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泣音(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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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什麽樣子?晝夜陰晴,萬物更迭。再加人字,人類的世界是怎樣?有規律,卻也變化莫測,矛盾著前進。
有光的地方就有陰影,展長風也從來沒天真的以為這世界隻有美好,但到底低估了陰影真實麵貌的下限。他天生膽子大,不愛看恐怖片,在這方麵缺乏點想象力,麵前的現實版倒是省了去電影院的票錢。
哭聲,漫山遍野的啼哭,聲聲泣血,撕心裂肺要嚎出個驚天動地。變了調的哭聲炸得展長風頭皮發麻,一浪高過一浪,饒是泰山崩於前也鎮定自若的展隊,也被駭人的景象震住了。
哭,總得是什麽發出的聲音。哭聲和他們的主人一道,爬了過來。
不祥的黑雲籠罩在土地上,哭泣的不是黑雲,竟然是一個個嬰孩!
展長風也說不清到底有多少,隻知道確實很多。嬰兒個個皮膚青紫,裹在黑雲裏爬行,他們睜不開眼睛,流出紫黑色的血淚來,觸目驚心掛在臉上。他們隻知道張嘴嚎啕,或許他們不想哭,但他們太小了,隻會哭,嗚嗚哇哇叫著,在地麵或者空中僵硬的爬行,密密麻麻在黑雲裏挪動。
展長風渾身毛都立了起來,心率立刻飆到兩百八!午夜驚魂現場版!
鬼嬰!活的!
啊呸!不是,說什麽呢既然是鬼嬰怎麽還能算活?真他娘的活久見!
展長風內心罵得語無倫次,緊了緊抓著祁雲帆的手,靠著這點溫度,硬生生把自己釘在了原地,居然沒有退縮半步!
祁雲帆也沒說他把自己捏得有點疼,反而順著力道握緊了,把自己手心裏被展長風捂暖的那點溫度又傳遞回去,頗有點彼此扶持的意思。
這場麵的衝擊可比上次那隻惡鬼大得多。那隻是一隻,還不成人形了,隨便看成什麽東西也可以,就當怪獸也成。可這些嬰兒還保留著人類的特征,在把他們當成任何怪物以前,都擋不了他們確實是人這個認知衝擊。
而且還是孩子,都是剛呱呱墜地,眼睛都睜不開,還沒來得及看世界一眼的孩子。
“他們都不是自然死亡。自然死亡的靈魂不會有這麽重的陰氣,而且都是女嬰。”祁雲帆能從氣息中分辨,這裏居然全是女嬰。“出生不久的女嬰、受到外力所創橫死,你看他們的樣子,大多是溺死的,有的是被扼死。嬰、女、怨、罪,大量的聚集在這裏,加上這塊地,”祁雲帆看了一眼周圍被伐掉的幾株大樹,“風水破,凶地成,嬰兒的鬼魂被束縛在此。”
生時遇人不淑,死了還不得解脫。
溺死、扼死,證明這些嬰兒全是被害死。他們無頭緒的爬,卻也爬不出多遠,這裏是他們的埋骨之地,地上黑雲的邊緣是他們最遠能到的地方。哭啊,哭。成年人不知道嬰兒在想什麽,因為嬰兒不會說話,但他們難受的時候會哭,高興的時候會笑,可這些鬼嬰,張開嘴永遠隻有哭聲。
他們在哭著說難受,好難受。
沒人會哄他們,害死他們的人也聽不見這些淒厲的哭聲。鬼嬰是想爬到哪兒去呢?去溫暖的,母親的懷裏尋找慰藉?可是剛出生的嬰兒,誰最有機會殺死他們?
母親是一個孩子來到世界上時第一個緊緊相連的人,但是,這些鬼嬰的死,很可能跟他們的父母脫不開幹係。他們的父母從來沒有期待他們出生,所以在給予他們生命後,又做了凶手。
這裏的鬼嬰都是女孩兒,沒有男孩兒。
宋家灣人,男人居多。
——比鬼魅更可怕的,是人心。
與其說祁雲帆是厭惡怨靈,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如說是厭惡醜陋的人性。因為惡鬼是人變、或者人造成的,這些扭曲的鬼魂是人心黑暗的具象化,那一顆顆扭曲的心有了實體,堂而皇之擺到了他麵前。正如現在眼前的,令人作嘔的不是鬼嬰本身,每一個鬼嬰都是扭曲人心締造出來的產物,他們在為自己的遭遇哭嚎,在為人心悲泣。
怨靈惡鬼,是恐怖的人心。
祁雲帆臉色又難看幾分,他真的要被惡心吐了。
人啊,人。
祁雲帆覺得胃裏翻騰,他下意識正要撫上手腕的佛珠來緩解一下心理情緒,眼前突然陷入黑暗,什麽鬼魅都不見了。突如其來的。
祁雲帆愣了愣——有溫熱的手掌輕輕蓋住了他的眼睛。
“別看了。”
他聽見耳邊,展長風如是說:“別看了。”
眼前的黑暗是溫暖的,一點都不冷。
祁雲帆是因為厭惡所以臉色不好看,展長風卻誤以為是害怕。他還記得那個小時候往他家裏各種躲,就為了逃避跟爺爺去修行的小不點兒,祁雲帆小時候對鬼魂隻是純粹的、小孩子的不喜歡。
可現在祁雲帆早跟當初感受不同了,展長風還不知道。擊殺惡鬼那次他還以為祁雲帆已經克服了小時候的恐懼,看今晚的表現又不是那麽回事。以為他害怕,麵對惡鬼不退縮是因為不得不上,畢竟普通人解決不了害人厲鬼,總得有人做。這麽一想還挺招人疼。
修士眼中的世界啊……展長風望著黑雲心想,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好,真不是什麽人都玩得來這麽刺激的。
“哥。”祁雲帆拍拍他手背,把展長風手從眼前拿下,“讓我覺得不舒服的是氣息,捂著眼睛也沒用啊。”
捂著眼睛是沒用,但是展長風方才替他遮住眼睛的動作很有用,他胃裏快泛酸水的感覺就這麽輕易的被壓下去了。不可思議,卻確實如此。
起碼這世上有人讓他知道,人心可不僅隻有醜陋,也有更甚烈陽的耀眼灼熱。
“別逞能啊。”展長風道,“氣息?”
“我給你分享暫時的靈視,但你沒有靈力,更具體的感受不了,那些黑色的氣息可不是什麽空氣清新劑。”
“村民的症狀也是這引起的?”
祁雲帆卻搖頭:“不是。”
展長風腦子轉的飛快,立刻跟上思路。祁雲帆說過村民症狀與非常規現象有關,那麽,這裏竟然還不是源頭。
村子裏還藏著什麽比這更恐怖的秘密!?
“惡氣相生,雙煞並犯。”祁雲帆道,“鬼嬰有怨,但是他們無識,他們隻是被束在此地,祟氣重但是沒有成為惡鬼。他們甚至不知道這股怨念究竟該指向誰,最多也就影響一下踏入此地來埋屍的人,沾染祟氣不適的症狀幾天就能好轉。”
但村民身上纏繞的陰祟是長年累月不得消除,那股怨念比嬰兒們毫無指向性的悲目的性、報複性更明確。
“鬼嬰的怨被利用了,真正的源頭應該在另一邊。”
祁雲帆目光遙遙落在他處。如果是白天,還能看出土壤的不對勁,可這黑燈瞎火大晚上的,麵前一塊平地,誰能想到下麵居然埋著諸多嬰兒的屍骨!連個粗糙的墳頭都沒有。能見鬼魅未必是好事,但起碼現在確實幫了忙。
祁雲帆說嬰兒不知道恨誰,被利用了,那麽利用他們怨氣的,知道自己該恨誰,會是哪些人?成人或者起碼也是知世的孩子,而且他們必然已經不在了。展長風想到了失蹤的兩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個女孩兒,也想到了周翔的話,萬一遭罪的不止這兩個女孩,萬一在這裏的不止……
這些鬼嬰的數量,就不止是一代人造成的。
展長風覺得一把火竄了起來,把他腦子裏剩那點兒氧也快燒沒了,連著熬夜本來就不夠用,理智被情緒壓了一頭,滔天的怒火勢頭凶猛,他聽見自己拳頭“嘎巴”作響。
“哥。”祁雲帆輕輕叫了他一聲。
展長風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現在神情多半要吃人。他確實很有衝下山去把村民們吊起來打的衝動,但是不行,如今的展隊也不是當年那個一言不合就要罵街悍架的毛頭小子了。男人心理成熟得晚,但他二十多年經曆了不少,很多東西早早沉澱下去,鑄造出新的皮骨,沉穩的撐起一個男子漢。
展長風努力放鬆了兩頰繃緊的肌肉,這才朝祁雲帆道:“能找到源頭嗎?”
“已經找到了。”
祁雲帆一直鬆鬆的拎著黑傘,這會兒在手裏拽住了。能利用怨束靈的,幕後手怎麽著也該走在惡鬼邪祟的路上了,隻是看走了多遠,什麽程度了。
今安市近年來厲鬼邪祟出現的頻率顯得不太正常。
祁雲帆想了想,讓展長風攤開手心,他指尖泛著柔和的光,畫出一個金色的符:“還不知道是什麽角色,為防萬一。”
展長風就感覺手心癢了癢,他還沒來得及看清畫的是個什麽樣,金色的光芒隨著祁雲帆撤手消失,手心空蕩蕩,乍一看什麽都沒有。展長風握了握手心,忽而問:“你剛放進火裏的符不是能驅散陰氣,那你怎麽還會被氣息影響成這樣?”
……有時候明察秋毫還挺麻煩。祁雲帆垂下眼:“我得主動去感受氣息來判斷。沒事,也不是多大影響。”
對付神神叨叨的東西展長風不在行,直覺告訴他祁雲帆這小子瞞了點什麽,但這方麵他七竅通六竅:一竅不通。就算知道不得勁兒,也揪不出個所以然。
展長風心頭記了一回,反正對這小子也隻能從長計議。
兩人繞開鬼嬰,朝另一方向趕去。當風裏嬰兒的哭聲漸淡時,展長風突然出聲:“這就是你眼裏的世界?”
我眼中普通的山林,你眼中凶險的鬼地。若是肉眼所見盡是苦楚,那血肉做的心要怎麽辦?
祁雲帆愣了愣,他天生能見,習慣了;對惡鬼的厭,也習慣了。他低低笑了笑:“刺激吧?這麽刺激的畫麵我也難得能見上一回,平日裏我跟你看見的世界,也沒多大不同。我說過,世上沒那麽多邪祟,鬼也是安分的居多。”
他說的輕鬆極了,話是真話,卻是巧妙的將重點彎曲:展長風在擔心他,他這番話能讓人放下擔心。但是他自個兒真的是輕鬆的?在忽悠人安心方麵,不得不說祁雲帆跟展長風真的是一丘之貉,真真假假,一個比一個會裝蒜。
市局裏眾人在等展長風消息,輪流值班,郝勝楠被自己鬧鍾鬧醒的時候正好是晚上十點半,接下來該她替班了。
她剛做了個古怪的夢,睜眼卻就忘得幹淨,想不起來,就感覺堵得慌。悶著腦袋想了好半天,最多也就覺得,好像是夢到了展長風和祁雲帆,其他的什麽也串不起來,沒邏輯沒背景。腦子將醒未醒,郝勝楠迷糊的想著不知他倆在外頭進展如何了,但願一切順利。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應該不恐怖的?文案裏的話,人心人性,本章裏冒個泡。
ps:感謝 芝麻湯圓 的地雷麽麽!
芝麻湯圓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8-07-05 09:2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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