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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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陵侯對自己這個外甥女頗為嚴苛,是照著京中貴子一般教習,每日雞鳴時分就要起身去小書房讀書。

    樂央剛來侯府時起不來沒少被武陵侯斥責,如今已過了有近半年之久,她雖痛苦不堪卻也適應過來,隻是讓她再早起半刻那必然是萬萬不能的。

    是以被人吵醒之時她是很生氣的,雖還是閉著眸子卻鼓了腮幫子,那是要跟人理論的架勢。

    “姑娘,侯爺病了,您得過去侍疾呢!”

    病了?樂央這才緩緩睜開眼睛,昨晚聽他聲音是啞啞的。

    “舅舅得了什麽病?”

    錦畫回話:“說是侯爺偶感風寒。”

    小風寒啊,不是什麽大病。樂央在自己暖乎乎香噴噴的被窩裏蹭了蹭,還是起來了。昨晚她一次失儀,一次犯錯舅舅都沒有責罰她,那她就知恩圖報的去侍疾吧。

    洗漱過後,外頭天兒還黑著,燭火也依舊點著,錦畫和琉月看自家姑娘睡眼朦朧的還是又多點了盞六角羊皮提燈在旁照著。

    這時候棲梧園裏剛平靜下來,武陵侯不喜丫頭近身隻有身旁的小子流夏侯在一旁照看。

    石青羅緞床帳曼曼,看不到裏頭的情形。

    樂央吹了一路的冷風至棲梧園終於漸漸清醒過來,眼見人都病倒了這時候才知道著急,步子忍不住有些急,裙擺上的禁步叮當卻也顧不得什麽:“舅舅風寒很重嗎?”

    流夏給她行了個禮回話:“姑娘莫要擔憂,醫師已經過來瞧過了,下頭正在煎藥,侯爺一會兒服了藥病症便會輕些。”

    聽這意思竟然病的挺重,樂央蹙了細眉:“昨晚就聽舅舅嗓子啞啞的,舅舅昨兒去哪裏了,怎的就能著了風?”

    流夏道:“侯爺昨晚去京郊的皇陵看望……長公主和將軍,今日是長公主的忌日,侯爺在陵前停留了許久這才著了風。”

    樂央聽了一時默然。

    承德五年大將軍在邊關不幸遇難,半月後大將軍的屍骨被將士帶回京中,長公主聞訊悲慟欲絕沒幾日竟拋下尚不足五歲的武陵候,一頭撞在了大將軍的陵墓上隨大將軍去了。

    樂央心裏也有些難過,舅舅雖然身份尊貴但在她看來卻還沒她這個小小商戶之女幸福。她自小有父兄、母親疼愛,可是舅舅不足五歲便沒了父母,這麽多年一個人……

    她們家是長公主有些偏遠的親戚,長公主身份高貴她們不敢登門叨擾是以早前從未聯係過。侯府巨變也是許久後無意間聽自京回來省親的鄰裏說起過。可這時候她們再上門恐怕是有些難堪,隻好差人打聽著消息。聽聞武陵侯雖痛失雙親,但小小年紀竟能獨擋一麵便也安心了。

    那時候她還尚未出生,這些事都是她臨進京的時候聽母親說的,以己度人她懂得武陵侯的悲痛,心中有傷也難怪他那般強健的身體隻一日的功夫就病倒了。又想到他病倒前還想著她的功課譴她過來用飯垂問,而她方才竟然還貪戀床榻而不想過來侍疾,一時心中羞愧萬分。

    這時下頭熬好的藥奉了上來,樂央連忙接過對流夏道:“我來伺候舅舅服藥罷。”

    流夏點頭,武陵侯不喜人多又不喜丫頭伺候,如今有她在,他便帶了一眾丫頭出去。

    掀開床帳,武陵侯正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臉色有些發白。有著深深的襟領的大袖衫已經被脫下,隻著了件月白中衣外罩青寧綢麵的長衫,長衫寬闊,露出了他優美的脖頸和一小片白皙緊實的胸口。

    樂央不敢多看將錦被往上拉了拉,輕聲喚他:“舅舅……”

    武陵侯胸口起伏了幾瞬緩緩睜開眼,平日裏深不可測的幽深眼眸此刻竟然有一絲茫然。

    “舅舅該服藥了。”

    樂央連忙伸手抬他的上半身想往他身後墊上軟枕好喂藥,隻是一個成年男子若是不配合,她一個十六歲的丫頭哪裏能抬的動。話哪知一看卻正見自己的一頭長發正縈繞在他胸頸間,他也正垂了眸子在看那些頭發,麵上沒什麽表情。

    教引嬤嬤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雖然還未曾教過侍奉人的禮儀,但樂央也知道這樣定是失禮的再加上她早間出來的急依舊未曾挽發髻……

    怕被訓斥樂央連忙拉回頭發,裝作若無其事的轉移目標:“舅舅抬下身子,不然該不好服藥了。”

    想是病了沒精神再訓斥她,武陵侯沒有說話隻微微闔了眸子自己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樂央忙小心的往他身後放了軟枕,端了一旁桌上的藥盞過來,舀出一勺來鼓了小嘴兒吹著灼熱。茵茵藥氣暈染到了眼睫上,微微發癢,她手中拿著藥碗沒有空閑隻好撲閃了幾瞬將那霧氣撲散。

    明眸開合間宛若璀璨星辰。

    她應當是不知自己生的極美,一舉一動都像那嗜人的精魅,會一點一點吞食人的心。而她如今才不過十六,不敢想象她日後該是何等風姿。

    武陵侯看著她,伸手接過了她手中的藥盞:“我自己來。”

    樂央也不好再奪回來,一邊看著他服藥一邊尋思著什麽事情能給他助助樂,也省的他總傷懷雙親。

    隻是想了半日也沒想到他特別喜好什麽,隻他每次總盯著她背書似乎是個大樂趣一樣。

    於是她隻好自揭傷疤:“舅舅可要聽我背誦周紀?”

    “哦?”武陵侯放下手中的藥盞,薄唇沾染了藥漬,他垂目去找巾子,還未曾找到唇邊一軟就被人輕輕拭去了。

    武陵侯抬眸正見她將自個兒那繡了小茉莉的青綢軟帕收回去,他終是忍不住斥她:“你這是什麽做派!你的教引嬤嬤是怎麽教你的,自個兒的貼身之物也能隨便拿出來給旁人用?”

    忽然就被訓斥,樂央有些委屈:“可舅舅不是旁人啊……”

    武陵侯噎了噎,她說的是實情卻也不是,隻是倒也沒法再訓了隻好道:“把你帕子給我,日後不可再犯。”

    樂央暗自撅了嘴兒將手中的帕子遞給他。

    武陵侯將帕子收在手中看她:“你要背誦周紀?”

    樂央悶悶的“嗯”了聲。

    武陵侯鳳目中隱有笑意:“可是五篇全會了?前些日子讓你背誦,你總是連一篇也背不完全,為此還挨了諸多責罰,如今主動提起可是有十足的把握?”

    樂央心道,可不是有十足的把握麽,這可是她準備的殺手鐧,就預備著什麽時候遇難好拿出這個頂一頂,這次算是廢了。隻是說出口的話也不好反悔,隻得點頭:“我背誦了,舅舅可會高興點?”

    武陵侯頷首:“你若當真能背誦完全,我自然高興。”

    樂央就不可惜了:“舅舅能高興就好,那我這個殺手鐧就不算白……”許是今日他病了好說話了許多才讓她這般口無遮攔,話說出來就後悔了,眼瞧著武陵侯要開口詢問,她忙截口就開始背誦了

    她的聲音軟糯嬌甜,一字一句仿佛能甜入人的心坎裏生根發芽。

    周紀內容多,她這般徐徐背來外頭都亮了,倒也確實沒什麽錯處。

    武陵侯聽完將手中的藥盞遞給她:“背的不錯,你為我早起也勞累就不必再去小書房了,回去睡個回籠覺罷。”

    樂央到底還有些小孩心性,一聽不用去小書房,眼裏的喜悅都要流淌出來了,難得還想著他:“那舅舅呢?”

    武陵侯揚了嘴角,抬手撫了撫她的頭:“舅舅被你擾了一個多時辰了,也想再睡個回籠覺。”

    著又俯身過來要抽走他身後墊著的軟枕。香甜的氣息再次撲麵而來,武陵侯嘴唇動了動到底沒有再訓斥她,隻配合著抬了身子躺下,看著她放下帳曼規規矩矩的出去,卻是剛出了內室就有禁步珠串交錯的叮叮響動之聲,想是高興的步子又急了。

    武陵侯搖了搖頭闔上了眸子,手中猶自攥著她的手帕。

    樂央回到鏡苔苑梳洗之後重新躺入了暖榻繡被之中,睡意漸盛之時才想起來,舅舅要她的手帕做什麽?

    唔,不管了,舅舅總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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