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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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舊是那條路,澤漆禦劍停在一旁,遙遙地望著王城,緩慢地向前走去,突然有如夢似幻的歌聲在耳邊縈繞,景櫟頭也不回,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申國大亂時隔六年,昔日太宰仲奪了王位,說來可笑,不過是他一家易主之事,偏要縱容妖物橫生,為禍一方。景櫟低著頭默默地往前走,似乎若有所思。

    許久之後,突然出現一個人影在她的身後緩慢地走著,朦朦朧朧的月色下,愈發看得不大真切。雲珩已沒了初來時的茫然,他知道此番澤漆下山,是來找一個人,三日前紫菀師姐突然來到長門下,他隻記得紫苑師姐一臉焦急,以及阿景不變的眸中閃過的一絲茫然。而後——

    他抬起頭,低聲喚她:“阿漆。”

    “何事?”景櫟隻是淡淡的應了一聲,也不停下腳步。

    “我知道你要找誰。”他聲音低低的,卻足以讓澤漆聽到他憋了一路的心裏的話:“阿漆你心生愧疚,無非是因著——”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見景櫟一臉淡然,臉色並沒有因為他不合時宜的話而又任何的變化,“你知道我要說什麽?”

    澤漆並不意外他的反應,師父既然要把雲珩送到她的身邊,必然事出有因,她隻是不知道,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她不否認的是,縱然師姐多番阻攔她下山,卻對她將雲珩留在長門下的舉動不置一詞。眼下最要緊的是盡快尋到那個人,其餘的事,她並不想插手。

    “知與不知,於我而言,最後的結局早已注定。”語中有微微的瑟然,分明應該是洞明世事。聽出她話中的茫然,一股難以言喻的無力感縈繞在心間。

    “阿漆,趁著宮中這幾日忙的不可開交,不如我們就在凡間住上幾日?”雲珩也不知自己為何冒冒然說出這句話,阿漆這些年閉關修煉,每次見她出關,都是一臉蒼白的模樣,愈發消瘦下去,不像是修行之人,反倒比他更像鬼魅。也不知阿漆是怎麽想的。他一時忐忑難安,“阿漆?”

    見她突然停下,定定地看著那一片廢墟,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眸色如死水無波。他記得當初他被鎖在木簪中時,睜開眼見到那個的阿漆,雖然也是一臉的淡然,可是那個時候的阿漆眼中的笑意是那麽的明顯。

    許是沒有想到自己的沉默讓他忐忑不安,澤漆攤開雙手,手中的玉佩泛著幽幽的光,眉頭輕皺,按理說他理應就在此處,為何她竟然絲毫感受不到他的氣息?

    “嗯。”澤漆不動聲色地應了一聲,雙手合十,她口中念著咒語,這裏被淡淡的光芒縈繞。

    雲珩的眉梢有一絲的落寞,定定地望著她,光芒散去,她走到他的麵前,“我入宮一趟,你好生留在此地。”

    雲珩的臉一青,像是質問,卻又不像,“為何不帶我入宮?”

    澤漆轉頭看向他,嘴唇動了動,卻什麽也沒有說,極快地消失在他麵前。

    ***

    澤漆停在王城的上方,一陣陰風吹過,澤漆蹙眉,眼裏閃過意味不明的光芒,竟然連申國數代積累的氣都快被消耗殆盡,六年前,究竟用了什麽方法平息了那場大亂?

    一道光劃過,澤漆緊隨其後,落在了西山府邸,這是,他的府邸?澤漆斂了心神,小心翼翼地踏入,那歌聲喝著風聲在耳邊縈繞,無盡的苦楚,無邊的悔恨,究竟是誰?澤漆突然間瞪大了眼睛,那是——

    那女子一襲紅衣,慢慢地哼著不知名的歌謠,澤漆不知為何想起了那個女子,昔日洛河守官所獻的女子,先王的洛夫人,她為何會在此處?她突然間停下來,靜靜地望著澤漆,又似沒有望著她,無聲的安靜的笑著,澤漆看著血淚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她逐漸變得血肉模糊的臉,微微地皺眉,一言不發。

    察覺到有人靠近她,澤漆轉過身,那人在她的身後淡淡的說:“公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你為何會在這裏?”

    那人卻隻是自顧自地說:“公子不會以為,這申國還是一如往昔?”她看著另一處已經血肉模糊的洛夫人,兀自一笑。

    一陣狂風刮過,天旋地轉,周遭已全然變了模樣。

    殘陽的餘暉來不及散去,便已被如墨的夜色驅逐,新月初上,樹影斑駁,平添了幾許迷離。

    澤漆一動不動,靜靜的立在那裏,月色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她隻怔怔的盯著前方的府邸,腦中閃過一道人影,快得讓她抓不住,忽然見到正門右側一白石似有兩道淚痕,像是無聲的哭泣。

    澤漆緩緩的挪動腳步,看不清她的神色,那雙眼睛讓人令人難忘。她個子不高,穿著不大合身的布衣,頭發隨意的散落,形如鬼魅,更顯得她身形單薄,仔細看去,她的手中牢牢握住一隻木簪,發著淡淡的光芒。

    她已經被困在這座府邸三日了,她在這裏兜了三日的圈子,澤漆焦急不已,若非她大意,怎會中了那妖物的計,到了這麽一個詭異的地方。聞到空氣中有股血腥味,她低頭,秀眉微蹙。身後傳來一聲淺笑,景澤漆回首,那女子紅衣張揚,眉宇間的黑氣若隱若現,雖然笑著,眼中的寒意如同利刃一般,令人一見難忘。

    一晃眼,那女子停在她麵前,對她畢恭畢敬的行了一個禮:“公子?”

    澤漆心中疑惑,雙手抱拳,對她作禮:“這位姑娘,不知……”

    她卻看向澤漆手中的木簪,無聲的笑著:“若公子肯將此木簪相贈,小女子自會助公子出去。”說完,她看向澤漆的眼中閃過意味深長的光芒。

    澤漆兀自低頭看向手中的木簪,對那女子的異常全然不知。這木簪上的氣息如此熟悉,怎可輕易轉贈他人?

    澤漆察覺她的目光,抬起頭皺眉看向她,“姑娘。”

    她卻沒了耐性,抬起臉來直視澤漆,詭異的笑起來,“公子若是不肯,小女子也沒辦法。”

    澤漆看著她從原本的輕笑越來越得意忘形,血一滴一滴地留下,那雙紅色的眼睛盯著澤漆,臉上掛著陰惻惻的笑。耳邊突然傳來不同的聲音,有的在悲慟的嚎啕,有的在低聲哭泣。一時之間,哭聲不絕於耳。

    此時黑雲蔽月,澤漆親眼所見這一幕,雖不意外,卻覺得怒火中燒。師姐將她丟入這麽一個鬼地方,她已經夠憋屈了,這妖物偏要挑釁她,不好好教訓她,真當她修行千年是浪得虛名?

    卻聽得一聲嗤笑,那女子盯著澤漆,極為緩慢地吐出令澤漆不明所以的話:“昔日小女子曾言,上天入地,我必尋得公子。”話音隨著風飄散得很遠,明明那女子就在不遠處,澤漆卻覺得恍如隔世。隻聽到那女子發出令人膽寒的冷笑聲,月色透下,她一身血肉皆無,累累白骨令人心生恐懼,紅色的眼珠定定的看向澤漆,猙獰恐怖至極。“便是公子前事盡忘,我也不必對你客氣了。”

    澤漆麵色肅穆,眼前這妖物身上的氣息太過詭異,非人非妖,也不知修為如何?

    那女子見她停頓,打算先發製人,雙手抬起,兩條軟帶飛出,帶著冷冷的寒意,招招奪命。

    澤漆躲閃不及,隻見一雙軟帶如同有生命一般就要纏繞住澤漆的脖子,傳來她得意的笑聲:“公子既這般求死,小女子怎可辜負?”

    眼見火光越來越近,心下大駭,那女子卻在離她一丈處化為烏有。

    那白石不知何時消失,濃霧四起,一道人影若隱若現,縹緲而又清冷的聲音傳來:“阿漆。”

    聽到那聲音,澤漆一愣神,木簪兀自飛向那人。澤漆快步去追,那人影卻越走越遠,澤漆很快就看不到他。

    耳邊傳來雲珩的聲音:“阿漆,快醒醒。”

    澤漆緩緩睜開眼,見雲珩一臉焦急的模樣,很快平靜下來,“無礙,我哪有那麽輕易被困?”

    聞言雲珩淺笑著看向澤漆,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有如花似玉之容,傾國傾城之姿。一眼看去,直叫人挪不開眼。

    澤漆淡淡的笑,那笑意卻隻凝在嘴角:“阿珩這般國色,也不知將來便宜了哪家女郎?”

    雲珩一怔,不許澤漆亂動,見澤漆將那木簪緊緊握在手中,他隻是一動不動的守在她的身邊。

    澤漆怔怔地看著手中的木簪,師姐曾說這是她偶然所得,卻不肯說清來由,偏偏這木簪中的卻有她施法留下的痕跡。那道影子,他究竟是誰?若依那女子所言,她必是到過申國,可澤漆在宮中修行千年,從未下山,到底夢中的人與她有何關聯?師姐那日匆匆趕來,一臉焦急地對她說:“阿漆,你走吧。”

    澤漆低著頭,看不清她的神色,雲珩莫名的就覺得澤漆定是深陷那妖物的幻術中難以自拔,微微闔目,那個人的音容笑貌依舊那般清晰,畢竟那個人對他而言,和澤漆一樣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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