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涼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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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上的青年不過二十一二歲的年紀,淡灰色的長袍趁著他頎長的身軀更顯偉岸英挺,豐神俊朗,他正是傅龍晴的大哥,大明湖傅家家主傅龍城。

    傅龍城年紀雖輕,卻早已名動江湖。他十六歲時便以高深的武功和傑出的智慧,帶領正道武林,剿滅了聲勢浩大的邪派斬花宮,消彌了一場武林浩劫。

    傅龍城身下還有六個弟弟,亦因機緣巧合收養了一些乖巧伶俐的徒弟們。隻是他心性冷肅,規矩嚴苛,弟弟和徒弟們都很敬畏。

    傅龍晴正是傅龍城三弟,與四弟傅龍羽是雙生。傅龍晴性情溫和,喜研醫術。傅龍羽性情則有些桀驁不馴,喜歡機關設計。

    傅家的這一對雙生子,不僅容貌俊逸,武功高強,而且聰敏慧傑,孝順知禮,自去年開始,便常隨了大哥辦差,顯有差錯。隻是傅龍城要求嚴苛,行事隻罰不賞,兩人依舊動輒得咎。

    尤其傅龍晴更是敬畏大哥過甚,凡事也不敢與大哥言說,又不知取巧,常惹了大哥氣怒,挨了家法,卻不曾有一絲怨責。

    傅家門風嚴謹,家中尊長管教弟子甚嚴,如非必要,並不許弟子隨意牽扯江湖是非。傅龍城亦遵從尊長之命,功成身退,回到家中,韜光養晦,免鋒芒外露,木秀於林。

    隻是既然身處江湖,總不能獨善其身。大明湖傅家為武林翹楚,亦負武林重任,隻是行事處置上,更為低調罷了。

    這次傅龍晴和傅龍羽隨侍大哥,一同到大理來,卻非為了武林公案,隻是來為自家表哥賀壽禮的。不過這表哥的來頭大了一些,傅家兄弟的表哥,正是如今大理皇帝段思淳。

    段思淳雖與傅龍城輩份相同,年紀卻大了傅龍城一旬半有餘。段思淳的母親藍鳳麗是傅龍城祖母藍若曦的侄女。藍若曦曾是密宗聖女,後嫁給傅龍城的祖父傅懷為妻。

    藍鳳麗則入大理皇宮為妃,誕下了段思淳。段家血脈龐雜,子嗣眾多,皇位之爭激烈。藍鳳麗為保子奪嫡,懇求姑母幫忙,姑丈傅懷責無旁貸。段思淳奪嫡並坐穩大理皇位,均得利於傅家的鼎力相助。

    段思淳接任皇位時,傅龍城還尚未出生。段家和傅家關係親厚,素有來往。傅龍城這次,亦是奉尊長令,帶弟弟們代表傅家前來拜禮。

    除了帶著傅龍晴和傅龍羽兩個弟弟,管家福伯也跟著一起來了。福伯曾是傅懷書童,也伺候過傅龍城之父,甚得傅龍城敬重。

    傅龍城等人昨日才到大理城,在悅來客棧暫且休整。傅龍城命龍晴和龍羽在客棧等候,他去探望一位故交,卻不想傅龍晴竟敢偷偷外出,還耽擱到這麽晚才回。

    傅家門禁森嚴,凡弟子未奉命歸,要杖五十,傅龍晴回來時,正是已過門禁時間。

    傅龍晴跪地請責。傅龍城放了茶,很有幾分怒氣,總算還知道回來。

    管家福伯從堂後轉出來,看見傅龍晴跪在堂上,心裏也鬆了口氣,回來就好,要是再晚些回來,大少爺怕是要親自出去尋了。

    “明吩咐你在客棧等候,卻依舊外出閑逛,當家法是擺設嗎?”傅龍城冷聲問。

    傅龍晴大氣也不敢出,再應錯道:“龍晴知錯,願領家法。”

    傅龍城便命福伯道:“先照家裏的規矩罰過。”

    傅龍晴不由滿麵羞紅,卻並不敢執拗,謝了大哥訓責,便解開腰間盤扣,跪了下去。

    傅家規矩,子弟受責,家法必要打在肉上,一絲臉麵也不能留。如今雖出門在外,這受罰的規矩也不能有所偏差。

    大凡世家,規誡都是極嚴苛的,傅家也不例外。傅龍晴自幼在這嚴苛的規矩下長大,已是習慣了。隻是習慣了又如何,家法落下來,也依舊會痛,會委屈,傅龍晴隻能順承隱隱。

    福伯暗中歎了口氣,卻也不敢勸大少爺寬免三少爺,拎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著藤條對傅龍晴道:“對不住了,三少爺。”

    傅龍晴輕聲道:“勞動福伯。”

    藤條一下下抽下來,在傅龍晴細膩緊致的肌膚上留下一道道紅腫,傅龍晴咬了唇忍痛,一動也不敢動。

    五十下藤條罰過,傅龍晴額上已是冷汗涔涔,俊逸的臉龐失了紅潤,眼神怯懦。“謝大哥責罰。”傅龍晴整理衣衫跪直身體,恭謹謝罰。

    傅龍城的聲音依舊清冷:“去哪兒了?”

    傅龍晴不由遲疑。

    昨日路上,傅龍羽因言詞觸怒傅龍城,卻又不肯應錯,被傅龍城在路邊林中罰了一頓藤條,到了客棧,又命罰跪思過。直到今日傅龍城午後外出,才肯赦免。

    傅龍晴扶了弟弟回房,發現龍羽竟有些發熱。他又是擔心,又是埋怨:“不過是被大哥打了一頓家法,倒是把自己慪病了嗎?”

    傅龍羽與傅龍晴因是雙生,容貌酷似,隻是傅龍晴俊逸,傅龍羽俊朗,脾氣也更倔強。

    傅龍羽聽了三哥的話,更覺委屈,他輕輕抬眼看了一眼三哥,才垂頭道:“龍羽怎敢和大哥慪氣,不過是一句話的錯處……龍羽若再敢執拗,不怕大哥扒龍羽的皮嗎?”

    傅龍晴輕歎口氣,揉了揉傅龍羽的頭:“你既知道後果,就隻乖乖的多好。”

    傅龍晴和傅龍羽也不是第一次隨大哥出府辦差。兩人都怕大哥性情嚴厲,也都怕家法無情,隻盡量小心翼翼,謹言慎行,不敢犯了一絲規矩。

    昨日將進城之時,四人下馬,持轡緩行,途徑城圍之地,正遇到一名女子抓了一個女孩兒在路邊踢打,雖是有人圍觀,卻無人勸阻。

    眾人議論紛紛,原來這倒是一對親母女,隻是母親脾氣火爆,又因家貧煩心,便常打罵子女,尤其是幼女體弱多病,更是招她嫌棄,常借故責罰。

    路人雖是同情那女孩兒,畢竟是母親教女,不便勸解,街坊更是見慣不怪,隻歎息同情女孩兒命苦罷了。

    福伯回來稟告了原委,傅龍城讓福伯贈送些銀兩給那位母親度日。

    這事本也就過去了,偏傅龍羽忍不住,對傅龍晴道:“那女孩兒何其不幸,攤上這樣不講道理的親娘。”

    傅龍晴輕拉龍羽,讓他慎言,福伯也覺傅龍羽話鋒不對,便想打個圓場,接道:“總是這個女孩子命苦。”

    傅龍羽輕哼道:“明就是她母親做錯了,還說什麽是女孩兒命苦。”

    隻這一句話,傅龍城就沉肅了臉。做父母的自然有管教子女的權力,子女必要順從、感恩才是正理,怎還敢數說父母的不是。

    傅龍城輕斥道:“小心你說話的內容。”

    傅龍羽若是此時應錯許也就沒事了,偏傅龍羽的執拗勁上來,不僅沒有應錯,反倒梗著脖子道:“龍羽又沒說錯。”

    傅龍晴不由心驚,似大哥這樣的純孝之人,如何聽得龍羽這樣的悖逆之言。

    果真,傅龍城已經薄怒,斥責道:“跪下。”

    傅龍羽應命屈膝而跪,雖有些懼怕,卻依舊不肯屈服:“不知龍羽何錯?”

    傅龍城抬手,一個耳光就將傅龍羽打撲在地。傅龍城最是不喜龍羽這般執拗的性子,既已跪落,卻還不肯應錯。

    傅龍晴忙扶傅龍羽再跪起來,自己也跪落傅龍羽身側,向大哥認錯道:“請大哥原諒龍羽一時失言。”

    傅龍城出手向來極重,這一耳光打落,把傅龍羽的半邊臉都打腫了,傅龍羽隻覺耳朵嗡嗡作響,唇角也流下血來,疼痛非常。

    傅龍羽到底是怕大哥氣怒,微垂了頭,輕聲應錯道:“龍羽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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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如此言不由衷的認錯,傅龍城當然不會滿意,他沉了臉色,命福伯將藤條拿出來,在路邊就要責罰龍羽。

    傅龍晴連忙求大哥開恩寬責。這路上行人不密,卻也是人來人往,傅家兄弟本就俊逸出塵,引路人注目,如今又弄出這麽大的動靜來,已是有不少人駐足觀看了。

    傅龍羽這才驚懼,惶聲應錯,求大哥輕責。傅龍晴和福伯也在旁求情,傅龍城才命福伯將龍羽帶到旁側林中,抽一百藤條。

    傅龍城吩咐過了,就去路邊的一個茶水攤小坐,福伯帶著龍羽去施責。傅龍晴也不敢多說,隻侍立大哥身側,心中很擔心龍羽再鬧出什麽動靜來。

    傅龍羽性情倔強,近些日子來更是有些執拗,對家中規矩常有不滿之言。尤其是褫衣受責之罰,傅龍羽最覺難以忍受。傅龍晴私下裏總是各種勸慰龍羽,怕他因此獲咎。

    傅龍晴很怕龍羽在此時再觸怒大哥。總算是樹林那邊,除了藤條落在肉上的聲音外,並沒有傳出什麽別的聲音,傅龍晴這才有些心安。

    福伯帶了傅龍羽回來謝罰,傅龍晴才舒了一口氣。入住客棧後,傅龍羽又被傅龍城罰了思過,跪足七個時辰才被許起,雖然傅龍羽未再敢頂撞大哥,乖乖受責,卻是把自己慪病了。

    傅龍晴勸慰了弟弟,又幫他上藥療傷。傅家的療傷藥名紫蓮露,雖是功效神奇,塗在傷口上卻是痛得猶如上刑。

    傅龍羽的背脊上滿是紅腫未褪的檁子,他覺得已不那麽痛了,堅決不肯上藥。隻是因在窗前跪得時間太長,腿和膝蓋都青紫了,也痛得緊,讓三哥幫他按揉。

    傅龍晴心疼弟弟,便想再配一瓶玉凝露來,留著備用。玉凝露功效與紫蓮露功效相似,隻是裏麵加了冰山雪蓮,藥性溫和,滴到傷口上就不會那麽痛。

    傅龍晴幫弟弟仔細按揉一陣,讓傅龍羽先歇息一會兒,起來做功課。他自己則不顧福伯勸阻,去往蒼山。

    大理之地,多瘴毒。百姓常為其苦。傅龍晴這一路來的路上,常要思謀不同的瘴毒破解之法,為調配解藥,也用去不少名貴藥材。因是出門在外,傅龍晴攜帶的藥材不多,雪蓮已全部用盡,所以他才想著去蒼山采摘。

    傅龍晴本想在大哥回來之前趕回來就好,卻不想為了救人,又遇雪流沙耽誤了時間,甚至連門禁的時間都錯過了,白挨了這一頓好打。

    隻是這些因由,傅龍晴也並不太敢告訴大哥。傅龍晴不過是微遲疑的功夫,傅龍城已經不耐。

    “掌嘴。”傅龍城吩咐。

    傅龍城的聲音不大,卻是駭得傅龍晴心神一顫,輕聲應了,揮掌往自己臉上打去,“啪啪啪”地,極重。

    福伯不由歎息,三少爺便是少用一分力氣也是使得啊。

    看著傅龍晴用力揮掌自罰,傅龍城反倒是輕蹙眉峰,你這是委屈了的意思嗎?

    “大少爺……”福伯欠身,輕聲道。

    “且停了吧。”傅龍城聽得出福伯語中的求情之意,瞧著傅龍晴的雙頰都有些紅腫了,隻吩咐道:“你不想說,就門外跪著去吧。”

    傅龍晴不是不想說,隻是還沒想好如何說,如今大哥卻不想聽了。

    傅龍晴應了一聲:“龍晴知錯。”

    大理日間陽光溫暖,到了夜裏,卻是寒涼。

    傅龍晴退出去,在門外的碎石子路上,輕撩袍擺,屈膝長跪。

    一襲藍衫,月涼似水。

    作者有話要說:  首孝悌,次謹信。傅家弟子以孝為先,都是乖得不能再乖,卻依舊會經常挨打的寶寶們。傅家係列文中,多有描寫族規家法刑責弟子的篇幅,不喜此種情節的讀者,咱們江湖再見,勿要因此失了和氣,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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