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狠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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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覺到懷裏的人一沉,祁縝低頭去看那女子的模樣。

    被汗水打濕的發,雜亂地粘在她的額間,嘴角還殘留著一道幹涸的血痕,雙目緊閉,連唇也失了顏色。

    這個女子又是這般狼狽不堪的樣子,他已記不得這是第幾次了。

    但他知道這次她傷得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嚴重的多,他也不知是不是哪裏碰到了她的傷口,還是她即使暈過去好似還停留在剛剛那慘烈的情境中,她臉上的表情痛苦極了。

    眉心緊蹙,痛得她時不時地低低呻吟出聲。

    她現在這個樣子,全是拜他所賜。

    都是因為他!因為他的一份私心,卻把無辜的她害得如此!

    祁縝目色漸沉,心仿佛被一把冰劍刺穿,整個涼的他陣陣發寒。

    他今天明明可以不這麽做的?隻因心中殘存著一絲僥幸,他跟自己打了個賭,賭那個人還尚有幾分人性,還能顧念著往日姐妹情分……

    可是,他還是錯了……

    他以為他能改變她,沒想到這到頭來,全是他在自欺欺人罷了。

    祁縝按下心中的雜念,倏地抬頭,完全無視麵前所攔截著他的那些人,繼續抱著瑤柯向外走。

    禦衙司的內侍護衛們不敢看他那駭人的眼神,見他向前一步,他們就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雖然心裏害怕,可是也不能就這樣放任辰王將這個瑤柯給帶走。

    有一人不怕死地開口,語聲顫抖:“辰…辰王!趕快將這個奴婢放下,不然我們就不客氣了!”

    祁縝掃了一圈麵前的這些人,麵露不屑,緩緩而道:“就憑你們,也想攔住我?”

    他是根本就沒將這些人放在眼裏,如果他們還是執意不肯相讓的話,他倒是不介意多殺幾個人。

    “辰王!我等是奉太後的懿旨在此行事的,你如果還是不聽勸告,執意如此,小心太後怪罪下來!到時候恐怕就不止劫獄這麽簡單了!”

    違抗旨意,出手傷人?

    如果有人想要趁機陷害於他,憑這件事就能隨便給他安一頂帽子,他都罪責難逃!

    這些宮裏的人最會見風使舵,拜高踩低,都知祁縝這個辰王,其實就是個空架子擺設,他們也全沒將這個王爺放在眼裏。

    可是這人性情難琢磨,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怎麽也不敢隨意跟他頂撞。未免吃虧,隻好將這個太後大佛請出來,好壯壯自己的膽氣,再借此殺殺辰王的威風。

    這次祁縝卻是連話都懶得對他們講了,嘴角輕蔑的一彎,騰身而起。

    直接用腳踢了一圈,紫色袍角隨著帶起的氣流在翻卷飛舞,等身子再落下來時,就看擋在麵前的所有內侍護衛隻發出一聲慘叫,隨即倒了一大片。

    而他氣息穩而不亂,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般幹淨利落。

    邁過倒在地上不斷痛苦哼哼人的身體,他繼續向前走,馬上又有許多的護衛衝了進來,看來這禦衙司裏的人還真的不少。

    這次誰都沒有說話,知道現在說什麽也無用了,直接揮著刀就衝了過來。

    祁縝因抱著瑤柯,隻能靠敏銳的視覺和靈活的身子來閃躲對方的攻擊。

    左躲一下,右閃一下,還趁著間隙飛身用雙腳夾住了對方的刀刃,身子一旋,用刀柄打倒了一排的護衛。

    祁縝打得雖不致命,但那下去的力道也是拿捏的很準,這倒下的人不致殘也得重傷,一時半會兒是甭想再站起來了。

    禦衙司的門還剩那麽一截在蕩悠著,祁縝隻輕輕用腳一碰,那半截終於再也立不住,咣當摔到了地上,激起了大片的煙塵。

    外麵仍舊是風清月明,走出來的那一刻,身子頓覺漸涼。

    他怕懷中那穿著單薄的人被冷到,稍稍用力收緊了手臂,好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保持著她的身體。

    這一下,好像碰到了她的傷口,女子痛苦地沉吟了一聲,微動了動腦袋,卻並沒有醒來。

    祁縝的手馬上鬆了下,不再耽擱,快步就要走。

    這時,迎麵燈籠開道,有一人當先大步走了過來,他的身後還跟著許多內侍宮女和侍衛。

    當看到祁縝懷中所抱的女子模樣時,頃刻間,那人的臉上就蒙上了一層寒霜。

    加快了步子,他來到祁縝的麵前,顫抖地伸手想要接過那個傷得如此重的女子,可伸到一半他又猶豫了。

    “她傷得重嗎?”他有點不確定地低聲輕問。

    “誠如皇兄所見,她需要馬上處理傷口。”祁縝如實答道。

    祁淵當下一把脫下了自己的外袍,輕輕地披在女子的身上,他這才伸手,說:“把她給我吧。”

    祁縝的手微微收了下,似乎不想將她送回到別人的懷中,不過也隻一秒,他便釋然地籲了口氣,將這個女子遞了過去。

    祁淵小心地接過,看到這樣的她簡直心痛的都似停止了跳動,第一次有種叫做害怕的感覺在心底裏油然而生,這種感覺讓他整個人慌得不行。

    在離祁淵身後不遠的地方,緊隨而來的莘魚也看到了瑤柯昏迷受傷的情況,她大睜著眼不可置信地捂上了嘴,心裏一酸,淚就蓄滿了眼眶。

    暗暗在心裏責怪自己,為何剛剛耽誤了那麽長的時間,才明白過來範大哥對她無聲說的是什麽。

    瑤柯有難,去找皇上。

    就是這八個字,她是後來已經回到承安殿,快躺下就寢的時候,才恍然明白過來這是怎麽一回事了。

    經過了這麽長時間的接觸,她早就知道範大哥的性子一向耿直,不會與人開什麽玩笑。可是今天他卻用這樣特殊的方式,來跟她傳遞消息。

    理清這一切,她就馬上趕去福慶殿,把這件事告訴了皇上。

    幸好她能及時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不然的話,她的柯姐姐恐怕就真的沒命在了!

    祁淵抱著瑤柯轉身就要走,正在此時,還有一個傷的不是很重的禦衙司護衛在裏麵跌跌撞撞地跑出來,見到祁淵高聲大喊。

    “皇上!辰王前來劫獄,還把這裏的所有人都打傷了!他這是有意要造反啊!”這個人手捂著受傷的肩頭,也顧不上去看祁淵此時抱著的正是被劫的那個婢女。

    祁淵聽了這句話止了步子,淡然的回身,他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冰冷,在這一刻,那所有的溫和假麵全部都撕去,幽沉而道。

    “辰王,這次多虧了你及時前來救下瑤柯,這個情朕記下了。”

    祁縝已然恢複了以往的神姿,華貴的紫服雖已染上了瑤柯身上的血漬,但他昂首屹立在月華之下,那周身的獨特清貴氣質世無可有,衣袍上麵的血漬在此刻也成了好似用朱墨勾勒的片片繁花。

    他微微頷首,輕垂目光,道:“替皇兄分憂也是臣弟的本分,皇兄客氣了。”

    “啊?”剛剛那個護衛看到皇上不僅沒有責怪辰王,相反還特意地向他道謝,這原本要治辰王忤逆謀反的罪名,被皇上這麽一句話,就給摘脫個幹幹淨淨。

    這是太後下得命令,他不能就這麽放過這個辰王,放過這個小奴婢,護衛上前了幾步,急聲開口:“皇上,不能就這麽帶這個奴婢走,太後說過的要——”

    “住口!”

    護衛的話都沒有說完,就被祁淵的一聲低喝給嚇得呆住了,那淡淡卻淩厲的目光掃向了他,他好像在那個威懾的眼芒中看到了死神的樣子。

    “羽林衛聽旨!”祁淵一聲喝令,由範逍帶領著一隊羽林衛馬上抱拳聽旨。

    “今夜,禦衙司內的所有人全部賜死,另已近年關,宮中不好再見血腥,每人賞賜一條白綾,朕不想看到這裏再有任何活人的影子。”

    這個禦衙司早就礙了他的眼,這回就讓它徹底在宮中消失吧。

    話音已落,整個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祁淵冷冽轉身,抱著瑤柯便大步離開了此處。

    身後的禦衙司,凡是聽到了皇上所下的旨意的人,全部反應過來,跪倒了一大片,哭叫著向祁淵的背影叩頭求饒,然而早已於事無補。

    範逍領命後,深深地看了那些人一眼,他知道皇上這次是真的動怒了。不再猶豫,馬上按照旨意,每人禦賜了一條白綾。

    就在禦衙司內的房梁上,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在這裏結束了生命,有的還不願意死,死命的掙紮要跑,也被強行將白綾係在了脖子上,給掉了上去。

    一夜之間,這個宮中人人懼而畏之的噬人地獄頃刻變成了一座死牢。

    原因隻是皇上最寵愛的婢女被抓來了這裏,被打成了重傷。

    那裏麵的房梁下,蕩悠悠地懸掛著數十人,為這個充滿無數怨魂的地方又增添了新的亡靈。

    祁淵抱著瑤柯一路回到承安殿,他的身後,李全和莘魚還有許多的內侍宮女,小跑著追著。

    等李全終於追到了殿門口,才喘了口氣,剛要邁進,麵前的殿門就被“砰”的一聲給大力關上了。

    皇上把自己和瑤柯直接反鎖在了殿內,李全等一眾奴才隻能眼巴巴地侯在外麵,人人都知道皇上這次臉沉得有多駭人,誰都不敢下去,通通跪在了門前的石階下,被冷風吹得透心涼。

    內殿的門被一腳踹開,來到龍床前,祁淵這才小心地將懷中的女子輕輕放下。

    女子的身子剛剛挨上被褥,她好像有意識地緊緊攥住了祁淵的衣襟,瑟縮著不肯離開他的懷抱。

    祁淵的心微微一陣酸澀,他隻好慢慢俯身怕再驚動了她,一點一點地把她放到榻上。

    那般小心,好似這個女子是由一個泡沫幻化成的,稍一用力她就會立馬消失不見。

    終於將她放下了,祁淵直起身子,輕輕地將覆在她身上的外袍拿掉,目光輕移,她身上的中衣血跡斑斑、殘破不堪,這是受了多大的刑法!

    祁淵的呼吸陡然加重,稍稍別過臉,大力地喘息了幾口氣,覺得心裏緊繃的那根弦似乎馬上就要斷了。

    他重新將目光轉回,沉穩地伸手解開她腰上的係帶。

    這個時候,也顧不上什麽男女之防了,他一點一點地將她的衣衫掀開。有的地方傷口翻卷的血肉和衣衫粘連在一起,他不敢用力,隻能拿來剪刀,慢慢地將衣衫剪破,盡量不讓她再感到什麽痛意。

    等她身上的所有衣衫盡除,他已滿頭大汗,後背都已被汗水濕透。

    他隻隨意地抹了抹,再一看榻上的女子,他的瞳孔不由一縮,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那指骨關節的響聲在這一刻清晰可聞。

    眼前的瑩白如玉般的美好胴體,遍布著數道傷痕,或深或淺,有幾道更嚴重的傷口,足有小指那麽粗,皮肉撕裂翻卷,觸目驚心。

    祁淵隻看了一眼,就馬上拿來藥箱,開始處理起來。

    先是擦消炎的藥水,然後輕灑上止痛愈合的藥粉,在用白紗布細細地包紮好,這一切忙碌下來,足足用了一個時辰。

    這期間女子因被藥粉碰到傷口,疼得她直縮身子,他忙俯身親吻她的麵頰,在她耳邊不斷低聲地說著安撫的話,女子好似聽到了他的話,漸漸放鬆了身體,緊鎖的眉也慢慢舒展開了。

    傷口全部處理好了,他又給她穿上了衣衫,最後小心地替她蓋上錦被。

    坐在榻前一瞬不瞬地凝望著,那陣陣絞痛的心這才得以緩解。

    就在剛剛忽然得知他的母後在路上被襲刺,他萬分焦急地趕到了福慶殿,剛進殿門,遠遠看到那個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的人時,他突然就變得恐慌起來。

    他怕……他怕那個人真的不會醒來了。

    那個一向強勢的女人,那個對他從未慈愛過的女人,那個他一直敬而遠之且無法原諒的女人,他的母後……

    如果她真的離開了,他會怎麽樣呢?是開心還是難過?

    他不敢去想,但是現在看到她昏迷不醒的樣子,他卻是真實感到恐慌的,這種感覺太陌生,陌生的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慢慢地走近,直到掀開那重重帷幔之時,他的那顆惶惶不已、無處著落的心才漸漸平複下來。

    身旁有禦醫說她隻是受到驚嚇暫時昏迷,並未有什麽大礙,他恍惚地聽著,所有的擔心也在這一句話中慢慢散去。

    他不理周圍的喧囂聲,就站在那裏默默地看著榻上的女人,他好像從未如此仔細地看過她的樣子。

    記憶中她總是板著臉,對著他疾言厲色,即使偶爾會有幾句柔和一些的話,也隻說不到兩句就變成了老樣子。

    他有時在想,他真的是她親生的孩子嗎?如果是,為何他從未在她這裏感受到一絲絲的溫暖?

    目光向上移,他發現在她梳的光順利落的鬢發間隱隱透出了幾絲銀光,她竟然已有了白發?

    他好像不可思議地再次凝神看了看,確實如此,她的兩鬢已染上了些許白霜。他還是不相信,再次看向了她緊閉的眼,那眼尾的地方真的有了幾絲細小褶皺,歲月已無情地爬上了她姣美的麵容。

    原來她竟也會老!他仿佛在這一瞬間才明白這個事實。

    他的目光沒在她的臉上移開,心在感歎年華的流逝,可是忽然間他發現,她的眼皮不小心地動了一下。

    他怕是自己的錯覺,仔細觀察,那眼皮又再次動了幾動,如果不稍加留意的話,根本就發現不了。

    他的母後在裝暈!

    這一事實的發現把剛剛那一瞬間的悵然慌亂的情緒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憤怒。

    就在這時,馬上有人來向他回稟說瑤柯有危險,他心裏一驚,隨即就將這件事與她母後裝暈的事給連接了起來。

    他沉下臉色拂袖離開,不管那在他轉身離開的時候,榻上的女人終於不再繼續裝了,起身坐起大聲叫著他的名字。

    他馬上想到的就是禦衙司,那個宮裏折磨人最狠的地方,瑤柯被帶到了那裏,還有活路?

    他不能再繼續深想下去,如果瑤柯有個三長兩短,他是不會讓這皇宮裏的人安寧的!

    ------題外話------

    阿九:我們的楠竹真的不是來撿漏滴……,情節需要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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