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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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祁箏馬上將衣服穿好,快速起身來到榻前,將捆綁瑤柯的繩子給一一解開。
“瑤柯,沒事了,有我在,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
瑤柯還沉浸在剛剛的震驚中,原來祁箏之前說過的能讓別人畏懼的東西就是指這個,那個一刀又一刀刻在她胸口上的雲字。
她能想象得到,這個女子孤身來到這裏,卻慘遭如此對待,她心裏定是十分絕望。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究竟會怎樣,但如今已受到這樣的羞辱,她清楚以後自己絕對不會好過。
於是她在自己的身子被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占有後,紆尊降貴地跪下,拿著匕首祈求那個男人在自己的身上刻字。
這番舉動,相信換做誰都應該是震驚的。即便是慣於流連花叢的那步雲,也會不禁對她另眼相看。
那一下又一下的劃痕該有多麽的痛,她又在那夜流了多少的血淚?
瑤柯不敢在往下想,繩子被抖掉後,她在床榻上坐了起來,麵對這樣的祁箏,她不知自己該如何安慰。
那些傷痛恐怕早就牢牢地印在了她的腦海中,任別人再說什麽,也塗抹不掉了。
她伸手將祁箏的衣襟理了理,輕柔地摸著她的發,似無奈又似惋惜道:“你這個傻丫頭,為何上天對你如此不公?你竟要遭受這些苦難!”
祁箏沒有她那麽悲觀,她反而笑了笑,輕聲道:“每個人生來都有自己的命運,我身為皇家的女兒,身上背負著責任,所以我不會去怨恨什麽。我現在真的很慶幸,能在有生之年遇到自己國家的人,一想到這些,我就更什麽都不怕了。”
祁箏,明明就隻是一個年歲不大的小丫頭啊!可是她的表現竟如此鎮定淡然,瑤柯自歎不如。
“好了,一切都過去了,我們不要再去想這些不開心的事了。我這裏有一封信,我希望你能回去的時候幫我把這封信親手交給我的母後,那步雲這一走,就說明他不會再碰你了,你盡管放心好了。”
說著,她在袖子裏拿出一個小小的信箋,鄭重地交給瑤柯。
瑤柯接過,她點了點頭,示意她放心。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得去,但是你交給我的重托,我一定會盡力去完成的。祁箏,你還有什麽想對他們說的話嗎?可以告訴我,我幫你傳達。”
“沒有什麽話了,一切都在信中,隻是我希望你不要告訴我的母後,我現在的遭遇。隻說我過得很好就可以了,我……不想讓他們跟著擔心。”
她仍舊笑著,但是這笑裏卻難掩苦澀。
那步雲已經按耐不住,他想馬上證明自己,在得知金雍丞相江霖造反,祁淵被困荊城這個消息後,他就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出發再次奪下邊邑。
第二日,他在朝上提出了這個想法,有大部分的官員都表示反對,他們認為北狄剛剛受到重創,這個時候再出兵,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沒想到自己的提議竟然與百官相孛,那步雲著實氣悶不已,但是他早已經霸道隨性慣了,又怎會將這些人的提議放在心上。
直接不顧眾人反對,一聲令下,召集兩萬黑甲軍整頓待發,於明日晌午在回江進攻,勢要替死去的將士們報仇雪恨。
百官們見新任王上什麽都不聽,隻顧自做決定,人人搖頭歎息。
這還不說,那步雲還下了一道令,今夜給眾將士們設排宴,讓他們盡情的吃,盡情的玩。
最讓人激動的就是,平日裏隻允許四品軍階的人才能進入的妓館,這次全麵開放。
隻要是這次去行軍打仗的人都可以去,他就是要讓大家記住他這個新任王上與他父王的不同,他知道怎麽才能更快更直接地拉攏人心。
暗夜將至,妓館內已是人聲鼎沸。
那些小兵卒們,平日裏隻能望著妓館裏的美人眼饞流口水,今個能獲得王上特準,誰還有心去吃那排宴,全都一窩蜂地擠進了妓館中。
有大官看上的美人自然沒人敢碰,剩下的其他女子可就徹底糟了殃,直接被人又親又抱,嬉笑怒罵著進了房行了不軌之事。
這裏本就是北狄的一家青樓,貞潔對於這裏的女子來說,根本就算不得什麽。
隻是這樣一來,原本一些隻靠賣藝的女子也不幸被人給玷汙了,一時間有哭有笑,百態盡出。
祁箏正在樓上自己的房裏休息,外麵實在吵鬧的厲害,她也不清楚為何今日外麵會這般嘈雜,於是疑惑地起身,打開了門,走了出去。
剛一出去,迎麵正碰到幾個搜找美人的小兵卒,他們一見到祁箏,頓時兩眼放光,笑嘻嘻地走了過來。
平常的時候,她的房間都是沒有人來的。因為人們都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不敢有所冒犯。
可是今個已經不同了,那些小兵卒子看到這裏竟然還有如此水靈漂亮的美人,腦袋一熱,誰還去想這些。
祁箏微微蹙眉,冷聲道:“誰讓你們到這來的?還不趕快下去。”
她本是就是一位公主,自身的氣質與別的女子自然不同,這聲冷喝,還正把這幾個小兵卒子給唬住了。
他們一愣,隨即有個喝的有些高的大胡子走上前來,呲著一口大黃牙,笑著道:“呦!這個美人還挺有脾氣,爺我喜歡。兄弟們,我可說好了,這個美人我先上了,你們在門外給我排隊放哨吧!”
祁箏陡然大驚,這些人怎麽會這麽無所顧忌,她忙後退了幾步,繼續板著臉,想讓他們知難而退。
“我是王上的女人,你們誰敢碰我!還不退下!”
大胡子眼珠一瞪,朝著地上啐了一口,“呸!在這妓館裏還敢說是王上的女人,你唬誰呢!看老子一會怎麽收拾你!”
他根本就不理會祁箏說的這些話,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不顧祁箏掙紮,在其他幾人的笑聲中硬是把祁箏拽著進了屋。
“你放開我!等王上知道了一定會把你五馬分屍的!”
祁箏被大胡子狠狠按在了地上,冰冷的地磚冰的她渾身發顫,就如她此刻的心一樣,涼的發寒。
“王上還指望我們這些大頭兵幫忙打仗呢!誰還會在乎你這個無足輕重的女人!”
手上不停,大力一扯,便將祁箏的衣襟給撕開了,入眼的雪白肌膚上那個雲字十分的顯目,大胡子怔了一下。
看來這個女人說的都是真的?
他有猶豫,但是眼下褲子都脫一半了,誰還能控製住自己?
她掙紮,她哭喊,可是換來的卻是一個重重的耳光。
衣衫被撕裂,身體被刺痛,她在絕望中緩緩閉上了眼。
那步雲獨自在議事殿裏喝著悶酒,他喝完了一碗,又命宮人給他滿上。
意識已經飄忽,他撐著頭,閉著眼,用手指在桌案上有節奏地輕敲著。
今日朝上,百官們的神態他都看在眼裏,一想到他們敢直言聲稱自己的決策不對的時候,他就覺得心裏堵得難受。
他現在已經是王上了,他們怎麽還拿以前看待王子時候的目光來看待自己。
等明日,明日他會證明給他們看看,自己的決策是多麽的正確!
他要讓他們對自己畢恭畢敬、言聽計從,這才是做王上該有的風範。
他端起酒碗仰脖喝盡,然後重重地將酒碗放下,桌案被震得顫了又顫,旁邊的宮人也是嚇得一激靈。
這時,有宮人匆忙走了進來,忙恭聲回稟:“回稟王上,昭雲公主她……”
聽到“昭雲”這個名字,那步雲倏地睜開了眼睛,聲音一沉,“她怎麽了?”
宮人有點害怕,但隻好硬著頭皮繼續道:“昭雲公主……她在妓館被人給玷汙了……”
話音剛落,隻聽咣當一聲,桌上的硯台被碰掉了,那步雲已經起身,大步朝著外麵走去。
宮人一慌,忙快步跟上。
那步雲走得很快,這一刻,他的腦袋裏完全是空白的。
這一整日,他都兀自沉浸在明日與金雍皇帝對峙的情景中,全然將那個女人給忘在了腦後。
他竟然忘記了,那個女人還在妓館中,她不肯留在自己的寢宮,一直孤身住在那裏。
她現在怎麽樣了?她還好嗎?為何被人給玷汙了?難道是因為自己下的一道指令?
腦袋裏亂極了,他一刻沒停直接來到了妓館,裏麵的嘈雜聲早已消失。
在妓館裏的老鴇發現這件事時,馬上將那幾個兵卒子給看管了起來,這才派宮人給那步雲送信。
那步雲麵色陰沉,理都沒理那個老鴇,輕車熟路地上了樓,來到那個他已十分熟悉的房間。
房門半敞,那步雲腳步一頓,他甚至都沒有勇氣伸手去推開那半扇木門,去看那裏麵是何光景。
“王上,你來了。”
清淡淡的一聲,是那個女人的熟悉嗓音,那步雲深吸了口氣,毅然走了進去。
入目的地上,衣衫碎片遍布,他暗自攥了攥拳,輕抬目光,這才終於看到那個女人。
她雙目無神,發髻雜亂披散,身上所剩無幾的衣衫已經遮擋不住她的肌膚。
她靜靜地坐在冰冷的地磚上,屈膝抱臂,眼睛直直地望著門口,望著他走來的方向。
似失了魂的人偶娃娃,她看著那步雲走近,掛著血色的嘴角一動,輕扯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那步雲終於抑製不住,緊走了兩步,在她的麵前蹲下,他迅速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祁箏的身上。
他看到了她胸口上的那個雲字,那是他的名字,可是這個她所認為的保命符,這次卻沒有靈驗。
不知為何,心裏狠狠地一痛,他伸手然後輕輕將祁箏摟進了懷裏,輕聲道:“沒事了,別怕。”
他不知該如何來安慰,他甚至都不敢用力抱她,在這一刻,他突然體會到了心傷害怕的滋味。
祁箏不哭不鬧,她安靜的如同一隻小貓,貼著那步雲略顯微涼的衣袍,她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
“不要難過,我會親手將那些人給殺掉,然後帶你回王宮。”那步雲恨恨咬牙道。
“不用了。”祁箏終於開了口,她在那步雲的懷裏掙脫出來,仰著頭望著那步雲的眼睛。
“現在什麽都已經不重要了,能再見到王上,我已經很開心了。真的,這次我沒說假話。”
那步雲抬手拭掉她嘴角的血跡,他的眼裏滿滿的都是心疼,這是祁箏從未見過的目光。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他自責不已,都是他一味地急於求成,沒有考慮周全,害她落到如此境地。
她是那麽一個尊貴高傲的公主,可是現在……
那步雲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討厭過自己,一個令他自己都厭惡的自己,到頭來,他什麽都做不好。
連唯一令他動心的女人,他都護不了周全,他還能做什麽?
祁箏靜靜地望著他,她輕輕搖了搖頭,低低一歎。
“誰都沒有錯,錯隻錯我的命就該如此。我已經曆了太多,突然就想歇歇了,王上可還記得我給你木指環時候的情景嗎?”
那步雲點了點頭,“記得,那個時候是你我最平和的一段日子,你當時說要送給我一樣禮物,我本想著不要,可是你硬要將那樣東西套在我手上,後來我才發現正是那枚木指環。”
“真好,你都記得……”祁箏重新靠近那步雲的胸口,忽然眉心一蹙,話說的有些吃力。
那步雲把戴著木指環的右手伸給祁箏看,祁箏撫著那上麵的鏤空圖紋,笑得很暖。
“其實我那日說的不過是氣話,我希望你能一輩子都戴著這個木指環,它是我親手做的,我希望你能永遠記得我。”
祁箏慢慢握住那步雲的手,她把他的手貼近自己的臉頰,蹭了蹭,笑得眼中有了淚光。
“我會的,這個木指環我很喜歡,真的很喜歡。”
那步雲收緊了手臂,他們之間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安靜地說過話了,他能感受到她其實是喜歡自己的。
這種被人喜歡的感覺,他覺得很幸福。
祁箏深深地一閉眼,突然她麵露痛苦之色,身子一顫,嘴角流出溫熱的血來。
那血滴在了那步雲的手上,滴在了那枚木指環,馬上滲透了進去。
那步雲察覺不對,馬上鬆開她,去看她的情況。
仔細一看,才發現祁箏的另一隻手藏在自己的腰際,而那裏已是殷紅一片。
“你在幹什麽?你……”
她竟然暗藏了一把匕首,不知什麽時候刺進了自己的身體,她這是做什麽?她想離開自己嗎?
那步雲慌了,他想用手去堵那個傷口,可是祁箏卻攔住了他。
她緊緊地抓著他的手,癱倒在了他的臂彎中。
“沒用了,我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就讓我去吧,我太累了。”
“不,我不讓你走!為什麽不能撐下去,你還有我,我還沒有帶你去大漠裏騎馬呢?我說過的我還一樣都有替你實現呢?不能走!我不許你走!”
那步雲的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他好害怕,他不知該怎麽做。
“我真的很累了,你放過我吧……,若有來世,我一定會早點找到你,然後去實現我們今生所許下的願望……”
“不,來世那麽久,我……我怎麽等得了……,昭雲,你撐著,我去叫太醫,馬上就來!你一定要撐著!”
那步雲要走,可是祁箏仍是不放手,她的身子越來越無力,卻還是堅持不放。
“聽我說,我已經不行了,我現在隻有一個請求,希望你能答應我。”
那步雲感覺到了她的生命好像正在點點流逝,他不再亂動,讓她可以靠的舒適些。
“你說吧,你知道的,無論你說什麽,我都會答應的。”
祁箏一笑,“對,這一點你真的從未食言過。我讓你答應我,在我死後,請把我的骨灰裝進一個小瓷瓶裏交給瑤柯,我這一生都再也回不去了,那就讓我死後能葬回我的國土吧。”
“我答應你。”那步雲忍住淚水,他擁緊了她。
“昭雲,來世的話,讓我去找你吧……”
“好……”
這是她說的最後一個字,握著那步雲的那隻手終於沒了氣力,軟軟地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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