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請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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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李全吃完午飯後,閑閑地靠在房門邊剔牙。

    不遠處,梁有成在廊下走了過來,一見到李全,他便恭敬地忙給李全作揖。

    “總管大人吃的可好?”

    李全皮笑肉不笑地吧嗒了下嘴,“嗯,吃的還不錯,梁大人真的有心了。”

    梁有成心裏頓時樂開了花,自打這皇上來到滄州以後,他可是沒少給這個太監總管拍馬屁。

    吃的用的都比他自己的要好,他隻希望李全能在皇上跟前多多替自己美言,他這個滄州知府還想做得更長遠些。

    雖然江霖來的時候曾親口寬恕了他的罪責,他每日也在極盡全力表現自己,但這心裏始終都是沒底,生怕皇上突然要追究起他的罪責來。

    他偷偷地往四下裏瞟了瞟,見沒人在附近,於是湊近李全,在懷裏小心地掏出了一個物什。

    “總管大人請看,這是卑職新得的一塊和田玉,無論是色澤還是質地,都皆是上品。大人若是不嫌棄,還請笑納。”

    李全低眉瞅了一眼,見梁有成將手中的一個小巧的絲綢錦盒打開,裏麵是一塊如孩童巴掌大小的羊脂白玉。

    身在宮中這麽多年,什麽好東西他沒見過,原本以為梁有成一個小小的知府能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

    可是隻瞟一眼,他就知道這塊玉還真是不錯,心裏自然歡喜,這麵上還是裝作不冷不熱,淡淡的。

    伸手撚起那塊玉對著陽光照了照,微微透光,把手放到玉石後麵輕晃,隻看到有朦朧的黑影在晃動,確實是塊好貨。

    李全十分自然地把玉放進錦盒中,順手拿起揣進了自己的袖子裏,梁有成一見他接了,馬上嘿嘿笑道:

    “大人來到滄州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了,等以後滄州恢複過來,大人再得空來,卑職一定好好地孝敬孝敬您!另外,還請大人多多替卑職說些好話,卑職不想丟了頭上的官帽,卑職在這裏謝過總管大人了!”

    論說這諂媚討好的話,聽多少都不會覺得煩,李全還就是喜歡被別人抬得高高的,他享受這份虛榮。

    梁有成的一番話說的他心裏舒坦,既然收了人家的禮物,這事怎麽也是要辦的,現在再看,他的臉上神情已經不比剛剛了。

    “梁大人就是聰明,你放心吧,在皇上那裏,我一定會多多為你說好話的。”

    梁有成又再三對李全作了幾個揖,這才心滿意足地走開。

    李全回屋將剛得到的羊脂白玉拿出來看了又看,偷偷收好後,心情十分不錯地哼著小曲,出門消食去了。

    風清日暖,漫步在悠長小徑上,欣賞著周圍的雪景,也是很愜意。

    背著手,悠哉地緩步而行,忽然,身側有人喊了一聲。

    “李全,你給我站住!”

    突如其來這麽一嗓子嚇得他魂都跟著抖了幾抖,忙扭頭一瞧,正見瑤柯冷著臉站在旁側的岔路小徑上。

    “呦!是瑤柯姑娘,不知您找老奴有何要事啊?”

    這話說得倒是很恭敬,可是他的身子卻沒有動,仍舊保持著負手而立的站姿。

    瑤柯狠狠地盯著這人,她的黑眼圈很重,昨晚上幾乎都沒怎麽睡,現在頭還隱隱有些昏脹。

    為了莘魚,她這口惡氣不得不出,查探出李全的行蹤後,她便趁著李全獨自一人出來散步,提前就等在了這裏。

    她與李全大概在西蘅行宮中就已經結下了仇怨,當時為了救範逍,她搬出祁淵給他示威,絲毫沒給李全留麵子。

    平日裏她們遇見也隻是表麵上各自客氣,心裏如何想,恐怕也就隻有本人知曉了。

    李全這人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慣會裝出討好恭敬的樣子。但是現在,他都不屑在瑤柯麵前偽裝了,看來此人果真是自恃無恐。

    瑤柯自認為自己的脾氣已經很好了,可是一想到莘魚差點就因為這個人而了卻了自己的性命,一想到他在草叢中對莘魚做了那麽多齷齪的事,所有的涵養、理智都被她通通給丟開了。

    她壓下火氣,冷聲道:“你自己做了什麽事,你自己清楚。如果你還有一點禮義廉恥的話,就馬上跟我到皇上麵前,把你的所作所為交代清楚!”

    “哈哈……”李全突然掩嘴笑了起來,他的嗓音本就尖細,這麽一放肆的大笑,如同夜貓子的叫聲,透著滲人的感覺。

    “瑤柯姑娘是指莘魚那個丫頭吧!何必如此小題大做,老奴就是喜歡那個丫頭,那又如何?這宮裏麵的太監們誰沒個喜歡的小宮女,雖然我們身為太監,但也需要得到一種心靈的慰藉。而且這都是你情我願的事,怎麽到瑤柯姑娘這裏,老奴反倒像是犯了什麽大罪一樣?”

    這人還真是恬不知恥,竟然直接親口承認了,瑤柯黛眉一蹙,使勁地攥緊了秀拳。

    李全一副實屬無奈的表情,向瑤柯走近了幾步,他嘖嘖而歎,似在回憶昨晚的美好情景。

    “莘魚那丫頭啊!生的靈動可愛,老奴就喜歡看她俏皮的樣子。而且這個丫頭的皮膚還非常的滑膩,在白雪月夜下,就如同一個瓷娃娃一樣,真是讓人喜歡的緊哪!”

    他邊說還滿臉憧憬的幻想著,瑤柯渾身顫抖,怒不可遏地大聲打斷了這個變態的話。

    “住口!你——”

    所有的詞好像都不足以形容李全扭曲醜陋的姿態,她也不多說什麽,直接拔出了鳳嘯匕首,對著李全便刺了過去。

    黃燦燦的匕首被太陽一照,好似發出了一道金光,李全沒想到這個小小的女子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欲要殺他。

    他嚇得腿一軟,險些摔倒在地。

    不過他的反應倒還是敏捷,身子一歪,馬上轉了個圈,瑤柯還就真沒傷到他。

    李全慘烈地叫著,奔著小徑的一頭便沒命地跑走了。

    瑤柯恨恨地咬著銀牙,心想哪怕隻是傷他一點,也算替莘魚出了這口惡氣,她握緊了匕首,隨即就緊追了上去。

    “瑤柯姑娘瘋了!她要殺了老奴啊!”

    ……

    李全大喊著,這腳底下似抹了油跑得還挺快,瑤柯也是牟足了勁追他,她今日一定要給這個李全點顏色瞧瞧。

    素銀正陪著衛芙清在廊下閑庭散步,一眼便瞧見李全正跌跌撞撞地向這邊跑來,看到衛芙清後,李全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忙道:“衛姑娘快救我!瑤柯姑娘瘋了!她……她竟要殺了老奴!”

    不待衛芙清開口,瑤柯也在後麵追了上來,她直接繞過衛芙清一把就抓住了李全的手腕。

    “你還想往哪裏跑!——”

    可是話還沒有說完,她便怔了一下,這人手腕骨粗大,而且在手腕內側還有道凸起的疤痕。

    怎麽這麽熟悉,她的記憶中也曾摸到過一模一樣的手腕……

    這人……這人竟然是曾經她第一次被關進禦衙司時,那個身著黑色鬥篷的神秘人!

    對她欲行不軌的人,竟然就是李全!

    明白了真相,瑤柯頓覺一陣惡心,她這次徹底什麽都不顧了,勢要將這個李全給親手了斷。

    趁著她怔愣的空檔,李全使勁向後一拽,脫離了瑤柯的手心,瑤柯被他一帶,差點撞到廊柱上。

    衛芙清這時候才開口勸了起來,更是將李全擋在了身後,明顯的針對瑤柯。

    她的聲音裏不覺帶了幾分嚴厲,對著瑤柯道:“瑤柯,這青天白日,你如此行為是不是有些欠妥?李總管即便犯了什麽錯,那也該由淵來親自處理,你不要仗著有淵的庇護,就可以為所欲為!”

    她是在直接提醒瑤柯,說她一個小小的婢女竟然對宮中總管動刀子,更是指她有皇上寵愛,便恃寵而驕,壞了這宮裏的規矩。

    瑤柯知道衛芙清與她已經形如水火,她會幫著李全說話自然不足為奇。

    她根本就不想搭理這個衛芙清,隻冷聲道:“讓開,這是我與他之間的私事,不容你插手。”

    她右手拿著鳳嘯,左手向後一伸,欲要再抓龜縮在衛芙清身後的李全。

    這時,素銀突然朝著瑤柯的身子撞來,她不管不顧直接就想撞上鳳嘯的刀刃。

    瑤柯一驚,馬上撤手,可是鳳嘯刃上的寒氣還是劃破了素銀的袖子,她的胳膊瞬間就流出血來。

    素銀痛得慘叫了一聲,撲通倒在了地上,瑤柯在撤回鳳嘯的時候,自己的掌心也被刃氣所傷,她忍著痛將鳳嘯交到另一隻手裏,用力地攥緊了手上的傷口。

    衛芙清也嚇得花容失色,她看到瑤柯將匕首轉手,以為她還要再行凶,馬上大叫了一聲。

    “瑤柯!你太放肆了,已經傷了素銀,難道你還想要傷我嗎?”

    素銀也在地上捂著傷口附和,“瑤柯姑娘,奴婢與你並無仇怨,你為何要傷奴婢?”

    李全更是拔高了音,扯嗓子喊了起來,“快來人啊!瑤柯姑娘傷人了!”

    瑤柯氣急,剛把鳳嘯交到另一隻手上,忽覺腕上一麻痛,鳳嘯失手掉在了地上。

    她扭頭一看,祁淵已經在另一邊走了過來,他正將手臂給放下,看來剛才那一下,正是他打的!

    瑤柯抿唇,看著他走近,她隻是將受傷的那隻手悄悄地藏到了背後。

    可是自手心流出的殷紅血痕,又豈會逃過他的目光,他眸色一深,隨即止步,淡然輕問:“阿柯,你知道你正在做什麽嗎?”

    瑤柯斂眸,不在看他,“我知道,而且很清楚。”

    素銀還在地上坐著,看到皇上來了,她忙跪下,高聲行禮:“奴婢見過皇上。”

    胳膊一動,傷口再次崩裂流血,她痛得嘶了一聲。

    衛芙清在旁關切地扶起素銀,低聲詢問:“別再亂動了,這傷口很深,一會我馬上給你上藥。”

    “不用了小姐,瑤柯姑娘也是一時失手,奴婢命賤,傷了奴婢又算得了什麽!”

    “休得多言,皇上在此,定會給你個公道的。”

    這二人在這裏表演主仆情深的戲碼,話裏話外都是在提醒祁淵,要秉公辦事,好給她們一個交代。

    李全更是誇張,跪在地上老淚橫流,哽咽哭訴:“奴才在皇上身邊服侍這麽久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上一直都對奴才不錯,奴才心裏感激涕零。要說瑤柯姑娘是皇上最最喜歡的人,她就算是殺了奴才,奴才也不敢說半個不字。可是奴才也終究是個凡人,也會怕疼怕死,也有私心還想留在皇上身邊繼續服侍,況且奴才不想這麽平白無故地被瑤柯姑娘給殺了,還請皇上饒過奴才!”

    現在整個場麵成了瑤柯欲要濫殺無辜的控訴大會,每個人都在極盡地表演配合,祁淵靜靜地站在那,他的目光始終都沒在瑤柯身上離開過。

    眼眸裏流露出的疼惜足以說明,他根本就沒有將這些人的話給聽進去。

    瑤柯在旁突然笑了,她實在是看不慣這三個人醜陋偽善的嘴臉,斜睨了他們一眼,她冷哼:“不用在這般費力表演了,你們不就是希望皇上能懲治我嗎?好,我可以給你們這個機會,但是在我還沒有接受懲治之前,我這邊的賬可不會這麽輕易算了的!”

    即便是死,她也要拉上個墊背,這就是瑤柯人格當中黑暗的一麵。

    不要看她柔弱可欺,若是觸到了心上的逆鱗,她也會不惜用命來讓對方付出代價的。

    她迅速彎腰將地上的鳳嘯撿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步上前,便狠狠地朝著李全的後心刺去。

    但是有一人的速度比她的更快,他身形一閃,來到她的背後,揚手一擊她的後頸。

    瑤柯的匕首剛舉起,身子便是一頓,她已然知道是祁淵出手了,雙眼未閉上前,眼眸中隻閃過一抹複雜。

    然後身子軟軟倒下,祁淵用一隻手環住了她的身子,另一隻手把鳳嘯收好,他將瑤柯打橫抱了起來。

    “淵,你不能就這樣任由著她胡作非為,你這樣是會害了她的!”

    見祁淵抱著瑤柯轉身欲走,衛芙清馬上出聲提醒。

    祁淵停下了腳步,他微轉過身子,語聲仍舊淡淡,聽不出任何特別的情緒。

    “阿柯是什麽性情的人,朕自然清楚。倒是你——”

    祁淵目光掃向還未在驚慌中回神的李全,他故意頓了一下,讓李全更覺緊張。

    “以後無事都不要出現在她的麵前。”

    鬧了這麽一場,結果皇上給他的隻是一句:她願怎麽鬧都可以,隻要你不在她麵前不就好了!

    李全被堵得啞口無言,他隻頷首道:“是,奴才遵命。”

    衛芙清心有不甘,想再加上一把火,可是祁淵根本就不給她這個機會,直接邁著大步離開了。

    衛芙清生氣地攪了下帕子,回身看到同樣一臉喪氣的李全,她隻對著他點了下頭,便同素銀也離開了此處。

    過了不久,瑤柯在榻上悠悠轉醒,她睜開眼便看到坐在榻前正靜靜望著她的男子。

    她目光癡癡,好像對眼前這人不認識了一般,兩人對視了很長時間,眼睛一酸,瑤柯疲憊地闔上了眼。

    手上的傷口已被包紮好,耳邊隻聽到他溫柔的嗓音。

    “你睡了好久,昨夜是不是沒有休息好?不要起來,好好地躺一會吧。”

    他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那衣袖間輕拂帶動的龍涎香味,令她的心也慢慢沉寂下來。

    祁淵將她給打昏,已經說明他是不會讓自己再動李全的,所以現在說什麽都是徒勞。

    她深吸了一口氣,隻輕聲道:“當初在禦衙司逃走的那個人,就是李全,你曾答應我的,找到這個人,一定會親手殺了她,那現在呢?”

    她睜開眼,深深地望著她,她在等待著。

    可還是那該死的沉默,他不答就已經算作回答了。

    瑤柯嗤笑,在祁淵欲要動了動唇準備說什麽的時候,她馬上搶在他前麵開了口。

    “淵,我累了,我想我不適合待在這裏,我還是回隱都吧。”

    帶著莘魚離開這裏,離開令她們兩個心傷難過的地方,或許,她再也不會來這裏了。

    祁淵眸色一黯,他隻回答了一個字“好。”

    隨即他俯身抓住了她沒受傷的那隻手,同她十指緊扣,輕輕地在她的額間落下一吻。

    瑤柯定定地望著他,在他還沒有完全起身之前,她伸出手臂摟住了他的脖子,顫抖著吻向了他的唇。

    他一怔,還未反應過來,女子已經鬆手離開了。

    她將身子背轉向裏,悶聲道:“那我明日就啟程,和莘魚一起,你……出去吧,我還想要再睡會。”

    祁淵緩緩地站了起來,他一步一步走向門邊,打開門又回頭深深地望了榻上女子一眼。

    門被關上,腳步遠去,榻上背朝著裏麵側躺的女子終於控製不住,死死地揪著被子一角,頓時泣不成聲。

    ------題外話------

    感謝鈺426、creasonindy、xhxpf53910、13780139866美妞們的訂閱支持,群麽麽~

    此經一別,再見可就遙遙無期了!皇上,慎重決定啊!好吧,阿九又有點劇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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