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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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195年,即漢獻帝興平二年,西都長安,正是春日好時節。

    宴會廳旁,枝頭的石榴花正是綻放的最豔麗的時候,卻不知是花瓣本身的色澤濃麗,還是這廳中滿地的鮮血濺了來幾滴,更為增色。

    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郭汜再踏進廳內第一步時,就被廳中的景象駭住了。就在不久前還和他把酒言歡,意氣風發的講述擊敗馬騰韓遂軍隊的樊稠和李蒙,此刻已全無生息倒在廳內,身下猩紅的鮮血不斷的蔓延成泊。而一旁,李傕外甥胡封怒目立眉,手中長劍上血還未幹,一滴一滴滑到劍尖滴落在地。

    “李傕,你,你居然!”

    “啊,郭兄來了啊。”李傕神色自然的跨過地上的屍體,向郭汜走去,“樊稠、李蒙二人,之前就放走韓遂放虎歸山,如今又是兩年三刀想要背叛你我,著實可惡。今日我便趁此機會,除了這兩小人,郭兄以為如何?”

    這話倒是在詢問郭汜“如何”,然而現下血都流了一地,人都已經死透了,再問又有什麽用。木已成舟,總歸死的又並非自己,而且他和李傕還可以借此機會吞了樊稠李蒙的軍隊,也算是好事。

    郭汜經過了最初的驚訝,此刻已經恢複了心神,同樣神色自若甚至麵帶欣慰的對李傕道:“自是這個道理,李兄所說在情在理,今日,真是有勞李兄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李傕笑著與人客套一二,便擺手讓人將屍體拖下去,並將室內的一片狼藉收拾好,竟是要再與郭汜把酒言歡片刻的意思。

    正等著與人商量如何瓜分樊稠李蒙勢力的郭汜自然是樂意留下,便也不客氣的大馬金刀的跨坐到案後,侍從剛將餐食端上來,便端起酒碗一口飲盡。

    可是,這酒一碗、兩碗、三碗……酒上了許多壇,肉上了好幾盤,李傕和郭汜從近來京中閑事到西涼風光都談了個遍,卻偏偏一句都沒點到郭汜關心的重點。好不容易郭汜找到由頭剛要提起,李傕便拐著話將話題跳開,一來二去,場麵看上去熱火朝天,郭汜的心卻已經徹底冷如冰石。

    李傕,莫非是想一人獨吞了樊稠的勢力?!

    再提了一次話頭又被人敷衍過去,郭汜壓住滿腔的怒火,雙目清明卻要借著酒醉便要告辭。李傕竟點點頭,竟就讓郭汜這麽轉身離開了。望著人明顯帶著怒氣的背影,他眼中劃過一絲嘲諷。

    為了除樊稠,他用了多少功夫,你郭汜先前不肯幫我與樊稠裝的是兄弟情深,現在卻想分我一杯羹。呸!妄想!

    “可是,將軍,這真與郭將軍關係鬧僵,怕是不太好吧。”這時,候在一旁的李傕的心腹上前道,“這長安城也不太平,若是將軍與郭將軍有隔閡,怕是會讓其他人趁虛而入。”

    “這我知道。”李傕挑挑眉,一拍手,幾位身著舞衣千嬌百媚的侍女便小碎步踏了進來,或是火辣或是清秀,國色天香又各有千秋,“我了解郭汜,他就好這些,把這些人送給他當侍妾就是了。”

    “是是,果真是將軍考慮周到,在下是萬萬不能及的。”心腹彎腰拍著馬屁。

    李傕聽著這話就覺得熨帖,立刻就讓人安排把這幾位美人給郭汜送去他府上,然後便親自要去收編樊稠的軍隊。他那個心腹自是陪著他一起為他出謀劃策,隻是他踏出廳門時,回首看了眼收拾幹淨血腥之氣卻仍舊殘留的廳內,發出一聲冷笑。

    “又是送人來了!”

    精妝細抹卻掩不住眼角的衰老之色的婦人聽著院中鶯鶯燕燕的嬌笑聲,氣得啪的一下摔上了房門,發出震天的響聲。

    服侍了婦人兩年多卻比婦人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頭都更得婦人信任的侍女見人這般生氣,連忙倒了盞茶遞到婦人麵前,柔聲安慰道:

    “夫人又何必和這些低賤之人計較,她們一沒有夫人你的雍容氣度,二又沒有夫人你在將軍心中的地位中,何必在意她們呢。”

    這麽幾句話,字字都正貼在婦人心口,總算讓她的憤怒與不安稍微減退了些。再聽屋外,或許是因為那些人知曉這主母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氣憤,都小心翼翼再不敢發出多大動靜。看這些人也算識趣,婦人長舒一口氣,神色稍平。

    “我自十六歲就跟著將軍,隨他南征北戰,看著他從一介武夫到如今權傾朝野。我在將軍心中的地位,自不是這群賤人比的過得。”

    “那是那是,誰不知道將軍最疼夫人了,在外無論有什麽好物什都先往夫人這裏送。”侍女見人心情好了,又添上幾句,總歸讓婦人徹底平靜下來。

    “隻是,夫人,我突然覺得……”

    “有話就說,吞吞吐吐做什麽?”婦人見侍女突然麵帶憂色,不由問道。

    “沒什麽……沒什麽……隻是這李將軍總是將他所收羅來的美人不自留,卻都送到將軍這裏來……是,是我想多了,夫人且當沒聽見就是了。”

    這侍女說到關鍵處就住嘴了,卻架不住婦人繼續往下想。她跟著郭汜時間久了,也算是有些眼光,看得出來李傕與郭汜看上去親如兄弟,實際上暗鋒內藏,若不是雙方實力不相上下,是不可能保持現在平安無事的。

    而李傕經常送人來郭汜府上,看上去是贈與美人,但暗地裏……這些美人,可不是心都向著他們郭府的啊。

    這一想便停不下來了,婦人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神情又愈發不安起來。她的侍女不再多說話,隻是候在她身邊,任著她自己慢慢想象。

    不過,還差一味火候呢。

    “夫人,你在屋裏吧,妾身可直接進來了啊。”突然,屋外傳來聲音,還未等屋中主人應答,人就直接推門走了進來。

    削肩豐胸,彎眉柔眸,楚腰僅得人堪堪一握,一顰一笑不知是無意還是刻意,都帶著濃濃的媚色。她見婦人一見她就滿臉怒色,一點不惱,唇角的笑意更濃,竟就直接在婦人旁坐下,朱唇微啟,讓人聞之便覺身心酥麻的聲音緩緩從人嗓間淌出:

    “妾身剛剛見夫人神色不鬱,知道夫人是久未見到將軍,心中寂寞苦悶。這不,妾身就主動來陪夫人你說話來了。”

    “你!”

    “誒夫人,你可別再生氣,這女子一生氣,又是夫人你這個年紀,眉眼間的皺紋全都出來了呢,嗬嗬。”她說著以絹掩唇,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纖纖玉手隨意搭在一旁,由垂下的衣袖掩住。

    從剛才就候在旁邊不置一聲的侍女暗暗垂眸,不動聲色接過人人玉手中的紙條。

    婦人被這妾氏放肆的言語給氣到,手猛地一抬,最後卻還是沒敢在人的嬌顏打上一巴掌。這郭汜是敬重她這正妻,但對李傕送來的美人也從來是來者不拒,寵愛有加,而眼前這位,則是最得郭汜喜愛的一位。婦人是氣,卻也記得前幾次自己想暗中處置了她,結果卻被她避過還告訴了郭汜自己的下場。

    “得,夫人看來是當真心情不好,那妾身就不打擾了,夫人你好好休息哦。”收回玉手,她倩笑起身,和來時一樣不問主人如何,直接就推門離開。

    這賤人,就是故意來氣我的!

    婦人恨恨的想,再看那些新入住的鶯鶯燕燕,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怒火又噌的燃了起來。

    都是李傕!他送來這些人絕對都是不安好心!

    必須讓將軍下決心,徹底和李傕決裂!必須!

    郭汜是武人,又是西涼人士,與羌人接觸得多,對中原的禮節多是嗤之以鼻。但對於陪著他征戰多年南征北走的發妻,內心還是尊重而信賴的,所以就算再貪色寵愛美人,每逢五天,他都必然到發妻的房中過一次夜。

    不過這次他提前就告訴妻子不必準備酒菜了,因為李傕提前給他了消息,說他那裏尋到位有名的廚子,所做的菜遠近聞名,今夜就做了些酒菜,要送到郭汜府上讓他也嚐嚐。

    待郭汜到妻子房中時,李傕送來的酒菜已經在桌子上擺好了,妻子體貼的迎上來為人褪去外袍。妻子在側,佳肴美酒在前,郭汜隻覺身心舒暢,近些日的不快都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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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sp;   “將軍且慢!”

    徹底放鬆下來的郭汜正要舉筷,嚐嚐這李傕大加誇獎的廚子的手藝。他的妻子卻突然叫出了聲,他疑惑的看了人一眼,沒放下筷,也沒再夾下去。

    婦人神色緊張的拿起玉筷,夾起菜中一顆漆黑的豆狀物,扔到一旁地上。她養的那隻白貓“喵”了一聲湊了上來,將扔在地上的食物吃了下去。

    “哈哈,夫人你這是——”

    郭汜話未說完,臉色就是一白。他分明看見,那吃了食物的白貓,漸漸就不再動彈,最後僵死在地上。

    婦人見到如此,臉色更是煞白。她緊咬下唇,半響才和楞在那的郭汜道:“將軍,你知道妾身家鄉之地好毒者眾,此物,怕是有毒。”

    “什麽!怎麽可能……李傕他……”

    “將軍!”見郭汜有所動搖也有所猶豫,婦人立刻趁熱打鐵,不給人機會讓人察覺到疑點,“妾身知道,李傕此人總是與將軍你作對。明麵裏與將軍你稱兄道弟,背地裏卻從來不曾把將軍你當兄弟,甚至時時都想除掉將軍。”

    “胡說!你一婦道人家,怎麽知道這些!”

    “妾身原本是不知的,還真以為那李傕是關心將軍才將好東西送到將軍你這裏來!”婦人一麵說一麵哭的梨花帶雨,惹人憐愛,“那些李傕送來的美人,明麵上看上去是對將軍你百般順從,但實際上都是李傕送來監視將軍你的眼線啊!”

    “閉嘴!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在此挑撥我與李兄的感情!”郭汜終於怒嗬一聲,一甩手桌子上的飯菜撒了一地,發出震天的響聲。婦人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話,隻是眼中最深處,有一絲喜色。

    她了解郭汜,若是真不信她的話,哪裏會這麽大的反應。

    “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到此為止,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最後,郭汜狠狠瞪了妻子一眼,未按照之前的習慣在此過夜,而是回了書房。這可算是他第一次如此對待他的妻子,然而婦人卻一點都不急,待人走的沒了身影,便揮手讓侍女來收拾這屋裏的狼藉。自己彎下腰抱起那提前被灌了酒後來又吃了豆豉的貓兒,捏捏它的爪子,貓兒“喵”了一聲,逐漸轉醒。

    待將軍除了李傕,這長安城,權力可全都在將軍手裏了。

    在那之後,無論是誰,都沒那膽子,再給她氣受了。

    看上去怒氣衝衝實際上憂心忡忡的郭汜一頭就衝回了書房,因為走的飛快,門口侍女想攔都沒攔住,結果一踏進去,就看到他最寵愛的妾氏涼姬正在他屋裏翻找著什麽,見他突然進來,嚇得一大跳,手一鬆,原本拿著的盒子掉到地上摔開。

    是郭汜領兵的兵符。

    “將……將軍……”以媚色著稱的涼姬此刻嚇得麵色發白,哪還有往日裏舉手投足的魅色,“你怎麽……妾身還以為,將軍你會在夫人房中過夜,便想著來幫將軍你收拾收拾屋子……”

    “來人!”郭汜冷冷的打斷了涼姬的話。此刻,他望著涼姬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死人,“把她秘密關起來,好好審問。我倒要看看,這明麵上稱兄道弟的人,是不是真的想讓我死!”

    “是。”

    涼姬想爭辯什麽,卻立刻被人堵住嘴。頭上的玉釵銀簪在掙紮中掉落,一頭烏絲雜亂散開,國色全成了狼狽,一雙美眸一直可憐的望向郭汜,可惜後者直到她被徹底拖出去,也未再開一次口。

    幾天後,郭汜接到暗牢中的消息,涼姬上吊自殺。

    “嗬,是想來個死無對證嗎。”郭汜狠狠一握,瓷杯應聲破碎割的他的手鮮血淋漓,他卻毫不在意。

    李傕,你當真是欺人太甚!

    “郭將軍,我家老爺今日又請你去喝酒呢。”

    “好,回去告訴李兄,我郭某今日,必定準時到訪,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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