夢洛一眼，雙眸通紅，眼中似有暗芒。

    夢洛皺了皺眉，上前扇了衛寧一巴掌，用盡了全力的一巴掌。衛寧被扇得跌倒在地，退開了幾米，半張臉立即腫了起來，但他仍緊緊抱著懷中沒了生息的女子，笑著輕喚：“袖袖……”

    “人活著的時候，你不心疼，人都死了，你還抱著她作甚！”

    衛寧也不理夢洛的諷刺，隻自顧自抱著屍體說話，像沉進了另一個世界。夢洛走上前去側掌劈在他後頸，衛寧暈了過去。兩個士兵一個扛著衛寧，一個抱著雲袖，跟著夢洛一行人進了知州府。

    “二哥，久等了。”

    “四妹，這是……”聽聞夢洛他們過來了，君臨溫便出門來迎，卻沒想看見這麽一幕。

    “出了點小意外，二哥不必在意，自會有人照顧衛寧的。走，咱們進去談正事。”

    幾人進了內室，各自坐著。“二哥可說說這事兒的來龍去脈。”

    君臨溫笑了，眸中是戲謔的光，“四妹身邊的人可比我更早知曉，怎麽他沒同四妹講？”

    夢洛也不理他的試探和調笑，隻道：“在其位謀其事，這是二哥你的職責。”

    君臨溫便也不再說什麽，正色道：“此事的確是江南王做的，他私下馴養兵馬，並同湖皖軍營有牽扯，”君臨溫望了何淩一眼，眸中意味不明，“人已經被我關在地牢裏了。尚家也有一杯羹，不過牽扯不深，應該就是為了這個知州之位，胡風或者說封虎就是尚家的棋子。”

    夢洛直視君臨溫，冷聲道：“林家呢，林家又在此事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君臨溫有些疑惑，而後無奈的望著夢洛，“四妹，這次林家真的沒趟這個渾水，你明白父皇的意思，我不可能會幫你，也做不到袖手旁觀，這次，就算了吧。”

    何淩和尚靈兒也明白接下來的事是他們聽不得的，便退了出去。夢洛冷笑道：“算了？林家沒參與？那你告訴我，劉屋是不是林家的人，帶兵滅了孟家的劉屋，兩年前在護國寺逼我跳崖的劉屋，他是不是林家人！”

    君臨溫一愣，“劉屋？他參與了此事？”

    君臨溫的神情不似作假，夢洛也明白了此事怕是還有他們所不知曉的東西，便冷靜下來說道：“嗯，三千兵馬圍了雲袖間，領頭的就是劉屋。”

    “怎麽會，燼衛並未查到他。他這兩年不是一直在西南軍營嗎，幾時到了江南王身邊？林家……”

    本是解謎，謎團卻越來越大。

    “主子，江南王死了。”突然出現的一個黑衣人對君臨溫說道。

    “什麽！”君臨溫和夢洛驚的站起身來，“怎麽會讓他死了呢？”

    “主子，是毒發。江南王應當是早便服了毒藥的。”

    “好哇，好哇，看來還有幕後之人啊，江南王不過是個被推到台前的小醜。”此事太過蹊蹺，他們也沒了法子，隻能即刻押著江南王的屍體和他的殘部回京。夢洛表示還得留下處理衛寧的事，何淩還有尚靈兒便跟著君臨溫先行回京複命。

    夢洛倚在亭子裏，有一搭沒一搭的喂著池子裏的遊魚。案幾上置著一色芝麻玉雪膏，一色蜜桂涼糕，並著湃在冰水裏的各色瓜果。玄淅川靠在另一邊似是瞌睡著，兩個丫鬟立在一旁伺候著，沒人說話，倒也生出幾分歲月靜好的味道。

    許久，夢洛問道：“他可還抱著那具屍體不撒手？”聲音清泠泠的，帶著一絲漠然。

    “可不是嘛！”春滿無奈的抱怨道，“這都三天了，他還不讓人入土為安，這暑氣逼人的日子裏，再捱下去，屍體就該臭了，咱們也就該露餡了。”

    “嗯，”夢洛輕輕應了句，將手裏的魚食一把全撒了下去，“走吧，去看看，總不能讓天心一直就這麽待那兒，何況章磬也要到了。”

    夢洛推開房間門時，一股濃鬱的霜氣竄了出來，幾乎能見白霧，房間裏放滿了冰盆，無處落腳。衛寧抱著那具屍體縮在角落，輕聲細語的跟她說話，麵色蒼白而憔悴，雙唇幹裂，甚至滲出了細小的血珠，本該光潔的下巴上也是稀疏拉渣的胡子。這樣的場景任誰看了，心中都會不忍。但夢洛心裏隻有快意，她隻要一想到雲袖的臉和她眼中哀戚的愛意，都覺得衛寧是活該。

    “這麽舍不得放開她，你怎麽不和她一起去死？”夢洛的語氣說不上是諷刺還是冷漠。

    “……”衛寧緊緊摟著懷裏的人，慢慢轉過頭來，聲音嘶啞，“她找過你對不對？”

    夢洛站在門口，逆著光看不清表情，但衛寧能想象到她臉上倨傲的神情。“對，她找過我，她讓我照顧你。她早已沉屙，想必那日是想看你最後一眼吧，誰知道……嗬嗬，衛寧，你知道她多愛你嗎？她就要死了，來見我一麵，求我照顧你。你還不明白麽？”

    “為什麽，為什麽！”衛寧嘶啞著喉嚨用盡力氣的吼著，這是這麽多天他第一次爆發。

    夢洛卻不答他的話，隻道：“再放下去，她的身體就該臭了。她至死都想你好好活著，你卻不讓她入土為安嗎？”

    衛寧凝望著懷裏的女人，夢洛就站在門口等著。許久，衛寧將雲袖放在床上，艱難的移動自己酸麻的身子，踉蹌的從夢洛身旁走過，聲音嘶啞，“照顧好她。”

    見衛寧走遠了，夢洛輕巧的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吩咐道：“處理好，別出岔子。”

    華枝去處理夢洛交代的事情，春滿跟著夢洛，走了一段路後她實在忍不住的問道：“殿下，為什麽要讓天心姐姐扮作雲姑娘死在衛大人麵前啊？”

    夢洛空洞的望著遠處的景致，輕笑道：“因為我要讓衛寧永遠忘不了雲袖。雲袖這麽愛他，他憑什麽就心安理得的接受這份愛呢，所有的深情都會隨著時間而消磨殆盡，隻有刹那芳華會至死留存在他心裏。在荒涼的戰場，雲袖為救他而死，鮮豔的紅衣，美豔的臉龐，唇角溢出一絲的鮮血，這樣精心設計出來的風致，想必衛寧他此生都難以忘掉，隻是可惜不在冬日裏，若是有白雪映襯，想必會更加驚豔。”夢洛自顧自的歎道。

    “殿下，這對衛大人會不會太殘忍了啊？”

    “殘忍麽？嗬嗬。我就是要讓他永遠忘不了雲袖，忘不了她的深情，我就是要讓他此生再無法愛上別人，否則怎麽對得起雲袖十幾年來為他做的一切。”說著說著，夢洛的語調變得有些諷刺，“何況，他未必有多愛雲袖，雖說天心的易容和偽裝接近完美，但也並非沒有漏洞可尋，衛寧抱著她三天，卻一點破綻沒尋到，他又有多愛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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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節奏太快了，人物是不是出現得太多了呢？秋娘會一一改正的。因為自己一直覺得節奏不夠快，後麵我會盡量放慢節奏，把故事講清，把人物刻畫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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