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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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的冬日,風是幹冷的,卷帶著細細的風沙,如在紫印關時差不多。
瑤柯開著窗子舉目望著晴湛的夜空,繁星密布,燦若星河。
她想,這個漫長的冬日過不了多久就應該過去了吧!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整整一年了,這期間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堪比一場大電影,充滿著無數的未知。
今日見到昭雲後,她的心裏始終揣著一塊大石,沉重得令她有些透不過氣來。
是在悲憫昭雲悲慘的命運?還是為自己明知道這些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無力去阻止、無力去改變什麽?
她分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緒,很沮喪、也很迷茫。
房門被人打開了,瑤柯忙掩飾住自己所有的情緒,順手自然地關上了窗子。
是赫連初回來了,他進來後直接來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瑤柯打眼細瞧,發現他的黑袍上沾染了薄薄的一層風塵,莫非他一整日不見是去大漠裏了?
她在這裏暗暗胡思亂想,赫連初已經放下茶杯,轉頭看向了她。
“你簡單收拾一下,我馬上要去赴宴,你在這裏等著,一會兒有人會來接應你,帶你離開王城。切記什麽都不要管,你隻要確保自己安全就可以了。”
語聲仍舊是冷漠淡然,但瑤柯聽得出來,今夜怕是有什麽事要發生,不然他不會做這樣的安排。
“那你呢?”她隨口就問出這麽一句話,赫連初目光深邃了幾許,好像微感詫異。
“你不用擔心我,我自有打算。”
他說完便移開了目光,好像也意識到了自己用詞有些不妥,他沒在停留,馬上轉身走了。
臨出門前,他停了下來,好像不放心似的再次說了一遍,“記住我說的話。”
門被打開,一轉眼人已消失不見。
瑤柯雖心裏疑惑,但這個赫連初話雖然不多,但每次說出來必有一定的道理,她自然會按照他的要求來做。
離開王城。也就意味著準備離開北狄了,出了這個牢籠,在外麵她相信自己總會找到一條逃跑之路的。
赫連初依照北狄王派來的宮人邀請,如約準時地來到了宴會上。
這裏沒有別人,隻有北狄王和王後,還有那步雲,再加上他自己,看起來就是一場普普通通的家宴而已。
看到赫連初走了進來,北狄王笑著招呼,“初兒,快快落座,嚐一嚐這新烤好的香嫩羊肉。”
赫連初微微施了一禮,坐在了旁邊的席位上,他的對麵就是那步雲。
那步雲正慢條斯理地端著酒碗喝酒,聽到他來了,也隻是淡淡抬起眼皮斜了一眼,不予理會。
有宮人過來要給赫連初滿酒、夾肉,卻被他伸手一擋直接給回絕了,宮人悻悻地退到一邊,再不敢上前。
這一切王後都看在眼裏,她盈盈一笑,給北狄王斟滿酒,笑著道:“今個難得在一起吃個飯,王上可要多喝點!”
她衣著華麗,尤其在墨發間還斜插著一根十分顯眼的紅麝珠簪子,赫連初看到後目光一動,放在桌上的手不由握緊了幾分。
北狄王哈哈大笑,“王後說的極是,今個隻是家宴,我們一家人安安靜靜地吃個團圓飯。”
那步雲不禁嗤之以鼻,一家人?對麵的那人怎麽配與他成為一家人!
王後拿著筷子替北狄王布著菜,看似無意間的一瞥,與那步雲偷換了一個眼色,然後兩人皆麵色不動,裝作無事的樣子。
“初兒,你帶回來的金雍女子,可是金雍皇帝身邊最為心愛的婢女?”
沒想到北狄王直接開門見山地問了出來,赫連初倏地抬眸看向了對麵坐著的那步雲,眼中寒芒乍現。
那步雲一抬下巴,挑釁地衝著他挑了下眉,狐狸眼中透著十足的不屑。
“不是,他不是金雍皇帝的女人。”赫連初一口否決,很是堅定。
北狄王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他把酒碗往桌子上一放,發出沉悶的聲響。
“哦?難道是我調查錯了嗎?還是……你在撒謊?”
“王上到底想說什麽,直言便是。”
赫連初仍舊不為所動,靜靜地保持著筆直坐立的姿勢,雙手撐桌,麵色冷峻。
北狄王沉下臉來,一頓飯還沒有吃上兩口,看樣子隱隱要起爭執之勢。
“那我就直說了,我要你把那個女子交給我,她是我們北狄手裏的一張王牌,有了她,北狄或許還能一戰。”
赫連初身子動了,他直接站了起來,冷冷道:“看來王上設的這場夜宴別有用心,隻是王上的命令,恕我不能聽命!”
他起身要走,那步雲拍桌站了起來。
“你敢!那步初,這就是你對父王講話的態度嗎?你身為北狄王室的人,卻一心向著金雍,你到底是何居心?乖乖聽王上的話,把那個女人交出來,不然的話,你休想走出這裏!”
那步雲剛說完,門外瞬間湧出許多的黑甲軍,牢牢堵住了出路,手中的彎刀閃著寒芒,直指赫連初。
“慢著!你們都退下!”北狄王阻止了這些黑甲軍,直接將他們給打發了下去。
他也在座位上站起,王後忙扶著他的胳膊,他深深看著赫連初,然後轉頭伸手在王後的發間取下了那根簪子。
拿在手中,緩緩道:“這個簪子難道你不想要了嗎?”
看到那閃著紅色光澤的簪子,赫連初下意識地向前走了一步。
北狄王知道他對這根簪子有多在意,他輕喚:“初兒,你過來!過來我便把他交給你……”
赫連初目光緊緊鎖著那根簪子,腦海中浮現出他母親臨走前,緊緊抓著他的手,眼睛大睜,好似拚著最後一股力氣。
她近乎嘶吼地叮囑著他,“初兒,你一定要把那根簪子給拿回來!然後……然後……”
這是她母親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一句不完整的話,他隻猜測到這根簪子或許就是母親這一輩子最為寶貴的東西,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完成她的遺願。
好似受到了蠱惑,赫連初邁步上前,一步又一步地接近北狄王。
王後和那步雲眼睛不眨地盯著赫連初,生怕他一個猶豫停下來。
然而赫連初沒有理會他們,他直接走到北狄王的麵前,看著他的眼睛,伸出了手。
“把它給我吧。”
北狄王手裏拿著麝珠簪子,慢慢收緊,他笑了一下,剛要抬手,忽然麵露痛苦,嘴角抽搐不止。
身子一晃,就要朝前栽倒。
赫連初眼疾手快,馬上扶住了他,隻是下一刻,北狄王大嘴一張,一口鮮血噴了赫連初一臉。
那殷紅的血滴似火炭般灼熱,赫連初一愣,隨著北狄王的身子單腿跪在了地上。
可就在他愣神的這一瞬間,北狄王猙獰地抬頭,目露凶光,手上一個用力,把簪子狠狠地紮進了赫連初的肩膀位置。
赫連初根本來不及反應,意識到疼時,簪子已沒入血肉一寸多深。
他本能地將北狄王推開,一個起身後退到很遠。
那步雲也不知會發生這麽大的變故,他倉皇地想要過來查看北狄王為什麽吐血倒地,那邊的王後已經大聲喊叫:“來人!二王子刺殺了王上!馬上給我抓住他!”
一時間,黑甲軍如同一團黑雲四麵包圍了過來,原來這大殿內也藏了這麽多的黑甲軍,他們把王後和那步雲護到後麵,將赫連初給團團圍住了。
“還愣著幹什麽,馬上將這個大逆不道的畜生給我抓住!”
隨著王後的又一聲高喊,黑甲軍舉著彎刀蜂擁而上。
赫連初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迅速將簪子拔出,收進了袖中。
一腳踢飛了最先衝上來的黑甲軍,然後彎腰躲避旁側彎刀的攻擊,在地上一旋,直接用腳掃倒了一圈的人。
動作幹脆利落,不給黑甲軍喘息的機會,一招便讓他斃命。
那步雲遠遠地躲在一邊看著,大殿內兵刃碰撞和慘烈喊叫聲音交雜,血色遍灑,好似染紅了人們的眼睛。
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父王仰躺在椅子上,已經氣絕身亡,嘴上的血跡刺痛了他的眼睛。
心裏頭翻江倒海,一陣的難受。
赫連初還在與黑甲軍搏殺,他抽出腰間的銀鞭,揮舞甩動,銀光一閃,便是一道血線而起。
他自知圍攻上來的黑甲軍越來越多,既已拿到了簪子,他無需在這裏與這些人耗力纏鬥,且打且往外退。
忽覺一陣頭暈目眩,他揮鞭的動作慢了一下,被一個彎刀砍傷了手臂,幸好他裏麵穿著軟甲,這才沒有真的受傷。
腦袋的暈眩感越來越厲害,他意識到北狄王準是在簪子上抹了迷藥,這個時候,藥力已經發作。
如若再不走,恐怕就徹底走不掉了。
“叮”的一聲崩簧聲響,赫連初一甩銀鞭,纏繞上方的梁柱,借力而起,一下子躍上了屋頂。
撤鞭閃身,馬上就不見了蹤影。
王宮內的黑甲軍紛紛出動,率王後之令,一定要把赫連初給抓住。
火把連成一片,像是一條火蛇,宮中大亂,全都朝著赫連初消失的地方追了上去。
殿內的那步雲快步跑到北狄王身邊,伸手放在他的鼻端,然而北狄王早已沒了氣息,他嚇得馬上縮回了手。
王後還算鎮定,她揮手將一眾的宮人守衛全都揮退,隻剩下那步雲和她兩個人。
她沒有過來看,而是淡淡開口:“雲兒,你不必難過,你父王早已病入膏肓,沒幾日活頭了。今日,隻是讓他提前走了一步,正好可以減輕他的痛苦,又能利用這一點將那個賤人的兒子一舉鏟除。沒有人會與你爭奪王位,現在整個北狄,就都是你一個人的了!”
那步雲震驚地看著王後,“母後,難道是你……害了父王!”
王後神色平靜,她仿佛把什麽都看明白了,低低一歎。
“不是母後害了他,而是他已到了生命的終點,再多活一日,對他都是一種折磨。你也看到了,他每日都喝那藥湯,其實那早已沒了作用,是他在欺騙自己還能繼續活下去。老天要來收你,你又豈會逃脫得掉?”
她在那步雲麵前蹲下身子,伸手撫著那步雲的頭,像是在安慰著他。
“不必難過,人固有一死,早晚母後也會離開。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趁此機會坐上王位,將那個金雍皇帝的女人抓住,這或許能成為你登上王位獲得的第一份禮物。”
該做的,不該做的,她都做了。
她隻想讓那步雲明白這一點,她曾在北狄王的耳邊提過幾次傳位那步雲的事,可是北狄王總是猶猶豫豫,似乎他好像另有打算一樣。
後來赫連初一回來,王後意識到形勢不容樂觀,她必須采取行動,早日將王位的繼承人給落實。
昨日,那步雲到她的寢宮詳說了一遍關於瑤柯的事情,王後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於是就暗地裏在酒壺中下了與平日藥湯相衝的藥。
藥性相衝,必有性命之憂,可是她已經顧不得這麽多了。這虛假的夫妻情分讓她早就寒了心,為了那步雲的將來,她不惜親手害死自己的夫君。
即便日後遭到天打雷劈,她也不怕。
那步雲終於在悲傷中恢複過來,他衝著王後重重點了一下頭。
“母後放心,兒子知道該怎麽做了。”他站起身來,大步朝著外麵走去。
從這一刻起,他就是北狄的王了,萬千臣民都將匍匐在他的腳下,他是遼闊大漠上的一隻蒼鷹,是時候該展現一下雄姿的時候了!
金雍,上次的戰敗,這次我要再討回來!
回江河畔,瑤柯披著黑色鬥篷與一群黑衣人在這裏等著,四周寂寂,唯有江水潺潺流過的水聲。
赫連初走後不久,就有黑衣人前來接應瑤柯,他們在王宮迅速離開,路上沒有發生什麽危險。
瑤柯知道,現在這些人就是在等赫連初。
可是已經過了這麽長時間了,赫連初還沒有回來,莫不是真的出了什麽事?
雖然她不擔心以赫連初那般高深的功力,有誰能傷的了他,但是畢竟就他一人,這其中的危險不可想象。
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
真是奇怪!她什麽時候關心起那個人的死活了?
瑤柯暗暗鄙視自己,難道還真把那個赫連初當成自己人了,簡直是想得夠多!
她轉身,順手揪過一根野草,在手中把玩。
突然,她眼角餘光掃到旁邊黑影一閃,馬上身上一痛,被人點住了穴位,動彈不得。
糟糕!遭到埋伏了!
她看不到後麵,隻用耳朵來聽,沒有絲毫打鬥之聲,那些身手不錯的黑衣人難道都沒有一絲察覺到危險靠近嗎?
還是……
沒容她再想什麽,直接被人一罩麻袋,給扛了起來。
她心往上一提,眼前是一片黑暗,被人扛著躍起,不知又去了什麽地方。
赫連初身子虛晃,他在王宮中逃出,腳下不停地趕往回江河畔。
但是體內的藥力已經順著血液流遍了全身,他眼前一陣一陣的發暈,勉強支撐著走。
好不容易來到回江湖畔,遠遠瞧見那裏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的黑衣人,匆忙走近一看,還好隻是被人給點了穴道。
幫著他們一一把穴道解開,有個黑衣人馬上抱拳回稟:“主人,邪賜點暈了我們,把那個女人帶走了。”
邪賜,他最為信任的一名手下,他竟然做了這樣的事情!
赫連初沉沉地閉了下眼,然後盤膝而坐,“馬上運功幫我把體力的毒素逼出來。”
剩下的黑衣人馬上領命,不一會兒,赫連初便覺得好了許多。
靜待了一會,他等到身子已經完全大好,然後起身吩咐:“在回江這裏設好暗哨,我們就在這裏等著那步雲來。”
邪賜一定擅自做主將瑤柯送回給了那步雲,瑤柯是那步雲用來要挾金雍皇帝的籌碼,她一時不會有事。
現在要做的,就是在那步雲渡江與金雍對峙的時候,趁機把瑤柯救出來。
他不能把那個女人給丟下,一定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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