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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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你這是怎麽了?”

    素銀剛剛依照衛芙清的吩咐,遠遠地退到一邊,她擔心衛芙清身上單薄,怕她受涼,所以趁著這個空檔便回房拿披風去了。

    剛才發生了什麽她都不知道,這在返回找衛芙清的時候,正好碰到衛芙清回來。

    上下打量了一眼,衣裳略顯淩亂,而且眼睛還紅紅的,像是哭過。

    她緊張地趕緊扶住衛芙清,低聲問著,順手將披風披在了她的身上。

    衛芙清衝她擺了擺手,好似非常疲憊,她什麽都沒有說,任憑素銀攙著往回走。

    “衛姑娘,請等一下。”

    身後傳來一人聲音,衛芙清步子一頓,緩緩轉身,看清來人後,她卻輕扯嘴角露出一笑。

    今夜找她的人還真多!莫不是故意來看她笑話的吧?那她倒要看看此人想對她說什麽。

    “原來是漪月姑娘,你找我不會也是因為那個瑤柯吧?”

    好看的眸子帶著三分了然之色,一下子看穿了來人此行的目的。

    漪月穩了穩因急走而變得紊亂的氣息,走近了幾步,既然衛芙清都已經說出來了,她也就不跟她多費口舌。

    直接回道:“我來隻是想問衛姑娘,你剛剛對瑤柯做了什麽?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傷害她的嗎?為何出爾反爾?”

    這一連串的提問倒是把衛芙清給問笑了,她好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咯咯地笑個不停。

    漪月皺眉,不解她這是何意。

    直笑得咳嗽了起來,衛芙清才拿起絲帕掩住了嘴,過了會,說道:

    “我真的不明白漪月姑娘說的這些話是什麽意思,我何時傷害過她?難道就因為她傷了心,所以我就成了罪人嗎?這樣是不是有失公平!你怎麽不問,她早就已經傷害到了我,那我又該找誰去訴苦呢?誰都可憐她,怎麽就沒有人可憐可憐我呢!”

    她像是在問漪月,也像是在問自己。

    怎麽到頭來,誰都不關心她,誰都沒有為她著想過!想想,也是可悲。

    她看到漪月在聽完她說的這番話後,眼中快速地閃現過一分複雜難懂的神色。

    她不給她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而是繼續道:“漪月姑娘,不——,應該叫你蓁雪,太後當年選定的那個替嫁的女子。雖然你的真實身份已被瑤柯頂替,也許你心裏也十分感激她這麽做,可是你不要忘了,為何換做她變成了你,她就可以相安無事繼續生活?不要以為她憑的全都是淵的庇護,其實她是被另一人不顧自身生死前來相救才保住了她的那條小命。如若不然,恐怕宮中那夜,瑤柯就已先成了一縷孤魂了。”

    提到“那一人”,漪月頓時神色大變。

    衛芙清很是滿意她的變化,她十分擅長掌握別人的軟肋,那種不停刺激別人痛楚所帶來的快感,令她享受其中。

    伸手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她深吸了一口氣。

    漪月本想拚命忍住,可是一旦是有關於祁縝的事,她便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終於還是開了口,“你說的那一人,指的就是祁縝吧。”

    雖心裏已經猜到了,可她還是抱著一絲僥幸,希望衛芙清口中所說的那個人不是他。

    衛芙清沒有直接回答,反問她:“你即已經知道答案了,為何還要再問我?”

    她拍了拍她的肩,像是在同情她,又像是在安慰她。

    “我早就說過我們倆其實很像,早晚有一日會成為朋友的,在還沒有成為朋友前,我還是要勸告你一聲。在愛情麵前什麽都是自私的,你要做的就是清理掉可能威脅到你的一切,因為你不知什麽時候,自己最親近的、最在乎的人就會被別人給順手帶走了。”

    最後她隻意味深長地看了漪月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夜色涼如水,漪月怔怔站著,忽然覺得自己整個身子變得透心的冷,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抿了抿唇,才繼續往前慢慢走著。

    回想往事種種,從第一次在荊城西郊,她確實是沾了瑤柯的光,才有幸被那個她所深愛的男人一並救下的。

    後來的接觸中,祁縝對瑤柯是不同於別人的對待,她能感覺得到。

    再到紫印關那次,他也是舍棄了自己,而將瑤柯好好地保護在身邊。

    最後一次,就是在回到隱都的那一夜,他對自己那般的溫存親昵。

    她以為他之所以那麽一反常態是因為,她送給了他一支紫竹簫,他很喜歡。

    她以為自己待在他身邊長久的陪伴,終於換來了他的一次動心。

    她以為他好像開始有點喜歡自己了……

    然而今日聽到衛芙清說的這番話,她才幡然醒悟,原來那個男人一直關心和想要保護的,都隻是瑤柯啊!

    她現在甚至懷疑,他之所以重新將自己留在身邊,是因為她長了一張與瑤柯有著三分相像的麵容,她自己其實就是瑤柯的一個影子而已。

    這一切是多麽的可笑!

    她的步子踉蹌了一下,忽然頓住,一抬眼,發現已不知何時走到了瑤柯的房門外。

    剛剛那個女子強忍著淚水跑進了屋內,現在的她也許正在傷心,而自己這個做姐姐的,更應該馬上進去好好地去安慰她。

    但是雙腳似灌了鉛一般,無法動彈分毫,她神色複雜地望著眼前緊閉的門,想要伸手去敲門,可猶豫了再三還是默默放下了。

    衛芙清的提醒,讓她的心不自覺地對瑤柯多了分顧忌,她在外麵站了好久,最終還是一狠心別開眼走開了。

    而屋內,瑤柯背倚著門,在進來那一刻,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不斷滑落。

    那些壓抑在心底已久的所有情緒,也好似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一瞬間自心底奔湧而出。

    黑漆漆的屋內無任何光亮,莘魚也不在,她終於可以躲到這個無人的地方,放心地好好哭一場了。

    黑暗中隻有她一人發出的嗚咽之聲,身子也順勢滑倒在地,頹然地坐在了冰冷的石地上。

    她緊緊環抱著自己的臂膀,蜷著身子像一隻被人無情拋棄的小狗,獨自在舔舐內心的傷口。

    許是哭得累了,她動了動身子,慢慢站了起來,因哭得厲害,不時的還抽泣一聲,著實可憐。

    摸索著來到桌前,想要將蠟燭點燃,然而她的手剛摸到火折子,旁邊卻突然伸出一隻手,一把捂上了她的嘴,將她整個身子推到了一邊的牆壁上。

    隨即她就聽到那人低低說了聲,“別動。”

    她驚愕地睜大了眼,麵前是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因屋內光線暗淡,她看不清那人的樣貌,聽聲音是個男人。

    鼻端嗅到一絲血腥氣,她心中恍然,原來這個人受傷了,正好躲進了她的屋子裏,那剛剛自己的一切情緒外露,豈不是被他全看在了眼裏!

    按下這個不提,她一邊在心裏暗暗尋找著應對之策,一邊裝著十分聽話的樣子,輕輕點了下頭。

    那人好像也沒料到她會如此乖順,慢慢地撤回了捂著她的那隻手,瑤柯暗自籲了口氣。

    “你……你受傷了?”

    小心地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不過馬上換來那人投射過來的犀利目光,這種感覺太過危險,瑤柯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下脖子,趕緊閉上了嘴巴。

    她靠著牆一動也不敢動,眼珠不錯地盯著那人,直看到那人身形不穩地坐在了椅凳上。

    原來他傷的還不輕!

    她又試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那人便轉眸看向了她,不過這次那眼神沒有剛剛那麽冰冷了。通過這一點,她能感覺得到那人對她少了些防備。

    未等她再有何動作,那人忽然開口:“你這裏可有止血的傷藥?”

    瑤柯馬上“嗯”了一聲,想要去拿,可又擔心這個人懷疑她使什麽壞,她馬上解釋:“傷藥就在旁邊的匣子裏,我幫你去拿來。”

    那人沒作聲,這就算是默許了,她輕挪腳步,來到梳妝鏡前取出了小匣子,走過來放到了桌子上。

    又問:“既然你受傷了,那我可不可以點燃蠟燭,好幫你處理傷口?”

    還是沒出聲,瑤柯壯了壯膽子,拿起火折子不一會就將蠟燭點燃了。

    燭火亮起來的那一刻,兩個人都看向了對方,卻都不可置信地發出了一句:“原來是你。”

    是那個神秘的黑衣領頭人!雖然那人蒙著麵巾,可是她卻認得那雙眼睛,尤其是那眸子裏自帶的冷漠疏離,讓人見之又畏怕又難以忘記。

    再一轉眼,便看到他的手上血跡斑斑,腿上也有一處傷口,怪不得這血腥氣這麽重。

    同樣受到那人的審視目光,瑤柯忙斂下了眸子,將匣子中的傷藥給拿了出來。

    真正得知這個人是誰後,她反而沉靜了下來,也不那麽害怕了,將傷藥遞給黑衣男子,道:“這是用來止血的藥,你快包紮一下吧。”

    黑衣男子沒有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隻淡淡道:“我身子不便,你幫我。”

    瑤柯錯愕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她打開瓷瓶,正要往他手上灑,這時卻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阿柯,你睡了嗎?”

    是祁淵!瑤柯心神一亂,手上的藥瓶馬上脫落,掉在了桌子上。

    黑衣男子神色一凜,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他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感覺到了腕上傳來的痛意,瑤柯微微蹙了下眉心,她開口,無聲地說了句:“你放心,我不會把你說出去的。”

    黑衣男子抓著她的手腕仍舊沒有放開,瑤柯暗暗深吸了一口氣,身子沒動,隻大聲答道:“我已經上榻了,有什麽事明日再說吧。”

    門外沉默了許久,不曾傳來回應,久的瑤柯以為剛剛的叩門聲隻是一場錯覺而已。

    片刻,祁淵才道:“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腳步聲漸遠,瑤柯怔怔望著房門,心裏頓時酸澀無比。

    自從來到滄州後,祁淵忙著處理這裏的問題,怕影響到她休息,於是她便與莘魚住一個房間。

    這一整日都幾乎與他說不上兩句話,她知他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災民和糧食的問題上,這她都能理解。

    可是現在好像突然一夕之間他們就變得疏遠了很多,是她太過敏感,還是這心裏終於有了芥蒂。

    黑衣男子微微抬眼,看著麵前這個女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下意識地繃緊了嘴角,慢慢鬆開了她的手腕。

    被禁錮的痛感消失了,瑤柯回神,斂去了所有的情緒,低下頭開始為他處理傷口。

    一切都處理好了,黑衣男子仍舊沒有起身要走的意思,瑤柯看了眼窗外,算了算現在差不多也已到子時了。

    她將傷藥收進匣子裏,猶豫了那麽一下,還是說道:“我不知你到底是誰,也不知你究竟想要做什麽,我隻知道這裏有許多人都曾因沒有糧食而被活活餓死。他們與你沒有任何仇怨,所以不要去傷害他們!你如果對我所說的話感到不悅,大可以殺了我,因為我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但是如果你還有一丁點的良知,就希望你把曾換走的糧食給全部送還回來。”

    她知道說這些可能根本就沒有什麽用,弄不好還會把這個人給惹怒,他會一掌打死自己。

    可是她還是這麽不怕死的說了,心裏好像憋著一股火氣,她若不說出來會十分的難受。

    黑衣男子靜靜地注視了她片刻,才轉開視線,撫了撫手掌上纏繞的白色布帶,什麽都沒有說。

    “好,既然你什麽都不說,也沒有要打死我,那我可就上榻睡覺了,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倒是可以坐在那裏替我守夜。”

    瑤柯也是豁出去了,徑自拖鞋上榻,真的就蒙上了被子閉上了眼,不一會的工夫,果真睡著了。

    那淺淺地、均勻的呼吸聲不斷響起,黑衣男子扭頭看向了她,他的眼神中好像有著什麽不一樣的東西,看不清、看不透。

    輕輕一吹,燭火熄滅,屋內再次恢複了黑暗。

    也不知過了有多久,瑤柯在榻上睜開了眸子,清亮的瞳仁好似在夜裏也會發光,她瞟了一眼桌旁,那個人已然不在。

    她馬上坐起身子,穿好鞋開始在屋子裏四處翻找起來。

    她的睡眠一向很淺,況且還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入睡,朦朦朧朧間就聽到一聲響動,所以她才猜到這個屋子裏怕是有什麽機關密室。

    終於在旁邊的一個一人多高的青瓷瓶旁邊,她找到了一個機關,稍稍用力一轉,青瓷瓶便慢慢挪開了。

    那下麵露出一個僅容一人下去的入口,她沒有絲毫猶豫,拿著燭火便下去了。

    下麵很黑,燭火也隻能照亮周圍的一小段距離,她走下石階,小心地查看著四周,走了沒幾步便發現這裏堆積著許多的米袋子。

    她麵上一喜,急忙奔過去查看那裏麵裝的是不是糧食,這一看,果然不出她所料,裏麵全都是糧食。

    往四周一瞧,這裏足有數十袋的糧食,難道這就是範逍他們丟的那些嗎?怎麽會在這裏?

    是那個黑衣男子命人藏在這裏的?既然能悄然無息地將調換的糧食都藏在這裏,那麽這裏一定有通向外麵的出口。

    瑤柯心思動了動,沒有再去四處亂找出口,而是將燭台放到一旁,伸手探向懷中,掏出了那把隨身攜帶的鳳嘯匕首。

    這一夜發生了太多的事,瑤柯直到了快天亮的時候,才上榻休息。

    清晨,瑤柯剛睜開眼,便看到一張滿是倦容的臉,她一愣,揉了揉眼,再一看才發現是莘魚。

    隻見她坐在床榻邊,兩隻眼腫的像個桃子,看到瑤柯醒來,莘魚鼻子一酸,又哭了起來。

    瑤柯不知她這是怎麽了,坐起身子,忙問:“莘魚,怎麽哭了?誰欺負你了?”

    誰知她說完,莘魚哭得更厲害了,她不斷抹著眼淚,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瑤柯又急又擔心,這一細想,昨夜莘魚都沒有回來睡,她幹什麽去了?

    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瑤柯板起臉,沉聲問道:“先別哭了,告訴柯姐姐,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莘魚止住了啜泣,看著她又突然笑了起來,這剛哭完又笑,實在是不怎麽好看,瑤柯的心也跟著一酸,伸手摟過她的身子。

    莘魚環抱著瑤柯使勁地吸了吸鼻子,這才悶聲回答:“柯姐姐,我沒出什麽事,也沒有人欺負我,就是得知範大哥過兩日要回都城了,所以這心裏就變得十分難過。”

    原來是因為這個啊!看來這個小丫頭對範逍還真是用情頗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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