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八.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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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元八年,二月春寒。
臘月鬧胡人酒肆之事,雖動靜不小,真正知曉內情的人卻並不多。
京城的公子哥們隻都知曉“蘇老二鬧事被二十幾個胡人追著跑了兩條街”,卻並不知她也存在。蘇老二自那以後被蘇家老爺關了禁閉,成為了一群人茶餘飯後的笑料。
李重樓左等右等也沒等到後續,胡人酒肆仿佛無事發生。燕明爍不信蘇璧會有膽子肚子挑事,便邀約她去酒肆喝酒,她也想了解酒肆的態度,便欣然前往。夜晚的酒肆依舊熱鬧非凡,那些個胡人夥計看見她卻沒任何反應。
燕明爍見她目光環顧四周,便有了底,直奔主題問了當日之事具體情況,李重樓掩去了後麵和中年男子的對話,繪聲繪色地描述了蘇老二地上打滾之景,燕明爍聽聞大笑不已。
言歡的時間並不長,二人便各自散去。
李重樓心中有層層疑惑,她往日是和燕明爍蘇璧等人來尋歡,所以並無多想。自那日起,酒肆無任何反應便是最大的疑點。
她雖為女將,但職位卻是將軍,她走時之意已經很明顯。這小小的胡人酒肆不僅不要賠償,也不阻止她再次光顧,根本無懼。
光是能不顧夜市最晚時限這一點就足夠看出,這胡人酒肆背後牽扯的背景很大。
自那日和燕明爍分開後,她便暗中派人探查胡人酒肆的背景,了解的情況多了許多,卻依舊隔著一層紗。
可惜,老天爺不給她時間查探更多消息。
西北邊境傳來戰報,幾個突厥小國聯合起來,集結了一支軍隊,已進攻燕國西北邊界。皇帝深夜召謝流飛進宮議談後,第二日便委任李重樓,當眾臣麵交以虎符,李重樓當下立下軍令狀。
回天威府後,謝流飛大發雷霆,被謝夫人趕進房間關了起來教訓。
李重樓卻是無奈,又鬆了一口氣。
天威府第一軍師韓羽見她如此,扔下羽扇,大笑不已,李重樓見平時溫雅含蓄的軍師如此姿態,被嚇了一跳。
“別驚訝別驚訝,這兒沒外人。”韓羽笑得打嗝,“你剛來的時候,我老把謝總領和你當父女,現在看你的樣子是我想反了。”
李重樓一愣,反應過來,苦笑道:“別說,還真是。我覺得派我去挺好的,老在這京城內我也膩了。”
“你自己承認了,別說是我說的。”韓羽瞬間恢複平時平靜如水之狀態,持扇正襟,麵上帶笑,整個人溫潤優雅;搖起扇來,一副“運籌帷幄之中”的高深模樣。
李重樓無奈搖頭,認真聽起他分析局勢,同他商量安排部署,整理行囊,領軍上路。胡人酒肆的事便置於腦後了。
安拉同往常一樣,在酒肆門口等著乞兒。她站在酒肆門口,時不時探身望著街道的巷口。終於,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隻是今日的乞兒有些不同,換了新衣,打扮整潔,一隻手裏提著第一次見麵她給的酒囊,另一隻手拄著一根棍子,表情嚴肅。
安拉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一如往常地朝著乞兒招手,乞兒慢悠悠走到她麵前,站定,看著她,眼神令安拉捉摸不透。
乞兒沉著臉不語,一時之間,氣氛詭異。
安拉以為她發生了什麽事,便同往常一樣安靜地呆著,溫順地看著乞兒,等著乞兒開口。隻是今日,乞兒卻什麽也不說。
安拉心底突然失落,甚至鼻子有些發酸,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隻是覺得乞兒再不開口,自己會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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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抿唇,鼓起勇氣抬手去牽乞兒提著酒囊的那隻睡,乞兒的手輕顫了一下,似是要逃脫。安拉緊緊地抓住,乞兒便不動任由她握住。
安拉這才輕輕的問道:“發生了什麽事嗎?”
乞兒不答,眼神帶著複雜的情緒看著她。安拉的直覺告訴她,乞兒一定有什麽事。
安拉露出淺淺的笑安慰乞兒,她另一隻手也握住了乞兒提著酒囊的手,輕輕地摸著手背,開口:“有什麽事說出來,我陪著你。”
乞兒看著眼前的女孩,實在與情報上聯係不起來。幾日前,丐幫密信中召集所有“五袋”以上弟子回總舵議事。
加急密信中還附帶事情起因,聖火教教主約幫主於昆山進行武藝切磋,卻於問石道伏擊了趕去助陣的俠士及丐幫弟子。
此次召集便是商討如何討伐聖火教的不義之為。信上附帶了聖火教在各地暗線。京城新西市的胡人酒肆便是聖火教在京城最大的暗樁。
想到此處,乞兒有些懷疑,眼前的人是否知此事,是否這半年的時間裏,她的單純善良是否是裝出來的。
乞兒垂下眸子,攥緊了打狗棍,她有些厭惡有著這種想法的自己,回想起來少女從未對自己有過隱瞞。隻是自己從未細想,直到看到密信內容時,她才明白老板娘所說“負”不起。
想到此,她抽回手,看著女孩呆愣樣,咬牙道:“我要走了。”
安拉麵色蒼白,身體動作有一絲僵硬,慌張問道:“你要去哪?”
乞兒將她的樣子盡收眼底,沒去想她是舍不得,此時隻有猜疑,她淡淡回道:“和你無關。”語閉,將酒囊遞了過去,道:“喏。還你。”
乞兒看著眼前的人慢吞吞的伸手接過酒囊,身體微微震顫著。
許久,那人猛地抬頭,眼眶泛交,帶著淚卻笑著對她說:“你等我一下好不好。”
隨後,安拉風一般地飛奔進了店中,乞兒站在門口鬆下了筆挺的背部,她能猜出安拉想幹什麽。
這個叫“安拉”的女孩在她麵前永遠把想法擺在臉上,可惜自己不敢信了,心卻在看到她帶淚的麵容時揪緊抽搐……
乞兒空著的手握成拳頭,不斷用力讓指甲掐著肉心,緩解內心的痛,她站在門口,環顧著這間她早已熟悉的酒肆,等著那女孩,然後再次拒絕她。
突然視線被大片白色遮住,鼻間聞到一絲中藥味,她後退了一步,抬頭看著那雙不含任何表情的麵容,那雙茶眸正冷冷的看著她。
許久,清冷的聲音響起:“她並不知情,我未告訴她,希望你也能保證。”
語罷,女子捂嘴咳嗽的轉過身不停留。
“那你呢?”乞兒握緊手中的棍子,有些作響:“她說你去了南方,你那時在哪?你可知那些帶我長大的人皆死在你們教主手中,還是你也是其中之一?”
女子身形頓了頓,並未回身,不含波瀾的語調,沒一絲感情:“我早就被遺忘。”
卻又道:“安拉與我不一樣。”
便再無言語,徑直走向櫃台,偶有幾聲咳嗽。乞兒知她又去翻賬本了,腦中揮不去的是那孤寂的背影。她想起女子的話,抿了抿嘴。
腕鈴聲先至,乞兒抬頭便見那人兒急匆匆的身影,焦急的臉上還帶著淚痕,卻在見到自己時勉強笑起來。
多年後,乞兒的記憶中總有一幕,胡人女孩如若初見時,抱著鼓起的酒囊到自己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麵前,將酒囊夾雜著一個手繡小香囊塞進自己手中,女孩紅著臉,帶著淚痕的笑臉對自己說著:“路上小心,我會想你。”
恍若隔世,美如天仙。
“等著我先獨自走遍,便帶你去這天下。”她聽到自己回道,聲音夾著無限的溫柔和不舍。
高淚賬本一頁未翻,一直關注著門外。最終,合上了賬本上樓。
她不知自己一時的衝動是否正確,安拉卻是與自己不同,自己可以被聖教遺忘甚至舍棄,但是安拉不會。
她從未阻止過安拉進入房間閱讀密信,因為這些是她該背負的。正如殺手不應該有感情,安拉的叔父是教中數一數二的殺手,也是四法王之一。
羅珊娜將安拉帶來中原之時,她被告知“照顧和培養安拉”。若放在以前,無心無情無義的自己可以教這個女孩一切,隻是在京城的這些年,自己似乎被同化了。甚至會覺得自己的童年是錯誤的,不想安拉遭受那樣的曆練,安拉可以有她自己的感情,有血有肉。
今日,高淚看到乞兒出現時得模樣,便知乞兒的想法了,看到安拉的不知所措,以及乞兒臉上一閃而過的迷茫,便明白了誤解所在,不由得插了一手。
其實,任由誤解才是對的吧,安拉也該承擔起責任。隻是,她啊,心終究是軟了。
高淚望著鏡中的那張臉,自己一向能看清人心,卻看不懂自己的心了……
李重樓打勝仗歸京那日恰逢八月十五,未趕上白日的祭天和皇宴。
她風塵仆仆趕到皇宮複命,又風塵仆仆地歸府,隻因皇城的八月實在太熱了,她隻想回房脫掉這身盔甲。
可惜,事不願人為。李重樓前腳剛進府,後腳,天威府的門檻險些被踩爛,拜訪者堵的天威府的人員不好出行。
府中謝夫人聽聞後,本在廚房忙碌的她手持菜刀,殺氣騰騰地趕向了府門。
在府外擺放等候的人聽聞後,瞬間散去,隻留下拜禮。眾人雖知天威府謝流飛狠戾,但天威府真正可怕的是這位已嫁人的長公主。
燕明爍和蘇璧提禮趕到時,正好看到如“天神”一般霸氣的謝夫人手持菜刀叉腰,指揮著仆役搬門外的拜禮,旁邊未卸下盔甲,提著□□的便是英姿颯爽的李重樓。
此時她正低頭輕聲與謝夫人說著話,那叫一個乖巧。
蘇府老二蘇璧張大的嘴都可以放一個雞蛋,他摸著下巴,嘖嘖稱奇:“我滴個乖乖,原來重樓也和我一樣,怕謝夫人這隻“母老虎”呀。”
話音剛落,蘇璧便被燕明爍用扇子狠敲了一下腦袋,剛想嚷嚷,謝夫人眼刀子就剮過來了。他嚇得一哆嗦,本能地抬起胸板,站直了身。
燕明爍看他這樣子笑出了聲,同樣笑了的還有李重樓。隻是李重樓道行更深,憋在心底,表麵不露半點,規規矩矩地站在謝夫人身旁,表情乖巧。這下,連燕明爍也在心底稱奇。
謝夫人示意燕明爍和蘇璧進府,兩人恭恭敬敬進門,走到謝夫人麵前先是行禮。燕明爍躬身道了一聲:“姑姑,節日快樂。”便直起身站到謝夫人身旁,朝李重樓點點頭。
蘇璧學著燕明爍的樣子行禮,開口卻是一長串:“謝夫人晚好,自上次見麵,您又貌美許多。我之前偶得一上品敷麵,本想贈與重樓,隻不過又想到她用不上,便尋思留給家母,如今見了夫人,便覺這玩意兒還是適合您這等貌美之人,家母用實屬浪費…誒誒……夫人您揪我耳朵作甚,痛痛痛!!!”
蘇璧淚眼汪汪地被謝夫人揪住了耳朵,嘴裏還不停。李重樓本就穿著盔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甲,燥熱難耐,此時更是聽得頭昏腦脹。
李重樓不耐的用眼神詢問燕明爍,燕明爍回了一個白眼,指了指左胸口,隨後靠近她搖起扇子。
有一絲風,李重樓稍稍地舒適一點,她點頭回應,說白了就是蘇老二又缺心眼兒了唄。兩人相視一笑,靠一起看戲。
“你個小兔崽子啊,真當老娘沒聽到你在門口說的話?!”謝夫人一手揪著蘇璧的耳朵,一手揮舞著菜刀。
蘇璧看著麵前飛舞的菜刀,心裏發虛,早慫的變了樣,奈何耳朵還被謝夫人揪著,怎麽也跑不掉,隻能動著嘴皮子誇人求饒。
可惜,謝夫人不是那麽好說動的,揪著蘇璧,從無教養說到不敬長輩再到沒一點男子氣概——總之便是一無是處。
到最後,李重樓和燕明爍都聽不下去了,一個專心抹槍,一個搖著扇子看著抹槍。而被“戰火”中心的蘇老二眼神早已透著死寂,如死魚一般的目光隨著菜刀而動。
終於,謝夫人累了,將人鬆開,蘇老二整個人癱坐在地上,謝夫人冷哼一聲,他又一骨碌站直了身體。最後,謝夫人都笑了:“死孩子爹娘話不聽,到我這裝乖。”
蘇璧趁機刷好感賣乖道:“這不您說的在理,聲音動聽,我也就聽您的了。”
“腳底抹油,嘴上也抹了?”謝夫人又瞪了他一眼,他立刻站直不敢動了。謝夫人這才看向李重樓和燕明爍,揮手道:“行了,你們來這肯定是找重樓去花燈節遊玩。那重樓你也不用在我那吃了。”
“那哪行,想念夫人的飯菜想念的緊,我陪您一起回廚房吧。”李重樓笑得一臉燦爛,燕明爍和蘇璧在一旁默默不言,心道,這不是李重樓這不是李重樓。
“我還不知道你們出門便是去酒樓畫舫。”謝夫人嗤笑一聲,“趕緊回房換聲衣服罷,你這身能進廚房?讓這兩個小子陪我去就行了。”
李重樓知謝夫人性子,便應下,衝其他二人點頭道:“待會兒府門見。”
在去廚房的路上,蘇老二表達了“菜刀太重應當他才拿”的美好心願,被謝夫人眼刀子打回原型,一路乖巧聽謝夫人與燕明爍論武論政。
二人回道府門時,李重樓還未到。兩人在等待中,便探討了今晚的玩樂地點,提到胡人酒肆時,蘇老二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一般。他自那次後,都繞開西市不去,生怕進了西市便被人拖入巷中暴揍。
突然,二人發現不遠處得一襲紅衣,正翩翩然的向他們走近,恰如白紙上的一點朱砂,又如耀眼的紅蓮。
李重樓到他們麵前,發現兩人皆有些呆愣。心中無奈,她本不願穿女兒裝,無奈半年不在府上,謝夫人將她衣物換了個遍,隻剩女兒衫。
不過看到眼前兩人的反應著實不爽,便挑眉,嫣然一笑:“兩位公子,可隨奴家去‘西市’一趟?”
狹長的鳳眼,紅豔的眼尾,妖孽一般。
蘇璧聽到‘西市’下意識一個哆嗦,反應過來後抓過燕明爍拿扇子的手,往自己腦門狂敲,燕明爍也被他自虐的行為拉回了神,抽回了手,咳嗽一聲。
李重樓依舊笑眯眯的,此時已徑直出府,燕明爍欲跟上,卻被蘇璧抓住。燕明爍無奈地看著蘇璧抱頭蹲在地上抓著他袖子自言自語的念叨。
他彎腰準備將人提起時,聽到了蘇璧念叨著:“好看是好看!可惜她是磨鏡!她喜歡女人!”
燕明爍:……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要對手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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