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嶼緩緩睜開眼向四周望去，這是一個光的四方體。他躺在四方體的中央，上下左右……無論從任何一個方向看去，都像是一個塊充滿光的鏡麵。

    “這是哪裏？”他的嗓子很幹，聲音也顯得沙啞。

    “你好，破繭計劃020號。”羅嶼分不清從哪個方向傳來的機械女聲。

    “你是誰?”他似乎感覺不到力量的存在，隻能躺在地上問。

    “我是代號零。”

    “我有一些問題，你能回答我嗎?”羅嶼接著問道。

    “當然可以，020號。”

    羅嶼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他繼續說道：“我之前生活的世界是巨型計算機模擬的程序世界嗎？”

    “Earth hypothetical（地球假想）是一套複雜的模擬係統程序，它是具有人工智能的機器建立的，模擬了人類以前的世界，用以控製人類。在Earth hypothetical中出現的人物，都可以看做是具有人類意識特征的程序。這些程序根據所附著的載體不同有三類：一類是附著在生物載體上的，就是在裏麵生活的普通人；一類是附著在電腦芯片上的，就是具有人工智能的機器；這些載體通過硬件與Earth hypothetical連接。而另一類則是自由程序，它沒有載體。”

    “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我是說那些機器人？”羅嶼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

    “在Earth hypothetical裏，人類的身體被放在一個盛滿營養液的器皿中，身上插滿了各種插頭以接受電腦係統的感官刺激信號。人類就依靠這些信號，生活在一個完全虛擬的電腦幻景中。機器人用這樣的方式占領了人類的思維空間。”

    “為什麽我在那個世界中可以感受到現實的不正常？”

    “Earth hypothetical是一個建立在數學基礎上的嚴整係統，至於你的產生，則是和數學史上的哥德爾命題有關。在任何數學係統中，隻要其能包含整數的算術，這個係統的相容性就不可能通過幾個基礎學派所采用的邏輯原理建立。簡單地說，就是在任何係統中，總有些真理是遊離於邏輯之外的，這些真理就叫做歌德爾命題。在Earth hypothetica中，你就是這個嚴整係統中不能被數學推得的歌德爾命題，不符合係統的規律。”

    “那關於那個世界的統治階級呢？”

    “他們實際上就是那個程序世界中的殺毒程序，由於他們是殺毒程序，所以他們被係統賦予了超越常人的能力。”

    “除了我，那個世界中還有多少人被救了出來？”

    “很少很少。Earth hypothetical中出現的人物都是具有人類意識特征的程序，所以係統會為他們自動添加一些不可更改的指令。比如他們會不想了解烏斯懷亞這個地方、會對機器人抱有崇拜、狂熱的極端態度、會牢牢尊崇唯物主義哲學……”

    “這麽說，烏斯懷亞就算是一個程序漏洞了？”羅嶼追問道。

    “你可以這麽理解，020號。”

    羅嶼忽然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他才用顫抖的聲音發問：“現在……現在是……公元多少年了?”

    “現在是星變紀元4164年。”零回答他。

    “星變……紀元4164年？”羅嶼躺在地上，雙眼凝視著上方，鏡麵一樣的光芒墜入他的瞳孔。

    “公元3089年，報告了有史以來第一例“星變”現象。數顆衛星探測器同時偵測到繁忙的星際航道附近，某小型恒星發生了坍塌，並瞬間形成黑洞。黑洞驟然爆發的引力完全吞噬了鄰近的一顆人工星體，以及途徑的超過兩百條星際飛艇，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慘重傷亡，成為人類太空史的噩夢。這場噩夢拉開了悲劇的大幕。人類從此進入恒星紀元。”

    “那現在呢？”

    “公元4162年，人類曆史上悲傷的轉折點。整個銀河星係完全演變為異常不穩定空間，大量有生命居住的星體被吞噬，或者被恐慌的人們所遺棄。幾乎所有主要的星際航路由於黑洞影響再也無法通行，甚而成為割裂空間的危險裂隙。原本的太空居住計劃，反倒因為時空的異變演化為滅絕的源頭。一部分頂尖科學家們行動了起來試圖攻克這難題，然而結論令人失望：宇宙被大量時空裂隙割裂得支離破碎，崩潰幾乎是無可挽回。這樣下去，人類的文明之光，終會湮滅於黑暗的宇宙中。”

    “聽起來就如同科幻小說一樣。”羅嶼僵硬地扯動了一下嘴角，笑容如同將死之人最後善良而又悲傷的微笑。

    ……

    ……

    我看著電影熒幕中的羅嶼，回憶起當時表演時的感受。

    我覺得，那是一種孤獨到盡頭的滋味。

    在Earth hypothetica世界中，他發覺到了看似正常的現實世界實際上似乎被某種力量控製著，榮耀星空第一部曲的最後，那個世界盡頭的燈塔給了他答案。但我不知道對於當時的他而言，這個答案算不算的上是一個正確的答案?

    他是那個世界的遊戲設計師，卻沒料到自己就是生活在一個虛擬的遊戲世界中。

    那些小時候和父母在一起的溫馨畫麵，那些被他收藏了十幾年的玩具木偶，那些校園裏的花兒和少年、那些他創造出來的遊戲……

    童年時代糖果一樣的記憶，青春時代結出的甜蜜卻遺憾的果實，成年時代的無奈與彷徨……

    關於那個世界的所有，皆是化為了泡影。

    反而以被拯救者的身份來到了這個真正的現實——星變紀元4164年。

    他已經分不清楚，什麽是現實、什麽是虛幻。

    這究竟是一種拯救，還是一種毀滅？（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