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元青的母親眼睛已經徹底瞎了，什麽都看不見，原先狄元青當兵的時候，身體就不怎麽好，起先聽說自己兒子在戰場上沒了，一病不起，要不是家裏還有一個小兒子，可能也會隨著孩子爹一起去了。

    一推門，狄元青就看到母親在地上摸索著什麽，狄嬸子這是打算給孩子做飯，結果摔了個跟頭，畢竟眼睛看不見，她慌亂的扭過頭，試圖爬起來掩蓋自己的狼狽。

    “小木呢？怎麽不讓他來幫忙？”狄元青放下手中的皮子，將母親扶了起來，“小木這孩子真是，又不好好讀書，出去玩了是麽？”

    “這孩子看了一天的書了，這才剛出去，以前你沒回來的時候，家裏裏裏外外的活兒都是這孩子一個人做的。”狄母繼續在地上摸索著，“你呀，總該讓我做點什麽，以為你不回來了，家裏的地早早的賣了出去，要是還給你留著……”

    狄母的臉上閃過一絲失落，按住狄元青的手，“至少讓娘洗個菜，搭把手。”

    狄元青無奈的將裝菜的籃子遞到她手裏，然後說道：“別忙乎了，讓我自己來吧，您在院子裏歇會兒就行。”

    狄母溫和的一笑，拉住了狄元青說道：“不是娘說你，也該找個媳婦了，今天五嬸子跟我說，村上柳家那個梅兒來著。那是娘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就是命苦了一點。”

    “別想那麽多了，咱們哪來的錢娶媳婦呢？”狄元青給狄母說道：“小木要念書，總要有錢才行，等夏暑一過，還要送他上學堂呢。而且家裏的房子也該修一修，要不然夏天到了該漏雨了。”

    他剛回來的時候，房子就總是漏雨，還是讓張五哥幫忙弄了點油氈子，才勉強撐過去，可是這房子畢竟太舊了，就算不漏雨也返潮，狄元青是老早就想給房子好好修一修了。

    “別總顧著這個家裏，你年紀不小了，也該找個媳婦。這樣娘才安心，不能耽誤了你。”狄元青的娘皺了皺眉，略帶幾分嚴厲的說道：“就算是看不上柳家那個姑娘，也該讓人給你尋思個好的，不求多漂亮，能幹活，幫襯上你就行，這做男人的，總得成家，這家裏也不能沒個女人照應著，再說我還能活幾天？將來還不是要找個媳婦？”

    狄元青無奈的拉扯住狄母，將她拉回了椅子上，抄起菜籃子跑到水缸旁邊，開始洗菜，“您又瞎想什麽呢？柳梅兒今天差點被賣到鎮上張公公那邊去，確實是個可憐的孩子，她家就隻知道錢，可咱家裏的錢也確實不多。我是想著，自己受點苦，總不能讓您和小木受累。這些年兒子不在家，讓你們受苦了。”

    “別說那些，你有了媳婦娘也好享福，其實娘還有點體己銀子，不多，也就十兩。想著要是還是不夠，找你五嬸子借點，有你在他們肯定也願意幫忙。”雖然看不見，但是狄母臉上仍舊有笑意，狄元青急忙說道：“不用，等把這些皮子賣了，還能換五兩銀子，湊夠二十兩銀子還是沒問題的，本來今天趕上大集要賣的……”

    他自己噎住了，竟然不明白怎麽會被母親說服。

    不過柳梅兒也著實是可憐，他洗完了菜，甩了甩手，腦子裏都是那個小姑娘的身影，“回，回頭讓五嬸子去說說看。”

    “哎，好嘞。”狄母笑著，手卻死死的捏著衣角，神色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

    柳桃兒回家的時候，天都快黑了，不過她和她娘是什麽都不會做的，兩個人愣是把柳梅兒從房間裏趕出來，讓她給全家人做飯。

    梅兒辛辛苦苦做好了飯，卻還要被二房一家子數落，二房的男人柳風一口咬定自己根本就沒有賣女兒，他媳婦就死死的盯著柳梅兒，“都是這丫頭太晦氣，也就大嫂拎不清，當初要是淹死了，也好過在家裏害人強。”

    柳梅兒當做沒看見一般，隨便扒拉了兩口菜葉子，然後端著碗進了房間，打算給不肯吃飯的娘端上兩口吃的。

    她不在院子裏，她二嬸子就更猖狂了，咬著牙給老太太說道：“別提了，今天我帶著桃兒去鎮上說和，想讓鎮上的富戶把柳梅兒買了，結果一個個都不肯要，這些有錢人家平日裏可都是巴不得找幾個丫鬟小妾什麽的，價格還不低呢。柳梅兒真是個喪門星，這下咱們欠了一百兩銀子，大哥大嫂拿什麽還給我們？”

    房間裏的大房媳婦看了看柳梅兒，紅腫的眼睛又流出眼淚來，柳梅兒真是想不通了，明明是二房犯事，怎麽就變成讓大房給二房還錢？

    好像這一百兩銀子都是大房欠下來的一樣，不過也是，畢竟是自己作的法，她咬了咬牙，關上了窗子，希望外麵的聲音少傳進來一點。

    柳梅兒的爹歎了口氣，一副哀求的模樣，“那也不能把梅兒賣到窯子裏去，那可是咱們柳家的姑娘，咱要是真這麽做了，會讓人說閑話的。隻能說咱們家倒黴，竟然被三嬸子給騙了。”

    “我看也是晦氣，回頭請山上的道士下來做做法，驅驅邪也行。聽說山上道觀的道長是皇上禦賜下來的，給老百姓辦事都不要錢，明兒我就去求求去。”老太太叨叨了一嗓子，隨後對正吃著飯的柳高說道：“白天咱家的地是不是沒種？不張羅帶上你家那倒黴娘們，將種子下了去，還知道吃飯！”

    柳高唯唯諾諾的點了點頭，放下碗筷，鑽進了房門，看著紅著眼眶的媳婦說道：“咱，咱怎麽說，地也得種了吧。”

    他媳婦點了點頭，將兒子抱在了懷裏，然後對梅兒說道：“你就在家就好，好好睡一覺，娘對不起你。”

    看來大房夫婦又想通了，這兩口子逆來順受慣了，早就不知道反抗是什麽意思。

    等大房兩口子拿著農具出門之後，老太太就對柳梅兒說道：“你爹娘出去幹活兒，你也不能閑著，柴房的柴都還沒劈呢，你二叔受了傷，反正是不能幹活兒了，你得給你二叔把柴劈了去，不弄完別想睡覺！”

    就算沒有也不會做的好不好，這活兒橫豎不還是柳家大房的？柳梅兒撇了撇嘴，走到柴房前麵，輪著斧頭開始劈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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