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前朝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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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未落,文竹隻覺一道人影快速閃過,黑暗中有一雙眼睛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四周不知何時多了重重濃霧,一片朦朧,前方有點點的光明明滅滅,仿佛觸手可及,他向著那點點的光一步一步地走去。突然間有人在他身旁拍了他的肩膀,他正要回頭,卻聽到一聲:“不要回頭。”聲音好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文竹的心顫抖了一下,這聲音?卻發現前方隱隱約約有一道影子,文竹想起來了,是那位上清宮弟子。

    濃霧逐漸散去,果然是他。文竹看著他的背影,咬咬牙,快步走到他的麵前,正要出聲詢問,澤漆卻示意他看一看周圍。

    他環顧四周,偌大的園子裏,種滿了滿園的赤芍,忽然有一陣風吹過,此地卻更加平靜,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遠遠的,從園子的另一頭飄來一個女子,文竹定眼看去,妖麗絕豔,一襲大紅的衣,不及她眉眼間媚態天成。澤漆假裝沒有看見文竹滿眼的詫異,很顯然,這是眼前這人被封存的記憶,隻是他為外臣之子,怎會——

    澤漆往前走了走,文竹緊緊跟在她的身後,“不知公子對二十年前的事了解多少?”

    文竹明顯始料未及,突然間見到那女子一臉笑意盈盈,一步一步走向突然出現的人影旁,他二人緩緩回首,不經意間瞥了文竹一眼,嘴唇一張一合,也不知說了什麽?

    文竹盲目地瞪大了眼看著那對逐漸消失的人影,一聲悶哼,文竹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人。

    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澤漆微微皺眉,師叔曾說,申國太卜一族掌三兆三夢之法,自有異於常人之處,可眼前這人卻與常人無異。

    文竹腰間的玉佩散發著淡淡的幽光,好半晌,文竹這才回過神來。

    澤漆表情肅然,對他作禮,“方才漆多有冒犯,還請公子見諒。”

    文竹蒼白的臉色好轉了些,略略一沉思,很快就猜到了澤漆此舉的意圖。“無妨。”

    接過澤漆遞過來的水,偏頭看向王城的方向,眼眸微微眯起,“二十年前,外族獻了一女子,姿容態度,聞所未聞,流盼之際,光豔照人。”

    而後,先王喪於那場動亂,那女子被生生活剮,懸於城牆之上三日,人們卻依舊能見那女子笑顏,一時妖物禍國之言鬧得王城內人心惶惶。忽有一日,不知從何處來了一位白衣公子,日日守在城牆上,那位公子一連守了七七四十九日,並不挪動半步。第四十九日夜,一場大雨突至,雨水衝刷了申國王城內每一寸土地,而後那妖女同那位公子一同消失,眾人嘖嘖稱奇。

    “那女子與當今王上有何關聯?”澤漆轉念想了想,方才在那夢中,她分明見到了另一抹影子。

    文竹搖搖頭,隻覺得焦躁不安,正要起身告辭,卻聽到澤漆又道了一聲:“不對。”

    澤漆轉頭看向他,“你白日跟了我一路,可察覺有絲毫不同尋常的地方?”

    文竹瞬間呆滯,許久,回過神來,將白日所見的一切告知澤漆。那個小孩子的眼神,即使是事後想起來,都讓人覺得後背發涼。

    “不是那個孩子。”平淡的語氣極為篤定,文竹一怔,“那——”

    目光移到他腰間的玉佩,澤漆緩緩開口,“明日午時,還望公子相助。”

    澤漆站起身,眼神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完全看不出絲毫的情緒了。

    ***

    文竹隻要一閉上眼,就想起夢中女子死時慘狀,隻覺屋內陰森駭人,一夜輾轉反側,心裏忐忑難安。

    澤漆遠遠的就見到太卜大人朝她的這個方向走來,思及昨晚聽到的那一聲笑聲,宮中定然出事了。

    澤漆走出房門,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府中布局,是師叔的陣法不假,不過——

    “公子,大人有請。”身邊傳來低低的聲音。

    澤漆跟著下人走到水亭,澤漆難免心生疑惑,這太卜府看來也怪異得很。

    “太卜大人。”

    太卜微微點頭,目光緊緊地盯著水麵,緩緩開口:“涇洛二河同震,山川既亡。”他沒有說下去,微微歎了口氣。

    “弟子有一事不明,欲一觀宮中典史,還望太卜大人行個方便。”

    太卜大人緩緩閉眼,命下人將文竹喚來。“多謝大人。”

    澤漆與文竹一道出了太卜府,澤漆看著文竹握住酒杯的手抖了抖,眸中閃過一絲詭異之色。昨夜貿然拉了他入夢,莫非?

    澤漆凝神靜坐,緩緩念起清心咒,文竹一怔,臉色逐漸好轉,也覺得安心了不少。馬車停在城門右方,澤漆也不管身後的人,徑直上了茶樓二樓臨窗的位子。文竹緊緊跟在她身後,見她坐下,一時呆滯,也坐下了。

    澤漆示意他握緊腰間玉佩,緊閉雙眼,口中喃喃念著什麽,文竹隻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突然,隻見一股黑氣不斷地從城牆散發,籠罩了整個王城,澤漆緩緩睜開眼睛,手一抖,杯中的水溢出,文竹瞬間驚醒過來。

    “看見什麽了?”

    文竹麵色蒼白,額頭上布滿了冷汗,他伸手指著城牆,“那裏。”

    “多謝公子。”

    文竹緩緩鬆開玉佩,鬆了一口氣。

    原本嘈雜的茶樓瞬間寂靜無聲,澤漆的目光極快地掃過眾人的神情,最後落在跟前一臉怒氣衝衝的女子身上,見澤漆坐著一動不動,那女子端起杯子就要朝澤漆的臉上潑過來。澤漆將手中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放,那女子卻仿佛受了大驚,跌坐在澤漆的左手邊,她身後的下人見狀,就要上前,她卻命那人退下,她瞪大了眼睛看著澤漆,澤漆看向文竹。

    “不知女公子突然造訪,所為何事?”文竹一字一句地說,澤漆端起茶杯,食指在茶杯邊緣敲了敲。

    “自然,是尋太卜公子而來。”她偏過頭,對著澤漆嫣然一笑,“昨日多有得罪,還請公子莫與小女子計較。”

    澤漆挑眉看向文竹,見他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靜,“女公子客氣了。”澤漆微微蹙眉,雖不知這位女公子突然的轉變究竟所為何事,她可沒忘了方才這位女公子想要潑她的舉動。伸手接過文竹遞過來的茶杯,見到她原本笑意有絲毫的裂縫,果然——

    澤漆轉手將那茶杯遞到她的麵前,她接下,“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漆。”澤漆看著文竹,極慢地吐出一個字。

    那女子糾纏了許久方才離去,澤漆伸手扶額,文竹頓時哭笑不得,“她本性不壞,隻是——”

    澤漆微微眯起眼,見天色突變,她眼中的寒意令文竹一怔,卻依舊不動聲色。

    文竹猛然回頭,可是眼前什麽都沒有,文竹的眼中莫名的有一絲慌亂。

    澤漆靜靜地看著城牆的方向,於人聲之中識得一女子的聲音。那女子聲聲淒厲,眼中似有不舍,更多的是憤恨望著眼前高大的影子。極為緩慢地吐出一個又一個字:“願吾王乘父子之情,念夫妻之義。切莫因她一人,置一國生靈於泥沼。”

    澤漆一頓,耳邊傳來一聲媚笑,那女子神情間若有若無的桀驁,眉角高揚,帶著點不屑:“找到了。”

    澤漆突然開口,“姑娘果真令人刮目相看。”她便是傳言中的那位先王之後?一股寒意自澤漆發梢凝聚,見那紅衣女子逐漸靠近,想要看得真切些,卻隻是記住她眉角的不屑與那聲媚笑,今日她一出太卜府,這妖物便找上門來,若非早知她的行蹤,此事如何能解?

    回去的路上,文竹見澤漆閉目凝神,暗自鬆了口氣,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卻聽到澤漆突然開口詢問:“公子昨日有意試探在下,可是受了何人所托?”

    袖中的手一頓,文竹抬眼看著澤漆,澤漆緩緩睜眼,對他的打量不甚在意,這申國王城,的確詭異得很。見他低頭不語,澤漆突然輕笑:“曾從師叔那裏知曉公子玉佩的由來。”

    文竹伸手蹭了蹭額角,掩飾他心中的尷尬。

    澤漆想起師姐,“若是這玉佩另一半的主人是個女子,公子又會如何?”

    文竹的唇動了動,終是沒有說出話來。

    澤漆越發覺得奇怪,昨日自她遇到那個小孩時,這位太卜公子就一直跟著她,若非有意試探,這其中究竟有什麽隱情?澤漆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看著眼前這人因她三言兩語就黯淡下去的目光,“不知公子對宮中局勢了解多少?”

    文竹一頭霧水,低著頭想了一會兒,微微蹙眉,長歎了一口氣,“王上在禦駕親征前,新得了一位洛夫人,乃是洛河守官所獻。”

    “不知宮中占卜師——”澤漆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自然沒有錯過方才自己提及那位享譽申國的占卜師時眼前之人眼中的錯愕。

    “乃是我太卜一族下一任族長。”

    澤漆點點頭,“多謝公子。”文竹隻覺得眼前一黑,很快便失去了意識。

    澤漆吩咐馬夫前往占卜師大人的府邸,那馬夫雖然疑惑不已,也不知想起了什麽,就按澤漆的吩咐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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